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這一日怕是當(dāng)朝陛下最高興的一天了吧,宮中三位有孕嬪妃,竟都在這一天,接連誕下皇嗣。
然而,雖然都是孕婦,雖說都為皇上誕下子嗣,但是各自的處境卻是不同的。
碧霄宮的兩位,雖說誕下的皇嗣,但是卻都是女兒,皇上序齒為四公主五公主。一時之間,斗的火熱的兩人卻是沉寂下來了。反倒是佳德儀,西洲宗室女,誕下了皇上的六皇子,身份貴重,加之六又是個吉利數(shù)字,佳德儀倒是得意了好長一段時間。
還在月子里的佳德儀,心情就格外的高興,呢喃著:“六皇子,母妃的六皇子,長大后一定要好好的孝順母妃才行,”
身邊的丫鬟含笑的看著這一幕,嬌聲道:“皇上真是疼愛咱們六皇子,更是看重娘娘。如今只等著出月子,行冊封禮了,到時候主子便是名正言順的五品淑儀了。”
花雪妍含笑淡淡,臉上揚起一抹輕柔的微笑,“我的孩子,是皇上登基后誕下的第一個皇子,自然是金貴的?!?p> “是是是,咱們六皇子最是金貴了。您又身份高貴,往后有的是榮華富貴。”
花雪妍心情頗好的笑著,“如今孩兒便在身邊,倒是想通了。任她姝妃還是賢貴妃,她們無子,終究沒有我有福?!?p> 說完之后她輕笑幾聲,耳邊是宮女的奉承聲,隨即秀眉一凝,低垂眼皮道:“聽說今早四公主五公主已經(jīng)賜名呢?”
宮女頷首,“是,四公主子悅,五公主子瑩?!?p> 聽著公主名諱,花雪妍撲哧笑出了聲,隨即看向睡在搖籃里的六皇子,“不知道皇上會給我的孩子,賜什么樣的名字?!?p> “六皇子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兒子,想來一定會慎重抉擇的。主子別擔(dān)心,還是先養(yǎng)好身子才是。”
花雪妍頷首,隨即半靠在軟枕上,聽見外面的急急的腳步聲,眼神頓時凌厲的看向打著簾子進(jìn)來的宮女,淡淡道:“什么事兒,這么慌慌張張的?”
“主子恕罪,流云殿順修儀發(fā)動了?!?p> 花雪妍頓時直起身子,“哦?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花雪妍急忙吩咐道:“打聽著,看看是男是女?!?p> 那宮女急忙躬身離開,貼身宮女不解,“主子這是……”
花雪妍凝眉低垂,“若只是個女兒,倒是無礙,若是個男孩,與六皇子年齡相仿,難保不會分了皇上的寵愛?!?p> 宮女還欲說些什么,但是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來。
流云殿內(nèi)
宋明月氣息虛弱的喘息著,慘白的臉色,額頭流淌下大顆大顆的汗珠,只覺得渾身無力的很,就連痛苦呻吟都懶得叫喚了。
微微站在產(chǎn)房門口,聽著里面瞬時沒有了聲息,急的攥緊手帕,輕顫著問道:“怎么沒聲呢?明月怎么沒有聲音呢?”
辛夷只覺得心臟跳動的極快,看著微微慌亂的模樣,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不安,“娘娘,生孩子是個力氣活,若把力氣都使在叫嚷上了,那一會真到生的時候,便沒力氣了?!?p> 微微的心稍稍的被安慰了一些,她深吸兩口氣,閉上眼睛將面上的浮躁全部斂進(jìn)心底。辛夷和佩蘭站立在一旁,紛紛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微微睜開眼睛,好看的眉眼全是冷凝,“辛夷,人可看管好了?”
辛夷急忙回答:“娘娘,九月已經(jīng)帶人將桑籍押在偏殿呢。”
微微一沉吟,還沒有來的及說話,便聽見產(chǎn)房內(nèi)突然人聲嘈雜,銅盆摔地的聲音響起。微微心覺不好,她扭頭道:“皇上怎么還沒來?”
辛夷低眉道:“娘娘,皇上這會還在上朝了?!?p> 微微看到從門里面匆忙而出一人,瞥見賀太醫(yī)臉上不妙的神色,腳步錯亂的上前,輕聲詢問道:“賀太醫(yī),怎么樣呢?”
賀太醫(yī)長吁一口氣,搖搖頭,“修儀主子不太好,胎兒太大,母體孱弱,加之修儀主子已然昏厥過去了,使不上勁兒,只怕是……”
微微聽后身形微晃,隨即眨巴眨巴眼睛,咽了一下口水,喉頭腫痛的現(xiàn)象總算是好了一些。
“那依太醫(yī)只見,該如何?”
賀太醫(yī)躊躇著,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說道:“若是修儀主子能醒來,在以千年老參吊著,在加之接生嬤嬤們的獨門方法,或可保修儀周全。”
“什么叫保修儀周全?孩子呢?”
賀太醫(yī)為難道:“太醫(yī)院最后一顆老參日前佳德儀產(chǎn)子時,已經(jīng)被皇上賜給佳德儀了,就算是微臣扎針讓主子醒來,但是也無濟(jì)于事。一直生不下來,孩子恐怕會窒息而亡,搞不好,產(chǎn)婦還會大出血。”
微微緊緊的扶著辛夷的手,腦子快速的轉(zhuǎn)動,就在這時候,皇上從外面走近。一把摟住微微的腰身,細(xì)細(xì)詢問道:“明月怎么樣呢?”
微微強(qiáng)忍著心中的酸澀之意,“皇上,明月危急,需要老參吊氣,可是最后一顆,日前已經(jīng)用了。”
皇上一時間也無法,再次詢問了賀太醫(yī),躊躇難安。就在這時,身邊的佩蘭低聲道:“沒有千年的參,百年的呢?”
微微一驚,似乎想到了什么。隨即看向賀太醫(yī),“太醫(yī),八百年紫參可還行?”
“雖說是八百年,但是若是有,也很是不錯了。太醫(yī)院如今有的盡是一二百年的,若有八百年紫參,倒是可以一試?!?p> 微微大喜過望,瞥向佩蘭,“去,我記得咱們庫房有一顆紫參,拿來?!?p> 佩蘭急急的出去了,皇上蹙眉道:“可是上次你遷宮時,朕賞給你的那株?”
微微忙頷首,“是皇上賞賜的,今日事出情急,望皇上恕罪?!?p> “你與明月姐妹情深,朕能理解,只是聽聞,今日她突然發(fā)動,與你宮里的宮女有關(guān)?”
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是,臣妾宮里的一個宮女,不知是何原由,竟發(fā)了失心瘋,沖撞了明月,這才……”
“既發(fā)了失心瘋,便打死了事?!?p> 微微震驚的看著他,就在這時,屋內(nèi)走出一個宮女,跪下道:“啟稟皇上,賢貴妃,修儀主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過來了,參湯吊氣,也能慢慢使勁了?!?p> 皇上頓時大喜過望,開懷大笑道:“好,你去告訴你家主子,只要她能平安誕下皇嗣,朕不會虧待她的?!?p> 看著宮女喜出望外的躬身謝恩,微微躊躇道:“陛下,桑籍雖說沖撞了明月,但是事出突然,唯恐有人暗藏不軌之心,不妨追查一番?!”
誰知皇上聽完這話,卻道:“桑籍先后侍奉過皇后與姝妃,被高位嬪妃如此不喜,接連做錯事。我看不是個手腳利索的,如今還沖撞了皇嗣,罪無可赦?!?p> 微微一驚,桑籍竟然伺候過皇后與姝妃?自己竟然沒有查出來這些,看來,皇上不想在此時將事情鬧大,畢竟阮家的事情才過去半年而已。若……當(dāng)真是不好收場了。
微微只覺得有些委屈,替自己委屈,也替明月委屈。此時傳揚出去,只怕六宮都知道她宮里的宮女沖撞了明月,到時候自然是眾說紛紜了,流言最是傷人。
皇上看著微微不說話,隨即道:“朕打算晉封她為正三品昭儀,也給孩兒一個體面?!?p> 微微垂眸,含笑道:“皇上圣明,明月這胎著實不易,合該嘉獎的。”
皇上淡淡點頭,隨即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朕打算從四公主和五公主里面,挑選一個,交由姝妃撫養(yǎng)。”
微微一愣,“皇上,姝妃的事才過去沒多久,只怕是此時給她一個孩子,恐怕六宮非議。況且四公主五公主生母俱在,這……”
皇上冷淡的說:“四公主五公主是皇嗣,然則生母身份低微,不能撫養(yǎng)孩子。若不然在大些,等一兩歲了,阮家的事兒淡忘了,在抱過去給她吧?!?p> 微微心口發(fā)酸,“皇上是無論如何都要給姝妃一個孩子的,臣妾……”
“你們不同,我盼望你能誕下咱們的孩子。她卻終身不能受孕了,朕見過沒有孩子的嬪妃,她們孤苦無依,可憐可悲呀。給她個孩子,也算是圓她做母親的夢吧?!?p> 微微沉吟,臉上噙著苦澀的笑意,就在這時,從產(chǎn)房內(nèi)連滾帶爬的出來一個人,急聲道:“不好了,順修儀再度暈厥過去了,太醫(yī)扎針也不行,請皇上拿個主意吧。”
微微只覺得自己一陣耳鳴,站起身來,直直的朝著產(chǎn)房沖去,突然身子一滯,她扭身看去,只見皇上嘴巴一張一張的說著什么,但是自己卻聽不見聲音。
她一把將胳膊上的手拂下,轉(zhuǎn)而快步進(jìn)入殿內(nèi)。
辛夷急急的扶著微微,生怕她一個支撐不住的倒下。
微微繞過屏風(fēng),穿過厚重的簾子,來到了產(chǎn)房內(nèi)部。
只見明月如同破敗的花朵一般,靜靜的攤倒在床上。三五個接生嬤嬤們大聲的喊著,太醫(yī)一針接一針的扎下去,但是床上的人兒,卻是怎么都不睜眼。
微微一個健步來到床頭的位置,瞥見小幾子上放置著的參湯,一把端過,伸手便去掰明月的嘴巴。
產(chǎn)房內(nèi)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微微沉下心,厲聲喊道:“辛夷,來幫忙?!?p> 兩人合力,終于將參湯灌進(jìn)了明月的口中,也不管掉落在地的護(hù)甲,手指甲被大力折斷的鈍痛,這些她通通都沒管,只是大聲的呼喊著宋明月,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喊,可是明月就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微微心內(nèi)愈加不安,呼喊的聲音也帶著哽咽,就在微微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身邊響起驚訝的聲音。
“動了動了,太醫(yī)快看?!?p> 微微連忙擦干淚水,抬頭看去,見明月果然幽幽的睜開眼睛,嘴角噙著淡笑,氣弱的說道:“姐姐,”
只聽得這一聲姐姐,微微才擦過的淚水頓時唰的流了下來。鼻子酸澀,喉頭腫痛,她顫抖的伸出手,急急的說道:“明月,別泄氣,想想孩子,孩子那么玉雪可愛,別辜負(fù)他的選擇。”
明月頷首,隨即咬緊牙關(guān),開始聽著接生嬤嬤的指令發(fā)力。微微眉頭緊緊的蹙起,看著明月為了生孩子扭曲的五官,咬出血的牙齒,心內(nèi)愈加不是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嬰兒啼哭聲響起。
“生了生了,是個皇子,恭喜順修儀?!?p> 微微面色一喜,看向昏昏欲睡的明月說道:“明月,是個皇子,你做到了。”
明月的眼皮無力的耷拉著,眼底的光芒開始渙散,微微不安,急忙道:“太醫(yī),這是怎么回事?”
賀太醫(yī)上前把脈,一會道:“娘娘不必有心,修儀不過是力竭而已,并無大礙。”
微微松了一口氣,隧道:“皇子可還好?”
“皇子一切都好?!?p> 微微看著奶嬤嬤將六皇子抱在懷里,隨即頷首道:“去吧,把孩子抱出去,給皇上道喜?!?p> 微微站起身來,剛走了兩步,便覺得渾身酥軟的很,堪堪的倚在辛夷身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辛夷急忙將她扶在椅子跟前坐下。
“娘娘沒事兒吧,要不要讓太醫(yī)把個脈?”
微微輕輕的搖頭,“不必,我不過是陡然放松下來了,這才覺得有些無力,坐坐就好。”
腳步聲襲來,微微抬頭看去,見是皇上進(jìn)內(nèi)了。急忙說道:“皇上,這是婦人生產(chǎn)的地方,您怎么進(jìn)來呢?”
“朕聽聞你險些暈倒,這才進(jìn)來了?!?p> 微微含笑道:“剛才明月兇險的很,精神一直緊繃著,如今她平安誕下皇嗣,臣妾便放心了?!?p> 皇上聽得這話,卻是滿臉不悅,微微見狀,急忙起身準(zhǔn)備跪下,誰知皇上一把拉住她,帶著擔(dān)憂的意味說道:“行了,若不是你一聲一聲的呼喊她,只怕七皇子也沒有這么容易降世?!?p> 微微垂下頭,低低的說道:“臣妾御前無狀,皇上不怪罪便好?!?p> 皇上伸手將微微摟住,隨即沉聲說道:“你與他母子有恩,有大恩。朕便將七皇子賜名為子恩,希望孩子日后能明白他賢母妃對他的一片慈愛?!?p> “皇上,六皇子尚且還未賜名,便先給七皇子序齒,只怕佳妹妹不高興?!?p> 皇上微微一沉吟,“既如此,便賜六皇子名為子謙,往他日后謙卑奉上,謙讓向下。”
微微一滯,隨即笑道:“是個極好的名字了?!?p> 跟進(jìn)來的畢興見狀,忙躬身道:“那奴才便去永安宮宣旨呢。”
皇上擺擺手,畢興面帶喜色的退下。微微看著畢興離開,心底淡淡輕笑,在心內(nèi)呢喃著子謙二字。
皇上又說了些話,隨即站起身道:“朕勤政殿還有折子要看,便先走了,晚些時候去你宮里看你?!?p> 微微含笑的跟著皇上往外面走,兩人來到石階上,皇上看著下首的宮人,朗聲道:“流云殿的宮人,賞半年的月錢,著內(nèi)務(wù)府辦。另外,順修儀為朕誕下皇七子,勞苦功高,晉封為昭儀,封號為順,出月子便著手辦吧。小李子,你師傅這會不在,你替你師傅辦好差事?!?p> 小李子頓時喜出望外,忙跪下叩頭道:“奴才定然將陛下旨意傳達(dá),不辜負(fù)陛下的信任。”
微微含笑的看著這一切,底下的宮人全部面帶喜色的跪下謝恩。
“那臣妾便帶明月謝過皇上隆恩,待到她出了月子,一定親自去勤政殿謝恩?!?p> 皇上頷首,鬼使神差的撫摸了微微的臉頰,觸手冰涼,他一愣,隨即擁著微微入懷,耳鬢廝磨般呢喃:“微微,我們也會有孩子的,別著急?!?p> 微微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定定的看著皇上離去的背影。臉頰微紅,耳邊是剛剛帝王的竊竊私語,直直的沁入心肺。
辛夷低垂著眼,恭敬說道:“娘娘,皇上走遠(yuǎn)了,咱們……”
微微回神,看向院內(nèi)的眾人,隨即見丁香站在邊上,忙招手上前,囑咐道:“丁香,你家主子剛剛誕下皇兒,還得你多盡心,萬萬不可出差錯了?!?p> 丁香也知道,躬身頷首,肅聲道:“娘娘放心,這流云殿,奴婢必然替我家主子守好,奴婢也必定會看護(hù)好七皇子,方不負(fù)我家主子和娘娘的信任?!?p> 微微頷首,隨即道:“這些奶嬤嬤都是皇上安排的人,倒是可以放心,只是平日里你家主子,吃的喝的用的,凡是進(jìn)口的,貼身的,都得一一查驗清楚才能使用。若有不妥的,只管來回本宮或者是皇上?!?p> 丁香點點頭,微微這才長舒一口氣,由著辛夷攙扶自己往宮外面走去。剛來到流云殿宮門口,便見前方一太醫(yī)匆匆而過。
“哪是那位太醫(yī),匆匆忙忙的是干什么去?”
門口的小太監(jiān)立馬上前道:“是太醫(yī)院的許太醫(yī),給佳德儀看診的那位。聽說佳德儀身子不適,這不,宣了太醫(yī)?!?p> 微微聽得這話,只覺得發(fā)笑,側(cè)頭對著辛夷說道:“往日瞧著她是個有城府的,怎么今日,這般毛躁?”
辛夷低頭輕笑道:“只怕是怒火攻心,失了往日的精明?!?p> 那小太監(jiān)一聽這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家主子一躍成為昭儀,佳德儀卻值得一個淑儀。且因六皇子賜名的事兒,聽說永安宮亂了好一陣了。”
微微凝眉,冷聲道:“你家主子雖說晉封昭儀,且不可太過張揚,替你家主子平白招惹仇恨,否則,出了什么事兒,第一個便是你們這種多嘴多舌的人兒?!?p> “奴才并非故意搬弄口舌,娘娘恕罪?!?p> 微微冷哼一聲,悠悠道:“在宮里,要想活得長久,就要學(xué)會什么時候該說,什么時候不該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