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日子就這么平淡無奇的過了大半年,莫父莫母深知沒文化的可怕,就花了半個棺材錢,送莫子珩去城里上私塾。
起初莫子珩還不愿意,吵嚷著也要昭華跟著去。
昭華自然是不會跟著去的,只對他說了兩個字:聽話。
就因昭華說的這兩個字,莫子珩就乖乖去了私塾。
莫子珩在私塾里的日子過得并不怎么好。上私塾的孩童們衣著都是頗為光鮮,就他一身破漏的布衣,一群人嘲笑著他,說他窮小子,家窮得連衣服都沒錢買。
到底是孩子心性,脆弱不堪,被這么說也就委屈了。有天傍晚,昭華回到家門前,就見他紅著眼坐在門檻上。
昭華本想漠視不見,最終還是問了原因,問完后,她分外抓狂,這小孩在外發(fā)生了什么關(guān)她什么事?!
“我不是告訴過你眼淚不能解決一切嗎?”昭華有些無力。
莫子珩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見她回來,眼睛更紅了:“小花是說過……可是……”眼淚擠出來了。
昭華只覺一陣頭暈,第二日,就帶他去買了件新衣裳。
事實上,眼淚真的能解決一切。
莫子珩臉長的好,學(xué)習(xí)又好,在私塾上很受小女孩們的歡迎,以至于昭華每次被莫父莫母逼去私塾接他的時候,都有很多女童跟他打招呼說再見……
這時昭華就會笑他:“可以嘛,有一手,挺惹女孩子喜歡。”
聽的時候,莫子珩紅了紅臉。
那阿姐會不會也喜歡呢?他想問出來,但終究是不敢問。
雖然莫子珩臉長的好看,在私塾受到不少小女生的青睞,可軟弱的性子也沒少被欺負(fù)。
他也不是個不報復(fù)的主,可他不敢告訴莫父莫母,只敢說給昭華聽。
而昭華,每次聽到他說:“小花,我又被欺負(fù)了……”她就覺得煩躁。
這小孩,太軟弱,娘們唧唧的。
雖這么想,但她還是會找那些欺負(fù)過莫子珩的孩童算賬,不過也是“輕微”的教訓(xùn)一下,無傷大雅。
久而久之,私塾里仗勢凌人的孩童們就都知道莫子珩背后是有她阿姐罩著的,也不敢再欺負(fù)他了。
時間如流水,昭華在這個所謂的家相安無事的度過了五年,日子雖平淡,但勝在安逸。
隨著年齡增長,莫子珩成天黏著昭華的毛病還未改掉,昭華也習(xí)慣了,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視莫子珩為包袱。
經(jīng)過這五年的觀察,她的劫并不在此處,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這兒,至于這個家,不過是她在凡間停留過的一個地方罷了。
相比于莫家的平淡百姓生活,而隔壁的小胖頭就有點慘了。自從五年前他被昭華拿海蛇嚇?biāo)@一事,使得他半傻不傻的度過了這五年。
楊嬸這五年里找來的郎中不少,卻沒一個能治好小胖頭這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機緣,有天晚上有個自稱修仙之人路過漁村,來到楊嬸的家,說小胖頭有仙緣,有意收他為徒,并向楊嬸保證治好小胖頭的病。
楊嬸當(dāng)下答應(yīng)了,第二天就把小胖頭送進仙門。
那仙門,名為華峒派。
這事一傳出來,漁村里每家每戶都在討論。
而那華峒派,恰恰在這時在民間正招收著弟子,名額還未滿。
如今朝廷動蕩,爆發(fā)戰(zhàn)爭是遲早的事,就不知哪天鐵騎會踏破漁村,殃及池魚。想到此,好幾個村民就拎著自家孩子去華峒派那報了名,也好為自家子女尋個安樂處。
莫父莫母聽聞了這事,也動了這個想法。
修仙修仙,修的有出息了,成仙了,豈不是光耀門楣?
這光是想想,都覺得興奮。
于是,莫父莫母便商討著,送莫子珩上山修仙。
今年十一歲的莫子珩,翩翩少年模樣初長成,聽得父母有意送自己去修仙,第一時間想到的確是他阿姐:“那小花呢?”
莫父說:“小花一個女兒家去什么修仙,自然是留在家里替我們倆分擔(dān)家里事,況且她這個年齡也該嫁人了。”
聽到“嫁人”二字,莫子珩皺了皺眉,聲音未褪稚嫩卻稍帶些沉穩(wěn),“我不去。”很是決絕。
莫父質(zhì)問:“為什么?修仙有什么不好的?光耀門楣,前途無量?!?p> 莫母在一旁附和:“是啊,幺兒,修仙多好,為什么不去呢?”
莫子珩說:“小花不在,我不去,小花在,我就去?!?p> 莫父聽得,一拍桌子,直說混賬,最后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出了門。
莫母勸說著莫子珩:“幺兒,你年紀(jì)也不小了,不能常常黏著你阿姐的啊?!?p> 莫子珩抿著唇不說話。
莫母在一旁不斷跟他灌輸修仙的好處,說修仙怎樣怎樣好,還說小胖頭都去了。
莫子珩油鹽不進。
兒子百般不聽,莫母也有點惱了:“你擱這跟誰慪氣呢!”隨即嘆了口氣,軟了語氣,“幺兒,聽爹娘的準(zhǔn)沒錯,爹娘都是為了你好?!鳖D了頓,搬昭華上臺,誘哄他,“你看,你去修仙的話,你阿姐一有空也會去山上看望你啊對不對?修仙還有阿姐的探望,一舉兩得不是嗎?”
莫子珩心里有些松動,但臉上依舊無動于衷。
莫母扶額,只覺疲憊,最后說了句跟莫父出門前一模一樣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闭f完就回了房。
莫子珩獨自納悶。
修仙?那有什么好的,小花不在身邊,那一點都不好。
晚上晚飯過后,莫子珩向昭華提起了修仙這事。
他問她贊不贊同,她的回答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她說:“很贊同?!?p> 他問為什么。
她說:“沒了你這個包袱我肯定贊同。”
知道她是開玩笑,但他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他從小黏著她,想來她早就很煩自己。
可他不知道的是,昭華說的都是實話。
“那小花贊同,那我就去了?!彼晕⒈瘣淼恼f。
她沒察覺到他的異樣,無所謂的說:“嗯。”她覺得,他去不去都與自己無關(guān)系。
莫子珩去報名那天,當(dāng)著仙門眾人的面,突然就反悔了,氣的莫父差點當(dāng)街拿棍子打這個不孝子一頓,幸好莫母匆匆?guī)е讶A趕來,她說了什么話,才讓莫子珩回心轉(zhuǎn)意。
上山那天是昭華親自送他去的。
走過百層的階梯,兩人在華峒派大門前告別,莫子珩想說些什么,可昭華不等他說話,匆匆的丟下一句:“再見。”就走了。
他不管周圍還有人,試圖喊住她去的腳步,可無論他怎么喊小花,她都沒有回頭。
他安慰自己,想著沒關(guān)系,她答應(yīng)過他,會來看望他的。
那會報名時,昭華對他說,會每隔一天來看望他一次,他這才愿意進仙門。
小花的這句話,他信了,信得很徹底,毫無懷疑。
可最終,他踏進仙門后,小花一次都沒有來看他,一次都沒有。
他每天練功完就去大門前等待,等待她的到來,可每次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
不久后,根據(jù)師兄們傳來的消息,朝廷動蕩,叛軍的鐵騎踏破他原本居住的小漁村,三十戶人家無一活口。
他得以機會下山去查探?;氐侥巧钜丫玫男O村,親眼見得漁村早已被鐵騎踏破,他的家已毀。在倒塌的房子的不遠(yuǎn)處的小山坡上,他發(fā)現(xiàn)了父母的墳?zāi)埂?p> 雙親去世,悲痛之余,他想到了小花。
這兒沒有小花的墳?zāi)?,說明父母的墳?zāi)箍赡苁切』ㄓH手弄的。
他半喜半憂。喜的是小花可能沒死,憂的是花去哪了?
他無從得知。
而后的年月,他一抽空就下山去找尋她的蹤跡,就算每次都沒有丁點消息,但他始終相信,她還在世上。
如若心中失去光明,那么就抬眼看太陽。
這是她對他說過的話。
而她則是他的光明,他是她的絕對信奉者,他堅信,太陽在,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