第四十二章 離開五福路

　　第二天晚上，有人來敲門。心一直提著的冬川去開門。進(jìn)來的是昨天那位長臉干部。他穿著件皮夾克，戴著頂鴨舌帽。本來就有些深沉的神色，現(xiàn)在更有了幾分冷意。

　　“林冬川同志，我們了解你的難處，我們也會設(shè)法和木材廠取得聯(lián)系，讓他們適當(dāng)照顧。但是你不搬是不行的。我們知道你的妻子還在監(jiān)獄里，正在爭取減刑。如果你不搬，對你妻子是不利的?！遍L臉干部輕輕帶過的幾句話，卻像石錘一樣敲在了冬川的心痛處。他的眼睛在昏暗處發(fā)出了驚顫的光。他說不出話來。

　　長臉干部臉上的表情依舊深沉?！八?，你好好考慮，好吧？”

　　冬川這時腦袋毫無考慮能力。他機械地默默地點了點頭。長臉干部自己起身，出了林家的門。

　　冬川臉色暗淡，靜坐房中。純來進(jìn)來了?！翱礃幼?，還是得搬？”

　　冬川深嘆一口氣：“老王那天說得沒錯。不搬他們就整你。你都聽見了吧，他們把這事跟杏真那頭連上了。他們可是法力無邊，招數(shù)真狠，我們小老百姓能有什么法子！”

　　這以后的日子里，除了王、鄭等少數(shù)幾家外，五福路反搬遷的聲音一天比一天微弱。冬川心里明白，搬遷人員肯定挨家挨戶去“談話”了。誰家沒有點把柄抓呢……

　　新歷三月初，天還很寒，冬川和純來在鎮(zhèn)里派來的搬遷隊的協(xié)助下，搬離了吉鎮(zhèn)五福路23號。最后搬出來的，是岳父的骨灰罐。離開前，林冬川最后一次回過頭來，跪了下來，和這棟他和杏真曾經(jīng)的家告別。他是孤兒，早已把這里當(dāng)作他的神圣祖屋。他跪在那里，涕淚漣漣。

　　純來在一旁看得心疼，彎下腰來勸他：“林先生，別太想不開。人在青山在，在哪兒都能活?！?p>　　誰說純來說的沒有道理呢。林冬川慢慢站了起來。“純來，這些日子虧得有你，要不然，我……”

　　“林先生，你不要客氣。我們就像一家子的人一樣?！?p>　　“既然是一家子，你以后不要再叫我林先生了，就叫我冬川?！?p>　　純來一聽，雖然有些不自在，還是柔柔地應(yīng)了一聲：“是。”

　　剛到六里坡的頭幾天，夜里冬川有時會聽到遠(yuǎn)處傳來好像出殯時的那種哭叫聲，那聲音叫人聽了毛骨悚然。記得反遷時，有人在街頭哭喊抗議，說親人的墓被挖掘。也許是那些人不服，跑到山上來申訴。離冬川的住處不遠(yuǎn)，再往山上去，有個新建的靈位廳，聽說那里裝的都是本來土葬人的骨灰……冬川開始常嘆氣，也有些不習(xí)慣，還好，有純來陪著。純來似乎很快就適應(yīng)了那有點陰森的哭叫。冬川問起，純來說，原來她家住的地方就離墓地不遠(yuǎn)。

　　到了六里坡后，冬川首先要做的，就是打電話給小雪跟和誠，告訴他們他的新地址和電話。新房的門窗墻壁都顯得很粗糙，不過光線是比老房好了許多。純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林先生，我可是跟著你享福了。這里不錯呢！”

　　“不是說了別再稱我林先生了?！?p>　　“哦，你瞧我?！奔儊硇α?。林冬川不由得看了看她。純來很少笑?？礃幼樱@里的陽光適合她。

　　搬到六里坡才一周，冬川就從和誠那里得到了振奮人心的消息：地區(qū)法院接受了他的申訴，一個月后開庭審理！

　　冬川幾乎手舞足蹈起來?！翱磥磉@六里坡風(fēng)水不錯哇！法院接受了案子，杏真就有希望提前回家！”

　　“和誠，干嘛要等一個月以后才審理？”冬川問。

　　“姐夫怎么沒耐心了？十八年都等過來了。法院要搜集資料，要做調(diào)查研究什么的。另外也是案子多，得排隊?！焙驼\解釋說。

　　“一個月，也快，也快。”冬川自己跟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