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上的浮空懸山并不黑暗,紫色雷光也不會映照在懸山間,夜幕上星光匯聚而落,顯得有些清冷。
一條石路在山外一處邊際開始,直通浮山深處,兩邊盡是開著的花叢,叢外有溪水潺潺而行,顯得有些別致。
路的盡頭,有片長得鮮嫩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座白凈瓊石圍起來的小池,池水是紫色的,但并沒有發(fā)出多少光亮,水面上漂浮著幾株草,也是紫色的。
草地上臥著一匹白馬,頭上長著兩只尖銳的銀角,幾縷像是整日被人打理的馬鬃自脖頸處搭在草地上,渾身健壯的肌肉線條宛如被人雕刻出來一般完美。
它正在閉目沉睡,似乎感覺到有人到來,便睜開眼看向山外,看到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所以它起身,向前踏出一步,只是一瞬,便到了來人身前。
若星辰般純凈的眼神出現(xiàn)了不解,可在感覺到少年身上的氣味后,它又嘶吼一聲,不是馬嘶,而是龍吼。
山下的黑云再一次被紫色電花鋪開,無盡的雷聲自懸山下向著聽劍六峰蕩去。
白馬抬起前蹄,像是兩座高山,狂風(fēng)肆起,直是向著少年踏去。
然而少年在面對這即便是真人境都要膽寒的一踏之下,卻無絲毫懼意,淡漠的眼神盯著白馬,就像是等著白馬落蹄一般。
雷聲隱散,狂風(fēng)斂息,白馬收回馬蹄,不知為何沒有將面前擅闖聽劍禁地的少年踏死。
“幾年不見,你這小馬膽子倒是變大了不少?!鄙倌晟焓置诹税遵R的脖子上說道。
白馬在少年手指及近時,身體明顯的顫抖了幾下,它看向少年,眼神中有著怒意,但更多的卻是懼意。
“我來取幾株雷絲草,如果柳清問,你就說自己吃了?!?p> 白馬看著少年,心想,吃一株那個悶油瓶都不樂意,幾株他若是生氣了怎么辦?
少年說道:“他的劍又砍不動你,你怕什么?”
白馬有些無語,但緊接扭頭看向自己左側(cè)的腹部,白色絨毛下有一道不是特別明顯的疤痕,是無數(shù)年前被某人拿劍砍的。
復(fù)雜的叫了幾聲,白馬低頭,隨著少年向小路盡頭走去。
走到雷池,池中生出了幾朵電花,但很快就被池中飄著的幾株草吸收了干凈,借著微弱的紫光看去,那些草卻更像是盛開著的紫色幽蘭。
葉白站在瓊石上,伸手摘下四株草不知收在何出,然后又順著原路返回。
這時,白馬同樣跟在他身后,只是先前眼中的懼意不見,而是出現(xiàn)了些雀躍之色,似乎在為某間事艱難的做著決定。
經(jīng)過先前一路上的判斷,它確定少年的境界是真的倒退了,只要自己一口氣就能將他焚個干凈,而且若事后這破樓的人追問起來,它可以以少年擅闖禁地為由推脫責(zé)任。
再次回到路頭,它搖晃著的尾巴靜止,浮山上的微風(fēng)也靜了下來。
這時,少年忽然扭頭看向它。
“其實(shí)你真的可以試試?!?p> 山風(fēng)乍起,無數(shù)密集的雷霆在浮山上的夜穹綻開,像是先前水月峰上的幾束煙花。
白馬一蹄踏著石路,粗大鼻孔間呼出的白氣似一團(tuán)火焰,瞬間將路邊的青草焚燒了干凈。
少年抬手按著它的腦袋,說道:“你的肉太硬,即便是通幽峰下的業(yè)火也烤不熟,而不熟的肉,很難吃。”
白馬閉眼,像是在享受少年的撫摸,低下腦袋去蹭了幾下葉白的臉頰以示親近。
葉白拍了拍它的腦袋,說道:“這才是好馬?!?p> 說完,他順著云梯下了浮山。
白馬在路頭看了許久,直到少年氣息徹底在浮山不見,隨后扭頭看向被燒得狼藉的花叢青草,跺了跺腳,浮山又恢復(fù)到了從前。
……
無數(shù)年前,有天馬在東海為患,搗毀無數(shù)夏國城池,百姓死傷無數(shù),恰好那時鳳仙真人在東海某個小島寫字,便出劍砍了一下天馬,而后白馬在世間銷聲匿跡,聽劍樓多了一頭鎮(zhèn)山神獸。
……
葉白走出陰云,此時他的后背衣衫早已濕透,黑云是雷霆真力顯化而出的異象,自然不蘊(yùn)水氣,那他衣衫濕透的原因只能是剛才出了很多汗。
他先前并沒有說假話,柳清拿劍確實(shí)砍不動白馬,而天下最鋒利的劍就是聽劍樓,柳清是這一屆的聽劍掌門,更是在鳳仙真人飛升失敗后世間最強(qiáng)大的那幾人,那便足以說明白馬的強(qiáng)大。
葉白只是一境的修行者,與陽神天境相比就像是螞蟻與大象,而螞蟻即便是不懼大象,但生命層次差距帶來的某種壓力卻無法抹去。
剛才他只是在賭那匹馬不敢出手,所幸他很善于賭,而在決定賭的時候運(yùn)氣又往往很好,也所以他在十六年前面對十二樓后的明月沒有折腰,卻活了下來。
……
墨云峰后山崖坪上,一位中年書生點(diǎn)上了一盞油燈,晚間的山風(fēng)很大,那束燈火的卻沒有因山風(fēng)動搖,故在夜間顯得異常清晰。
書生拿著一黑一白兩枚棋子,在手中輾轉(zhuǎn)無數(shù)次,燈火便愈發(fā)的壯大,直到超越了燈盞超越了那處崖坪。
兩枚棋子在書生手中靜了下來,燈火也恢復(fù)了先前大小。
他蹙眉,喃喃道:“冥棋與陽棋都有感應(yīng),他一定去過九幽深處,真的是他?”
許久后,他又道:“若真的是他,他又怎么可能這么弱,還僅僅只是為了幾株雷絲草去面對那匹蠢馬?”
“可不是他,那匹蠢馬又如何能夠放他離開?該死的柳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說,他真的以為就靠個陽神境界就足以讓聽劍萬世太平嗎?”
崖坪上傳來了中年書生的怒吼,震散無數(shù)被黑云映襯成墨色的云彩。
只是這聲音聽著很大,卻似乎只在崖坪周遭徘徊,墨云峰依舊安靜,有些弟子睡得正酣,有些弟子修行還在入定當(dāng)中。
一處廂房,少女執(zhí)筆在一張畫作上點(diǎn)綴,湖間白衣劍客的背影似乎消瘦了些許,但卻顯得更加傳神,畫中意境也更像是一處真正的人間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