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事出反常必有妖
許靈均被引到房間外，另一名小廝就退下了。在門外可以聽見房間里傳出的陣陣琴聲，他雖不是十分通音律，但也知曉能居榜上前七，在這些方面必定是佼佼者。
猶豫片刻，就推開了門。
里面女子正背對著房門跪坐在珠簾之后，聽見門響聲知道是客人來了，卻也沒有回頭看。
許靈均沒有掀開珠簾進去，而是直接坐在了茶桌前，自顧自地喝茶，不像是來玩樂的，倒像是來聽曲的。
一曲即將完畢，女子也沒有等到客人掀珠簾，回頭悄悄瞥了一眼。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她們這種人或許其他情緒都有，唯一沒有的就是不好意思。
所有的害羞都是裝的，不用說新來的會害羞，新來的人只會害怕。
在這種地方，她們要拿出自己的熱情主動上前，才能留住客人?？刹⒉皇撬锌腿硕枷矚g主動的，欲拒還迎，欲擒故縱也是善用的把戲。
女子瞥見征坐在桌前的許靈均，身姿挺拔，端茶的五指也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凈。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不會是在想她。笑笑，有意思，來了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不想理會姑娘的。
許靈均不是不想理她，他壓根就不想進來。一群庸脂俗粉，這香味都要嗆死人了。若不是要幫林晉來救季妙儀，打死他都不會來這種地方。
一曲完畢，女子輕輕把琴放在一邊，緩緩起身走了兩步掀開珠簾，走到許靈均面前，微微福身：“請公子安?！?p> 許靈均這才緩緩抬頭，膚如凝脂，唇紅如丹砂，確是能居榜單之姿，不過他看不上，再好看也比不上他的嘉嘉好看。
雖十分不想說話，但還是保持儒雅姿態(tài)，微微一笑：“請坐?！?p> “還未請教芳名?！?p> “奴家花清。”
花清看許靈均的茶要喝完了，起身重新替他斟了一杯。她還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男子，也從未見過這么沉得住氣的人。
“花清姑娘原本就是這桃風(fēng)鎮(zhèn)的人嗎？”
花清臉色微微有些陰沉，但瞬間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不是?！?p> 這個答案也不意外，沒有人生來就愿意待在這樣的地方，被騙過來的，也有因為幾兩銀子就被賣到這的。
“哦？那怎么來這了?！?p> “公子看著不像是來玩樂的，這幅做派倒像是公堂問案?！?p> 搞刑訊這一套倒還未有人玩過，看著翩翩君子，皎如珠月，沒想到點子到挺多。
花清顯然誤會了許靈均的意思。
許靈均失笑：“花清姑娘誤會了，我確實不是如其他人一般來玩樂的，但也相差不多。方才聽姑娘所奏之曲，不似這桃風(fēng)鎮(zhèn)的格調(diào)，才唐突詢問，不想?yún)s惹姑娘生氣了。”
“無妨。我確實不是桃風(fēng)鎮(zhèn)的，家在百十里之外?！?p> “那姑娘可知道為何這幽香閣建在如此隱蔽的地方？”
尋常的風(fēng)月之地為了客源，必定會選在便捷人流量大的地方。這卻恰恰相反，不僅通往此處的道路狹窄不易行走，且相當(dāng)隱蔽不易尋找。若不是當(dāng)?shù)厝饲覜]有告訴，就算在這住一年都不一定知道這個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子聽名字也應(yīng)該知道，幽僻之處美人添香，公子還不懂嗎？”
試想滿心恐懼的走過狹窄陰森的小巷，到頭就看見美人潛藏其中，多么令人血脈奔涌。
“那倒是我無知了?！?p> 剛才臺上那個女人很懂得利用人的心態(tài)變化，達(dá)成利益。
只是剛才在問到眼前這個姑娘是不是本地人時，她的神態(tài)有些微變化。怎么回事，難道跟季妙儀的情況一樣。若真是這樣，不知這個地方有多少人跟她們一樣。
許靈均不想再兜圈子了，收起笑意嚴(yán)肅詢問：“接下來我問的話，你要如實回答，否則你就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p> 許靈均身上的震懾力讓花清隱隱有些害怕，但還是大著膽子說：“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懂的，照實說，你應(yīng)該不想在這一直待到死?！?p> 花清其實有些動搖了，但她立馬就穩(wěn)住心神細(xì)想?，F(xiàn)在看來眼前這個人確實不是恩客，很可能是來救人的?？伤挥幸粋€人，這個樓閣周圍住的都是莊姐的人，他救人的機會太渺茫了，若如失敗了，別說出去，恐怕立刻就會死在這。
“你想救誰？”
“救你們。”
花釀嗤笑一聲：“口氣真不小，這周圍的住戶都是莊姐的人，你確定出的去嗎？”
許靈均環(huán)臂看著她：“那要看你們配不配合了！先說說你吧，怎么來這的？”
花清低眉深吸一口氣，才自嘲一笑：“被騙來的，莊姐每年都會出幾天遠(yuǎn)門，看有落單的長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就會說自己是外地人，裝迷路了，趁不注意把人迷暈帶回來?！?p> 許靈均微微皺眉，沒想到在這么小的地方竟然也會發(fā)生這種事，真是十惡不赦，罪大惡極。
“有人逃出去過嗎？”
花清搖搖頭：“有人逃過，但沒逃出去?！?p> 她想起了被活活打死的眉靈。眉靈當(dāng)初被騙到這之后，吵鬧不斷，寧死不從。莊姐便把她關(guān)在了一間只能容納兩人的小屋子里。
那個屋子不僅她見過，在這的所有人都見過。狹小黑暗壓抑，進去之后就會感覺屋子四面墻壁在緩緩向她靠近，會給人一種下一刻就要被活活擠死的錯覺。
眉靈待了兩天出來之后，確實不吵不鬧了，但也好多天自己不說話，也不聽別人說話。又過了好多天才開始像想通了似的，打扮自己，接了第一個客人。
就在莊姐以為眉靈要開始替自己賺錢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眉靈把客人迷暈，把床單撕成條狀系在一端，順著另一端從窗戶爬下去。只是恰巧被在外駐守的小廝發(fā)現(xiàn)，交給了莊姐。
莊姐當(dāng)時很生氣，她們本以為只是又會把她關(guān)起來，沒想到莊姐在沒有客人的時候，把她們聚在一起，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她活活打死了。
血肉模糊的場景一直在腦海里打轉(zhuǎn)，還有眉靈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仿佛還縈繞在耳旁。
“縣尉呢，有沒有人去告過？”
“當(dāng)?shù)氐娜酥恢烙南汩w每年會有新來的姑娘，卻不知道這些都是從哪來的，也沒有人問過，應(yīng)該想不到這一層?！?p> 看來府衙的人都不知道了。
這些姑娘都知道所干莊姐的勾當(dāng)，莊姐必然也威脅過她們，若是替一兩個姑娘贖身的話，應(yīng)該是可以的。但這并不能解決問題，根本還在于這個莊姐。她是幽香閣的柱子，她倒了，這些姑娘自然就得救了。只能去府衙一趟，派來抓人了。
*
屋里安靜異常，樓下卻早已炸開了鍋。
“他們進去了，我們呢，我們那一百兩就打水漂了嗎？”
“對啊，莊姐，錢也不是這么賺的?！?p> “對，沒有姑娘就退錢?！?p> “退錢！”
……
眾人吵嚷著，莊姐在臺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這種憑名牌赴夜宴之前也辦過，但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形式，本以為可以多賺些錢，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人太多，姑娘不夠，看來得再物色幾個了。
莊姐忙賠笑臉：“各位稍安勿躁，大家的錢自是不會白花。今晚沒有的，可以去領(lǐng)名牌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名字，日后再來可以抵消。”
領(lǐng)名牌的地方？
沐辰如那？
江景南笑笑，第一個起身抬腳往外走。
其他人見江景南走了，紛紛跟隨他的腳步。只是剛走到黑木門前，江景南抬腳進去就把其他人關(guān)在了外面。
打頭的男子轉(zhuǎn)身對旁邊藍(lán)色華裳的人小聲說：“這江公子今日有些奇怪，平日遇見這種情景，哪次不是屬他喊的厲害，今日居然一句話都沒說。”
“何止是一句話沒說，從他進去之后，連神情都沒變過?！?p> “你瞧得到仔細(xì)，莫不是江公子比那些姑娘都俊郎，讓你看上了眼?！?p> 藍(lán)衣男子甩開那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順勢把他向前一推：“你把這話當(dāng)著江公子的面說一遍，看你會不會立刻就死？”
那男子差點撞上門，使勁把著門框才站穩(wěn)身子：“說笑而已，何必認(rèn)真呢？”
藍(lán)衣男子冷哼一聲，靠在墻上沒有說話。
屋內(nèi)。
沐辰如還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看到江景南進來有些奇怪，但也沒問，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江景南對于沐辰如的這種態(tài)度很是不滿。
他們江家別說在桃風(fēng)鎮(zhèn)，就是方圓百里也是排的上號的。他走到哪里都會有人熱情地貼上來叫一句“江公子”，唯有沐辰如不但不熱情，反而都沒有睜眼看過他。
“在哪兒簽字？”江景南把名牌摔在沐辰如面前，冷著臉看他。
沐辰如不明白他再說什么，看了一眼名牌，才抬眼看他：“什么？”
江景南火了，不正眼看人就算了，話都不好好聽：“什么什么？我問在哪兒簽字？”
這是才有小廝進來把事情原委告訴他。
沐辰如拿出一張空白紙，把筆蘸了墨遞給江景南：“簽在這就好，名字下面寫上錢數(shù)。”
江景南拽過筆，用力太大，筆尖的墨順著拽出去的方向濺在了他指尖處。
沐辰如抽出方帕遞給他，又拿過筆替他寫了名字。
江景南擦了墨之后，一直把方帕握在手里，他心里是想直接扔給沐辰如，但手好像不受控制握得更緊。
“你一直都是這么看人嗎？”江景南問出來之后就后悔了，真是瘋了。
“怎么看人？”
就是這種平平的語氣，沒有一絲聲調(diào)，聽的人心煩。
算了，江景南沒回答，只是發(fā)狠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獨留沐辰如一個人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他了。等到他出了門再也看不見，才搖頭笑笑，果然是眾人嬌捧的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