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怒意更甚,似乎要站起身來,但微微一頓,就恢復(fù)了正常的神色,冷笑道:“我看你是做賊心虛,走投無路,才這樣血口噴人!”
李尋歡始終沒有生氣,看了看他才道:“那么先生指責(zé)我的罪名,又何嘗不是空穴來風(fēng)?”
百曉生道:“你出關(guān)十年,去年剛回到中原,消失多年的梅花盜就重現(xiàn)江湖,你敢說這里頭沒有一點聯(lián)系?”
李尋歡笑道:“天下之大,一日之內(nèi)怕不有上百人同時死去。只說這河南境內(nèi),自從先生到來至今,也死了幾十口了罷?我若說這些人全是先生殺的,先生覺得何如?”
百曉生道:“巧言詭辯,強辭奪理,我看你也沒有別的招數(shù)了!”
李尋歡道:“好,那我說點實際的證據(jù)。我回中原只不過三個月不到,從關(guān)外到金陵,一路上皆有見證。而梅花盜早在九個月前便已現(xiàn)身,還有,據(jù)心湖大師方才所言,藏經(jīng)閣失盜,更是從兩年前就開始了,不知先生為何把這兩件事都硬栽在我頭上?”
百曉生道:“這又有何難解?焉知你不是隱匿行藏,早就入得關(guān)來作案,卻在事后才大張旗鼓地歸來,以示自己清白?”
李尋歡笑道:“這么說來,HEN省境外的死人,也得著落在先生身上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借著身在少林之名,偷偷出去殺人呢?”
“阿彌陀佛!”心湖大師聽著兩人爭執(zhí),忍不住插上來道,“老衲可以擔(dān)保,百曉生檀越自上山以來,從未離開過本寺一步。”
李尋歡聽得哈哈大笑,就連百曉生也不禁搖頭嘆氣,道:“大師心地仁厚,所以聽不懂你的含沙射影。但大師也可證明,你空口白牙,是無法誣賴于我的!”
李尋歡笑道:“哦?有人給你作證,你就是清白的,有人給我作證,我就是處心積慮,另有陰謀?先生看待事情如此偏頗,我看那天下流傳的‘兵器譜’,恐怕也未能全信了!”
百曉生也冷笑道:“我知你自視甚高,我把你的飛刀列在第三,你心中不服。以今日言行看來,你這等無德之人,早該從兵器譜中除名才是!”
李尋歡大笑道:“你以為我很在意你這個破排名么?只有郭嵩陽、呂鳳先他們那些人,被你排在了第四第五,便成天要找我麻煩。我回去一定告訴他們,盡早來找你,要是送的禮金多,恐怕天下第一也有望了!”
百曉生笑容驀地一收,道:“既然到了此處,你以為你還能安然回去?”
李尋歡不看他,卻注視著心湖大師道:“看來大和尚是鐵了心要讓我做這個梅花盜了?”
“阿彌陀佛!”心湖大師搖頭道,“兩位的口舌之爭也夠了。確如李檀越所說,我們并沒有證據(jù)說李檀越就是梅花盜。這次請李檀越上山,其實是久聞李檀越心思靈巧,武功高強,且俠義為懷,欲請你幫助本寺,找到那盜書之人。”
李尋歡目光閃了閃,笑道:“還是和尚會說話。只我又不是捕快,怎么反而幫你們辦起案子來了?”
百曉生盯著他冷冷道:“你若不答應(yīng)自然也可以。但和你同來的那兩位伙伴不提,你那位少年劍客朋友,恐怕就難以下山了?!?p> 李尋歡聽了,眼眶驀地一縮,目光已變得如刀鋒一般寒冷。
他自從進來就不曾提起阿飛的名字,只因他知道,阿飛既然是對方用來要挾他的一個籌碼,他若表現(xiàn)得太過急切,不免令對方握住了把柄,自己投鼠忌器,更加難以行事。不想這一層終于還是被揭破了。
百曉生打量著他的神態(tài),心里已有了數(shù),繼續(xù)道:“論理我倒疼惜那個少年人,只因見識淺,受了你的蒙騙,如今反而替你背黑鍋,實在不值!”
李尋歡冷笑道:“也就是說,我若不認(rèn)自己是梅花盜,這個罪名少不得就是他的!”
心湖大師合什道:“那少年自然不是梅花盜。出家人不打誑語,更不會故意陷害他人。老衲身為一寺住持,如今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盼望李檀越能看在令友面上,幫助本寺找回失竊的藏書,本寺自會還李檀越一個清白,豈非皆大歡喜?”
李尋歡這時已看出來,百曉生和心湖兩人正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先由百曉生咄咄逼人,似乎欲將他除之而后快,心湖再來打圓場,兩人一推一拉,便將他擠到一個不得不應(yīng)的墻角上。
當(dāng)下淡淡笑道:“倘若我就是梅花盜,且盜取了少林的藏書,如今只需將藏書交還,少林寺便會既往不咎么?”
心湖道:“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梅花盜倘若幡然悔悟,改過自新,本寺又豈能難為他!”
他是一字未點明李尋歡就是梅花盜,但言下之意,卻無異于當(dāng)面指控。而且還是語重心長,仿佛在勸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回頭是岸。換了別人只怕當(dāng)場就要翻臉,李尋歡卻神情不動,甚至笑容還更深了些,正要再說話時,只聽外面有人高呼道:“弟子一茵有要事求見!”
心湖搖了搖頭,道:“咳!看來是李檀越的伙伴等不及了?!?p> 話音剛落,游龍生一手拉著一茵手臂,另一只手持劍架在他頸上,已出現(xiàn)在門口。一茵并不反抗,只是滿臉無奈,見到心湖和百曉生,便嘆了一聲道:“弟子無能……”
這時黛玉也跟了進來,在殿內(nèi)環(huán)顧一周,才明顯松了口氣,望著李尋歡道:“我勸過游少爺不要如此的……”
游龍生卻神色如常,見李尋歡無事,方收回劍來,哼了一聲道:“你在里面聊天,也不出來知會一聲!”
心湖在李尋歡之前便答道:“是老衲待客不周,諸位勿怪。還請上坐待茶?!?p> 黛玉不去管他們假惺惺的客套,直接走到李尋歡面前,低聲道:“你有沒有事?”
“沒事。”李尋歡立刻輕松地笑道,“你們不必擔(dān)心?!鞭D(zhuǎn)身又向心湖道,“敢問大師,此事可有期限?我們?nèi)艏纯滔律?,大師愿放行么??p> “下山?”游龍生急道,“你怎么剛來就要下山?那位阿飛劍客呢?不管他了?”
李尋歡的目光在心湖身上停了片刻,方緩緩道:“我適才已答應(yīng)大師,幫他找到梅花盜,再帶阿飛一起走?!?p> 心湖也道:“阿彌陀佛!那就一切拜托李檀越了!各位要即刻下山,本寺絕無阻攔?!?p> “什么?”黛玉本來不欲開口,聽了他們說話也不禁一驚,看著李尋歡道,“你去哪里找那梅花盜?要是找不到怎么辦?”
“我們相信以李探花之能,必定可以找到那賊子,令其束手就擒。”百曉生冷笑道,“李探花覺得呢?”
他這話里的嘲諷意味,即令黛玉不知內(nèi)情,也聽得清清楚楚。再看李尋歡顯然是強顏歡笑,不欲讓人看出心中煩惱,當(dāng)下心里一動,作出怕冷的模樣,伸手向袖中摸去。
冷不防百曉生又笑道:“這位姑娘,想必就是龍夫人的堂妹,姑蘇林家的千金,也是近日江湖中傳得甚囂塵上的、‘千面公子’王憐花的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