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南王世子的威脅

　　紫鵑聽黛玉如此說，又知道她現(xiàn)在非比從前，智計膽量都強(qiáng)了許多，也就不再多勸。見她收拾完了，就和雪雁一起扶著她出了房門。

　　北王府這園子雖不很大，但她們所在是個僻靜的角落，眼見前面有山石擋路，一時間竟忘了方位，不知往哪里走才好。紫鵑想叫方才那個帶路的侍女時，尋了一圈也不見人，這才有些急起來。

　　黛玉笑道：“怕什么的，還能走丟了咱們不成？揀著有路的地方先往前走著罷！”

　　紫鵑想想也無別法，見左首道路略寬敞些，就試探著走出去。原來這條路仍繞在山腳之下，三人走了盞茶時分，不見來時的涼亭，眼前景物倒越發(fā)陌生起來。

　　黛玉也覺出不對來，卻不以為意，正笑道：“這邊的竹子倒是好?！焙雎犇_步聲響，從道路盡頭轉(zhuǎn)出來一人，竟是那南王小世子霍子安。

　　本來花會的安排，男女賓客之間絕無碰面可能，紫鵑二人一見他就知道是走錯了路，繞到男賓這邊來，忙忙地?fù)踉邝煊裆砬?，正想退回，卻聽他笑道：“小林相公，一向少見！”

　　黛玉眉梢一跳，暗暗心驚，不知他怎么識破了自己那個假身份，面上卻絲毫不露，淡淡道：“世子爺是有酒了？怎么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口氣之中略帶幾分不悅，倒真像個聽人胡言亂語的模樣。

　　霍子安的神色顯然不為所動，反而又走近兩步，直視著她道：“你扮得倒是真像，瞞了我這么久，究竟為的是什么，是不是也要給我個解釋？”

　　“世子爺說的是什么，我聽不懂。”黛玉全然不接他的話茬，似乎有些惱火道，“紫鵑，雪雁，我們回去！”

　　她剛作勢轉(zhuǎn)身，那霍子安突然一跳，就跳到了她身后，一伸手抓住了她手腕。黛玉這時當(dāng)真有些驚訝，想自己與這小世子相識一兩個月，竟不知道他也是會武功的。

　　紫鵑二人已急起來，一邊叫著“世子請放尊重些”一邊上前，想要隔開他和黛玉，卻被他一手一個，輕輕松松就推開了五六步。黛玉知道自己三人都不是他對手，忙示意她們不可再上前，轉(zhuǎn)頭盯著他道：“這里是北王府，世子爺如此行止，難道不怕引人非議？”

　　霍子安哈哈一笑，道：“你倒提醒了我！是啊，這里沒有旁人，縣主和我在此拉拉扯扯，被人看到，一定會惹人非議的罷？”

　　“你！”黛玉心里一緊，想這人果然無賴，竟用這種方法逼迫自己就范。但借助他進(jìn)繡樓救湘云，牽扯到賈、史兩家，事情說起來可大可小，萬一他不曉事喊得盡人皆知，倒難以收場。當(dāng)下打定主意，冷冷道，“世子日前在街上攔我去路，現(xiàn)在又在此糾纏，我總不知為了何事。倘若世子不肯放手，索性就叫人來，我們當(dāng)眾分證明白如何？”

　　要是換了別的女孩子，霍子安的威脅倒是恰到好處。須知她們來赴會者，大多是為了增廣交際，以便高嫁的，要是和這位出名的紈绔小世子攪在一起，就算無辜，也多半壞了名聲。然而黛玉自和寶玉斷了前緣之后，就再沒有嫁入勛貴之家的打算，她還能有什么顧忌？

　　只不過她深恨霍子安竟拿閨閣女兒的清名相脅，如何肯被他左右了去！是以反將了一軍，倒要看看這小世子還要如何行事。

　　霍子安見她不受威脅，目光閃了閃，反露出一個笑容來，道：“你還真是什么也不怕。”突然又一伸手，竟從她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

　　那蝴蝶簪子是左右成雙的一對，被這么一拔，免不了帶著散下一綹頭發(fā)，本來梳得好好的發(fā)髻登時顯得有些凌亂。

　　黛玉當(dāng)真氣起來，正要開言斥責(zé)，又聽他慢悠悠地道：“現(xiàn)在你怕不怕？”

　　“你干什么！”

　　霍子安得意地把玩著那根簪子，過了一陣才道：“你我相約在這里廝會，怎么你倒惱了，還要叫人來分證？我縱橫花叢這些年，卻沒見過脾氣像你這么大的女子?！?p>　　黛玉聽他口風(fēng)，竟是要誣陷自己和他有茍且之事，一時氣極，揚(yáng)起一只手就要打過去，又被他指著道：“別動！動一下，咱們就喊人來！我是不怕的，倒要看看是誰沒臉?！?p>　　這霍小世子的花名兒確實由來已久，這時破罐破摔，黛玉也拿他沒奈何，咬了半天牙，終于還是慢慢放下手來，恨道：“你究竟想怎么樣？”

　　“你到底是不是小林相公？”

　　黛玉想了想，他再三追問，顯然是已經(jīng)認(rèn)定此事，再若推托，他也不信。只得低聲道：“是?！?p>　　“喲！”霍子安促狹地一笑，“你還真是了不得！難怪這么厲害，一步都不肯讓。你倒是給我說說，究竟為了什么，獨(dú)獨(dú)找上我？”

　　“這……這事說來話長……”黛玉憤憤地喘了口氣，待心神稍定才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明日還到不掃愁見面，我給你講?！?p>　　霍子安聽她認(rèn)得徹底，這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卻將那支簪子揣在懷里，對著黛玉瞪他的眼神道：“我總得留個憑證，要你耍不得賴。明天你要是不來，咱們的‘舊事’還是要抖出來的?！?p>　　“世子放心。”黛玉回想這半年來經(jīng)歷，還是頭一次落到如此下風(fēng)，半點(diǎn)反抗不得，心里惱恨至極，再也不想跟這人過話。正轉(zhuǎn)身欲行，手腕卻還被他握住，幾次掙扎都不肯放。

　　“你怎么這么愛生氣！”霍子安兀自笑道，笑容中盡是欺人的盛氣，“頭一回見到你，你也這么冷冰冰的。我說，莫非你穿了女裝，就不會笑了？能不能笑一個來看看？”

　　黛玉自知這時沒法和他爭執(zhí)，但要委曲求全，卻如何笑得出來！一邊氣又一邊見紫鵑二人想不顧一切地上來，忙丟過一個眼神去阻止，正不可開交之際，猛聽到一個聲音道：“咦？霍世子怎么逃席到這里來？莫非是私會佳人么？”

　　這聲音儒雅溫和，卻帶著三分調(diào)笑之意?；糇影诧@然聽出來人是誰，一慌之下連忙放了手，卻又作出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樣，哂笑道：“既然知道是私會佳人，你還來攪我的局？”

　　黛玉一得他放脫，立刻退后幾步，被紫鵑和雪雁護(hù)在當(dāng)中。兩個丫頭聽那霍小世子還在混說，忍不住就想開言辯駁，卻被黛玉暗暗一拉止住了。黛玉心想不論來的是誰，總知道這位霍小世子的名聲，未必便肯信他的話，自己倒是靜觀其變?yōu)樯稀?p>　　正想著，那人已走近前來，看著霍子安笑道：“你在別處怎么著我都不管，但在這里，是不是得給我作主人的一個面子？半路逃席出來，難道怕喝醉了我不送你回府么？”

　　霍子安原本也只是隨口頂上兩句，見對方言語中給自己墊了臺階，便笑道：“我怕什么？今日叫你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千杯不醉！”

　　那人大笑道：“你去，你去！我隨后就到！”

　　“那也好?！被糇影睬橹€要和黛玉交待幾句，也不阻止，邊往回走邊道，“瑤琳縣主迷了路，走到這里來，你可要好好送回去才是?！?p>　　這就算是把之前“私會佳人”一節(jié)當(dāng)玩話揭過了。紫鵑二人一聽，就松了一口氣。黛玉想眼前這人多半是專程來為自己解圍，忙抬手抿了一下散亂的發(fā)絲，蹲身一福道：“多謝……公子?！?p>　　那人呵呵一笑，也還了一揖，道：“不敢當(dāng)縣主一個謝字?！彼坪踹€要問些什么，一瞥間見那綹散發(fā)又從黛玉臉邊垂了下來，目光晃了晃，便溫言道，“縣主從園中走到這里，想必乏了，還請進(jìn)房小憩片刻再走不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