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p> 剛乘白龍,疾馳而來的玄奘,還沒落在山上,就聽到前方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慘叫。
嗯?
玄奘心中納悶,這時濃霧已經(jīng)包裹住整個山巒,肉眼看不真切,于是右手食指中指在眉間一抹,天眼通神通開啟,兩只眼睛金光隱現(xiàn)。
看向前方。
透過大霧,后面是一座殘敗的道觀。
圍墻倒塌,房屋幾乎盡毀,只有少數(shù)幾間像是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般茍延殘喘,搖搖欲墜。
那天王殿中,本來燈火通明,但在濃霧包裹下,快速暗了下去。
玄奘心中了然,讓白龍在道觀門前就落下,這里就算再破敗,也是修行道場,佛道都是出家人,理應(yīng)尊敬。
腐朽的大門歪在一邊,上面滿是蟲蛀的痕跡,牌樓碎了一半,門匾早就消失,也不知道這處是座什么道觀。
好在再往里走,有一塊碩大的青石臥在院中,上面被許許多多刀痕火灼鋪蓋,差點(diǎn)認(rèn)不出“譚明觀”字樣。
隱隱的惡臭從石頭上彌漫,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焦炭氣味混雜,讓鼻子有些不適。
“大師……這……”
小白龍看向玄奘,欲言又止,身為龍魂的他,對于陰祟鬼魅最為敏感,他本想說,這座山里,好像鎮(zhèn)壓了不止一個惡鬼,以及怨氣滔天的亡魂。
但又怕說出來,使玄奘更為擔(dān)心他的師兄。
“無事?!?p> 玄奘神色如常,面容莊嚴(yán),像是猜出了白龍心中所想,手中拂塵在二人身側(cè)輕輕一掃,異味頓時消失。
只不過這幾乎濃稠到像是乳液的白霧,卻沒有驅(qū)散開去。
天王殿。
里面無人。
盡是些爛瓦斷磚,灰土足足一尺厚。
一人一龍在屋里走了走,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蹊蹺的地方,而且看到的幾盞銅燈,幾乎全部腐朽殘破,別說點(diǎn)亮燭火,就算是立著都難。
那剛剛的亮光,究竟是什么原因?
莫非是看錯了?
白龍有些疑惑,沒有出聲,微皺眉頭仔細(xì)的觀察周圍,對這里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直到玄奘叫他。
“白龍,走。”
“嗯?去哪?”
“去見人?!?p> “誰?”
玄奘看向北方,若有所思,接著走出殿門。
“一直在等著我們的人?!?p> ……
出了天王殿,越往外走,破敗感尤其嚴(yán)重,即使隔著濃霧,玄奘都能感覺到一股濃重的凄涼景象。
后院,剛剛站定。
“長夜漫漫,沒想到還有和老朽一樣沒有入睡的人?!?p> 就聽到不遠(yuǎn)處的濃霧后面,傳出一道衰弱的聲音。
然而濃霧太大,看不到后面究竟是什么人,這時有掃地聲傳來,每掃一下,濃霧便薄幾分,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象更清晰一些。
直到出現(xiàn)一個身穿單薄道袍,較年長的老人。
鶴發(fā)童顏,精神矍鑠。
仙風(fēng)道骨。
“這位老丈,您是?”白龍搶先問道。
“不過一個沒用的老頭子罷了,”老人拄著掃帚,一雙眼眸里透露著濃重的疲憊,但卻非常清澈,他抬眼看向玄奘,神色言不清道不明。
幾個呼吸的時間后,低頭作揖。
“有大師和龍子駕臨道觀,本是一件非常欣喜的事情,可無奈這里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p> “無礙?!?p> “那大師和我四處逛逛吧?!?p> “好?!?p> 玄奘沒有拒絕,表情風(fēng)輕云淡,好像就和有默契的朋友相處一般,直接跟隨而去。
走在道觀的小路。
凡是玄奘和老人前行之處,濃霧自行退散兩旁。
老人一邊走,一邊和玄奘介紹,指著左前一處碩大的土包說道。
“這是一處小道觀,供奉玉鼻山神陳譚明,前方便是山君殿,也是倒塌最嚴(yán)重的一間屋子……”
說是土包,其實(shí)在玄奘和白龍眼中看來,那隆起的形狀,倒更像是一座大墳?zāi)梗厦鏁r不時飛過幾只烏鴉,其中一只雙眼通紅,站在土堆上,身體一動不動,整個腦袋機(jī)械般僵直的緩緩轉(zhuǎn)頭,看向玄奘,頗為怪異。
“再往前,則是三清殿和真武殿,供奉我道家祖師……”
“南面有……”
……
很奇妙,玄奘和這位老人之前并不相識,更無交際,但老人的話語推心置腹,道觀所有一切,事無巨細(xì),都一一敘述。
像是在說臨終遺言似的。
玄奘一直仔細(xì)傾聽,時不時回應(yīng)兩句。
老人還說起了道觀鼎盛時的模樣,在語言的形容下,玄奘和白龍仿佛看到了這座廢墟之前的輝煌——
假山、瀑布、流水、綠植……應(yīng)有盡有;
頑猴、螢蟲、走兔、精靈……生機(jī)盎然。
一抹抹靈氣氤氳山腹,伴隨有陣陣香火仙神氣息,連每個道士腳下行走的黑磚,都有些許憨厚淳樸味道。
“在那時啊,這座道觀里,山石草木都有成精聚怪的趨勢,嘿,但它們可不會害人性命,都是一群善良單純的精怪吶……”
老人打開了話匣子,一時間滔滔不絕。
說完供奉的屋殿,又帶著玄奘和小白龍,向外周走了走。
到了一處黑坑前。
水枯無魚,滿是腐臭的淤泥和凌亂的爛葉斷莖。
“這本是一處清可見底、晶瑩秀澈的水潭,”
老人目光幽邃,直直的看向前方,滿是感懷,
“深三丈六尺,長七丈二尺,其中長滿蓮花,春末之時,盡是些戲水的錦鯉無憂無慮的玩耍,我那三師弟陌上,最喜歡坐在水潭中央的圓石上打坐,往往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當(dāng)時我還笑他,看魚看花能看出什么來,能得道嗎?
他卻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我在看萬物,萬物也在看我,我不用去追求道,因為,道,就在我的身邊。”
說完,老人張開雙臂,抬頭,吸了一口氣,擁抱天地,臉上盡是滿足和恬淡。
在玄奘眼中,仿佛看到了那位道法自然的三師弟在做同樣的動作,眼前兩道身影逐漸重合,虛幻和現(xiàn)實(shí)在此刻交際,讓玄奘仿佛身臨其境一般體驗到了,那個充滿自然、活力、無憂、恬靜的譚明觀。
看到了那位放達(dá)不羈、浪漫灑脫的三師弟。
過了一會后,老人臉上滿是打趣和驕傲,接著嘿得一笑,放下胳膊,摸摸胡須,眼神里盡是追憶,隨后面容爬上苦澀,低頭一嘆。
搖搖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