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shù)人自小就與人建立聯(lián)系,期待親近,可以表達親昵,女孩子更是如此,撒嬌的本領(lǐng)渾然天成,你不是這樣的女孩,我好奇你與父母的關(guān)系?!?p> 我對小時候的記憶并不深刻,記得的都是片段。父母為了錢外出操勞,回到家已經(jīng)十分疲憊,不忙的時候父親會教我吹口琴;鄰居家好看的阿姨招呼我去家里吃飯,吃完好吃的菜我認真感謝告別,自己回家;收音機里放出好聽的音樂,我坐在爸媽的大床上一個人玩著撲克牌......
印象中最早的伙伴是兩條黑色大狼狗,它們與我交好,給它們準備午飯是我主動要求的“工作”。我喜歡晚上坐在它們旁邊,講述一天的故事,它們悠閑趴在地上,安靜地聽,尾巴拍打地面,豎起的耳朵警覺盯住周圍。院子里有一盞黃色的燈,帶著綠色的“帽子”,搖來晃去,發(fā)出吱吱聲響。
與母親的關(guān)系一向不親近,是兩個世界的人,卻擁有同一款暴躁,偶爾見面,會和諧一些,彼此不緊張不痛苦。父親敏感內(nèi)斂,不善表達,會在我回家時準備最喜歡的菜,會多拿些零花錢給我,會制造生活中的小驚喜,我時常覺得自己像父親養(yǎng)的一株植物,感受到他細心的照料與愛,在他目光注視下緩慢開花,但我是完全屬于自己的一枝花。
父親與母親,有屬于他們的交流方式,外人看來吵吵鬧鬧,實際其樂融融,是我也無法闖入的“二人世界”——六歲那年,我強烈要求中斷學琴,他們一起認真對我說:未來的路,是你自己的路,所有的決定你自己做。
成年后再回憶起這件事,發(fā)現(xiàn)還有三個點鉆入潛意識,影響至深:他們是夫妻,一個整體;我已經(jīng)不是三歲小孩;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后來在外求學、工作,偶爾回家,仍像小時候一樣喜歡窩在陽臺角落的小書房,開著落地燈在單人沙發(fā)上睡去。母親不喜閱讀,把這里劃定為“我的地盤”不踏足,其他地方按她的方式她做主,父親在這里裝點高低錯落的花花草草,細心打理,默默照顧這一方小天地,讓我擁有歸處。
這就像我們一家三口,獨立個體,性格迥然不同,不親近,沒有親昵,卻以我們的方式保持著某種默契的親密。隨年月流逝,母親開始呈現(xiàn)可愛,父親偶爾說著反話調(diào)侃,我回家的時間會多些,對他們身體的關(guān)照會多些,他們對我的依賴會多些,仿佛伴隨三個獨立個體的變化,相處本身正在發(fā)生自然變化。人,只是在應(yīng)對變化,順著流走。
我不常說起這些事,這不是尋常家庭的相處——就像二十六七歲時,父母會直接表達希望我有人相伴的期待,卻從未催婚,建議我在婚姻上不做妥協(xié),無論年紀——朋友們都在羨慕我有開明的父母,但偶爾,我內(nèi)心深處渴望體驗有人打著“為你好”的旗號給你建議、甚至幫你做決定的溺愛。
在某種程度上,他滿足我這種渴望。
在他面前,無來由的我可以像個孩子,體驗我未曾體會的親近感:無論發(fā)生什么,他知道我是誰,他理解我的考慮打算,在一個安全的范圍內(nèi)我可以由著性子來,即便遇見糟糕,他仍舊會在,仿佛有人同行,內(nèi)心并不孤單。
回望我在人生路口的迷茫困惑,原本情感需求并不充沛的我,在為數(shù)不多渴望有一個人“在身邊”時,他都在,像一棵堅毅有力的大樹,讓走了好長一截路、披頭散發(fā)的我可以依靠、喘息、修復、再回去面對解決——后知后覺的我被這個十年如一日的事實觸動,真切體會與人的連接,也看見在這種支持下,過往習慣獨行、小野獸一般的瘋丫頭,在少有人走的路上跑出去很遠,開始綻放光芒,給其他人帶去光亮。
這感受未必正確,卻真實無比。
與他之間,雖從未落入生活本身,卻在更深的層面成為信賴,甚至依賴——那個人在,就很好;不用深刻計算結(jié)果的此刻,就很好;什么都無需改變,已經(jīng)很好。
再看看身邊故事,大多是面對一地雞毛時的雞同鴨講、相互指責,沒有營養(yǎng)的交流內(nèi)容,對方存在的意義仿佛只是物理上的“你身邊有個人”,我無法選擇這樣的選擇。三十歲之后,能夠理解婚姻的不易,敬佩那些敢于走入圍城的朋友們,卻仍舊不認為這是我要的選擇?;橐霾皇俏ㄒ贿x擇。
意識層面知道,獨自面對生活將面對非議與壓力,但在更深的潛意識層面,我選擇被懂得,這是一點執(zhí)拗的堅持,也許是因為挑剔不能妥協(xié)的性格。
生活上的磨合,給予時間,彼此商議總能找到解決辦法,而精神上是否懂得,時間不能直接發(fā)揮效用(甚至無用),是對彼此雙方內(nèi)心的考驗,是不能勉強的緣分,難度系數(shù)迥然不同。
想要的難一些,得到得晚或者得不到,都是正常。
我早已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
遇見他,我想要的其實已經(jīng)得到。
做人不應(yīng)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