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會水軍千戶所，本是新附之軍，也就是舊宋降軍。
這里面的新附，倒不是剛剛歸順之意，而是元朝將戰(zhàn)卒劃分為四檔。
一檔，當然是戰(zhàn)無不克的蒙古軍。皆為本族戰(zhàn)兵，有少量色目人。
這其中，許多老兵南征北戰(zhàn)，縱橫歐亞，號稱不敗。
二檔，為探馬赤。
初指從蒙古諸部抽取精銳組成的前鋒、重役或遠戍部隊。后來則以色目人、漢人為主，戰(zhàn)力次于蒙古軍，但也非等閑之輩。
三檔，為漢軍。
別誤會，這個“漢”并不是指所有漢人，而是原金國占領的北地漢人和女真人、契丹人。
事實上，蒙古人口中的“漢兒”、“漢人”皆指北方族裔。南宋漢人被稱為“南人”，地位低于“漢人”。
漢軍便是由北地漢人組成的軍隊，包括少量早期改編的南宋降軍。戰(zhàn)力在探赤馬和蒙古軍之下，卻遠高于南宋軍。
四檔，便是新附軍。
是蒙古南下，覆滅趙宋之后收編的散兵游勇，戰(zhàn)力最低。
說白了，就是魚腩之軍，只能負責戍衛(wèi)地方和墾田之用。打仗的事兒，根本就指望不上。
但是，新會新附水軍卻有些不同。
千戶名叫賈雄，本是張弘范手下一個小小的牌頭統(tǒng)領，屬漢軍之列。
崖山海戰(zhàn)之時，賈雄率艦，第一個攻破張世杰水軍。
加之后來，張弘范旗艦沉沒，結(jié)果賈雄命好，來救之時正趕上張弘范飄到他船底下。
這哥們兒一看，表現(xiàn)的時機到了，親自縱入海中將元帥救起。雖說受了重傷無法隨軍再戰(zhàn)，但起碼混了個臉兒熟。
張弘范也是賞罰分明顯之輩，沒有虧待這個有功的牌頭小官兒，不但讓他在新會養(yǎng)傷，還親自請功，使之連升兩級，統(tǒng)領新會水軍千戶所。
雖然領的是魚腩新附軍，但再怎么說也是千戶之尊，說賈雄一飛沖天也不為過。
而且，這位北地漢人的好運顯然還沒用完。
在新會混了兩年，吃香的喝辣的不說，今日卻是又讓他撞上一件大功。
舊宋國舅楊亮節(jié)的殘軍居然撞到他的地頭了，賈雄哪肯放過？
別看他和對面都屬漢人，但賈雄卻是半點負擔都沒有。
于金朝統(tǒng)治下百多年的北方漢種，早就沒了對故國的牽絆。給女真賣命也好，給元人賣命也罷，都是賣命，何來牽絆？
他甚至有種近乎病態(tài)的仇視，看到南人哀嚎慘敗，便心生爽快。
所以，他才在崖山海戰(zhàn)之時甚是驍勇。
所以，當把舊宋國舅堵在這海岸絕地，他才更加的激動癲狂。
國舅又如何？還不是被老子逼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此時，賈雄嘶吼著：
“都他娘的激靈點，給老子瞄準了再射！”
......
“步軍千戶已經(jīng)封死了陸路，今日一個都跑不了！”
......
“砲石弓弩避開當中那人，咱要抓活的！活的更值錢?。 ?p> ......
“三軍聽調(diào)，準備登岸，且不可讓步軍搶了頭功！”
在賈雄的激勵之下，新附軍將士機械地拋灑彈藥，面對曾經(jīng)的故國同胞，面上沒有半點憐憫之意。
一聽要登岸搶功，更是激昂振奮，“殺啊?。。 ?p> 喊殺之聲沖天徹地。
至于岸上高處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更不用說。
趙宋亡了，如今是大元天下，岸邊那些憨傻反抗的舊宋愚民和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兩個字——麻木??！
......
此時，元軍砲石已歇，喊殺之聲驟起，數(shù)艘元艦揚帆沖岸，開始最后的總攻。
楊亮節(jié)背對敵艦，看都不看上一眼，眼中沒有半點生色。正與兩個兒子訣別，高聲告誡：“我楊氏子孫，永不可降元！！”
楊世昌、楊世隆兩兄弟雖也看到元軍襲來，卻亦如其父般不管不問。
只見楊世昌重重點頭，與弟弟拜倒扣首，“孩兒記下了！”
說完，抬眼看父親最后一眼，便要...便要離去。
卻是突然一怔，目光呆滯地看向海面。
楊亮節(jié)皺眉，出聲呵斥，“還不快走！？”
可是，楊世昌哪里聽得進去？滿眼驚愕地抬起手臂，指向遠方。
“爹，快看！！”
......
__________
趙維......
趙維站在鼓樓之上，望著前方熟悉而又陌生的崖門海灣，面無表情。
熟悉，是因為他在這個時代，睜眼看到的第一副景象就是崖山。
陌生，是因為兩年前的崖山處處豪情，個個好男兒。而現(xiàn)在.....
就在剛剛，負責瞭望的水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南屏山下有戰(zhàn)事發(fā)生，也看到那些麻木的百姓冷眼旁觀。
兩年，短短兩年，怎會頹廢至此？
趙維意識到，中原之境可能比謝明描述中的還要惡劣得多。
“這當如何是好?。俊壁w維擰眉之時，璐王趙曄小跑登樓，呼吸有些急促。
他沒想到，剛回來還未落腳就遇到戰(zhàn)事。而且，趙維下令直撲戰(zhàn)場，顯然沒有躲的意思。
出言道：“虛實未明，非兵法之勝也，是否當暫避鋒芒，從長計議？”
趙維皺眉，“你等得了，岸上那批義軍等得了嗎？”
“這......”趙曄一窘，“還真打?qū)⑦^去不成！？”
“廢話！”猛一瞪眼，趙維驀地抄起鼓錘。
咚?。?p> 鼓聲驟起，震的趙曄一哆嗦，下意識急道：“本，本王不善水戰(zhàn)，且回艙中...不與爾添亂?！?p> “......”
咚！
回答璐王的，是所有歸宋戰(zhàn)船上的戰(zhàn)鼓齊鳴。
他們，自萬萬里之外風塵而歸，為的，就是當下。
“三軍聽令！”
海娃赤裸著胸膛，手中舉著火把，一雙眸子充血怒嚎，“炮彈上膛??！火箭入籠??！鼓停為號??！給我打！！”
......
馬小乙身在另一艘船上，挽起袖管，掖著衣擺，手里的鼓錘掄得生風。
“啊啊啊啊?。?！干他娘的狗日的??！”
......
王道長緊了緊甲胄，與一眾師兄弟和近百憨卒提刀躬身，眼中滿是不屬于修行者的狂躁。
“打炮放箭非我輩所長，待會隨道爺沖起來！讓岸上那些順民看看，大宋王師已返，蠻元壽之已盡！”
......
“喏?。?！”
血頭嘶吼稱喏，握緊長弓，回身與一眾印第安勇士激憤道：“為了我們的名字！”
咚?。。?！
趙維把戰(zhàn)鼓打的更響，眼前浮現(xiàn)出那無聲向前的江鎬，為女復仇的老漢，癲狂入陣的老大監(jiān)，血中高歌的那節(jié)小腿.......
咚?。?！
楊亮節(jié)癡癡地看著海面上如潮涌而至的宋船。
咚??！
鼓聲砸在他心里，渾身一顫。
咚！！
眼中漸漸生出神彩，國舅爺...活了。
咚??！
賈雄瞪著那越來越近的鼓樓。
咚?。?p> 那化成灰，他亦認得的身影。
咚?。?！
眸子中的癲狂病態(tài)，眨眼成了恐懼。
咚！！
“快撤??！”
咚??！
海岸之上，百姓呆滯。
咚??！
那鼓聲無比熟悉，也曾在這海灣乍響。
咚??！
仿佛時光倒泄，夢回兩年前。不同的是，那日陰空怒浪，今天卻是萬里長晴。
咚?。?！
鼓聲...驟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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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估自己了，這章寫的有點費勁，加更在明天行嗎？
對不起盟主大人，對不起讀者...
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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