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離山(下)
姚翊龍站在原地,眼神渙散,此刻已逃出生天,但他的心反而成了一團亂麻。
云慧見寬平去得遠(yuǎn)了,輕輕地走到姚翊龍身邊,伸出的手正碰到他的手指,一個痛苦的聲音叫道:“快……快救我。”
姚云二人回過頭去,見其中一個倒地的和尚的右胸正汩汩地冒出鮮血,原來已為劍所傷。但他被點了穴后身不能動,就連用手捂住胸口也做不到,只口中叫苦不迭。
剎那間,“復(fù)仇”二字用上了姚翊龍的心頭:是了,誰害死了師父,我便要讓他血償。他心中恨意一起,忽地從地上拾起一口劍便要將這些寬澤或者他的同謀的門下人一一殺死。那些人見勢不妙,忙一個個討憐乞饒,哀呼不斷。
云慧離姚翊龍最近,見他握著劍的手不停顫抖,柔聲喚道:“翊龍哥哥……”姚翊龍一怔,他本就很有善心,殺人確非他所愿,聽了云慧這一聲叫喚,幾個時辰前那具死尸的情狀便在眼前浮現(xiàn)。他心中一涼,手便垂了下來,喃喃地道:“為什么我竟然想……殺人?”
云慧向他靠近一點,輕輕道:“這不是你的錯。翊龍哥哥,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p> 姚翊龍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從胸口為劍刺傷的那個和尚的腰間取下一支劍鞘來,對那人道:“你的傷,性命無礙?!彼褎Σ迦肭手?,遞給云慧,道:“留著防身。”說完便往山下而去。
云慧接過了劍跟上去,經(jīng)過那受傷的和尚身邊時,那和尚哀求道:“阿慧姑娘,你幫我包住傷口吧?!痹瓉硭R得云慧。
云慧向他冷冷地瞟了一眼,道:“翊龍哥哥說了,你不會死?!闭f罷便快步追向姚翊龍。
二人一路下山,終于不再為人阻攔。姚云二人本不識路,所幸經(jīng)五臺山下的官道僅有一條,是以兩人循官道而行,還是趕在天黑前進(jìn)了XZ城內(nèi)。
打尖、住店,于姚翊龍、云慧都是頭一遭的經(jīng)歷,著實費了他們一番手腳。店里的小二罵罵咧咧地給他們端上碗筷的時候,大堂里早已空空蕩蕩。店小二瞧出這倆小胎娃少不更事,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口中念念有詞,呈上來的飯菜也都已涼如水。姚云二人餓了半天,哪顧得上菜涼與否,便埋頭苦吃起來。
店小二“服侍”完姚云二人,正要轉(zhuǎn)入后房,忽聽外頭傳來一陣馬蹄之聲,接著便有人呼喝道:“掌柜的,要四間上房!”
店小二“呸”了一聲,暗罵:今兒真見了鬼了,一來就有兩撥大半夜住店的人。只好硬著頭皮出去迎客。
不一會兒,十?dāng)?shù)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擠進(jìn)店來。這些人均身著黑色便服,為首一人卻是一身松大的白衣,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眉宇間的神色甚是傲然。
這些人據(jù)了四張桌子,白衣之人在的桌子居于中間,另外三桌呈三角狀圍于其周,隱隱有拱衛(wèi)之勢。也不知有意無意,其中一桌還和姚翊龍二人的桌子挨得很近。
與姚云二人鄰桌的一人向他們眼一橫,云慧忙低下頭去。姚翊龍還未吃飽,兀自在那大口喝著菜湯,竟不覺那人的眼神。好在那人和云慧對視一眼,便被云慧清秀的俏臉吸引得多瞧了幾眼,頓時忽視了姚翊龍。是以那人并不生氣,轉(zhuǎn)頭回去和同伴們聊開了。
姚翊龍自顧喝干了三碗菜湯,這才對早已放下碗筷的云慧道:“讓你等久了,走吧?!痹苹厶嵘献约旱陌ず蛣?。
二人正要上樓,背后卻有人叫嚷道:“嘿!樓梯上那倆小子!”云慧猜想定是方才那人來挑事了,忙拉了拉姚翊龍的衣袖示意他趕緊走。不料姚翊龍昏昏噩噩,卻轉(zhuǎn)過了頭去看是誰在叫喚。
那十幾個人盡皆注視著他倆,一個和白衣者同桌的人叫道:“看什么看?就是你們倆!劉師兄跟你們有話說?!?p> 云慧心下大急,連聲催促道:“快走!”
姚翊龍見這些人身上各個都帶有佩劍,暗想他們當(dāng)非易與之輩,卻不知何故要留下自己二人。想到自己初番下山,決不可和江湖上的朋友結(jié)下梁子,撒腿就跑顯然是不行的,索性問個清楚。
他輕輕拍了拍云慧的手背,轉(zhuǎn)身向下回去。云慧見之前盯著自己看了許久的那人果然在賊兮兮地端詳著自己,心里愈發(fā)緊張,但姚翊龍已經(jīng)向那些人走去,也只好無可奈何地跟在后頭。她緊緊地跟在姚翊龍身后,只盼那幾人不再注意自己。
姚翊龍向那幾人拱了拱手,目光停在那白衣青年身上,見這人相貌堂堂,似是頗有教養(yǎng),心中一喜。
他在五臺山上,所遇交的都是些和尚,這些人除了平日念的佛經(jīng),對四書五經(jīng)這些卻不甚在行,是以很少遇見能和自己談?wù)撛姇?。此時見到這白衣青年,見他似乎頗有涵養(yǎng),年歲也比自己大了些,料來在經(jīng)義上的見識比自己要深遠(yuǎn)得多了,對他頗生親近之意。
然而那幾人見姚翊龍行禮,卻都不起身還答,一伙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坐在白衣青年身側(cè)的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微胖男子笑嘻嘻地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姚翊龍心里想要結(jié)交朋友,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弟姓姚,名翊龍,不知眾位哥哥怎么稱呼?”
那微胖男子點了點頭,道:“我們叫什么,你倒不忙知道。我們的來歷,卻要說給你讓你長長見識了。你可知道……”一直無甚動作的白衣青年突然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微胖男子趕緊閉住了嘴,心里卻甚是奇怪。
那白衣青年看向姚翊龍,微笑道:“小兄弟,你可是五臺派的?”本來冷漠的臉忽然溫和了起來。被打斷話頭的微胖男子心中一動,暗道:原來這小子是五臺派的,難怪說好先嚇唬嚇唬他再動手,師兄又突然阻了我的話頭。
姚翊龍見白衣青年對自己說話,心里更喜,道:“正是。小弟是寬言大師收的弟子?!币惶岬焦嗜サ膸煾福睦镆煌?,喜悅頓時又消退了。
白衣青年臉上神色有異,但隨即便喜上眉梢,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闭f著向旁邊的幾人看了一眼,那幾人微微頷首,臉上頗有喜色。
白衣青年站起身,滿臉笑容地向姚翊龍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久仰寬言大師的風(fēng)采,今日得見其高徒,兄弟真是喜難自勝。來,來,姚兄弟,咱們來喝一杯?!?p> 姚翊龍見這些人神情甚悅,又聽白衣青年對自己師父推崇備至,心里也甚是喜歡,便與他同席坐下。倒是云慧在一旁,臉色陰晴不定,暗揣這些人究竟是何來歷。
但見一人拉出一張凳子,示意她也來坐,云慧沒有法子,只好陪著姚翊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