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仙子傳信來讓我去看她，她還在銀河邊磨鏡子，身影透著難言的寂寞哀傷。我走過去，站在她身后，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木盒遞給我。
我看一眼銀河邊堆積如山的鏡子，問：“無聊不？”
她搖搖頭，“這天庭本來就是一片荒漠，所謂的仙子就是精美的木偶，在成為天庭的一部分時，就被剝奪了靈魂，既然沒了靈魂，做什么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彼^續(xù)磨著鏡子，她的身邊是無窮無盡的被銀河的寒冷凝結了的虛無。
人人都說神仙好，神仙卻只羨鴛鴦不羨仙。梵卓說這叫圍墻效應，意思是墻外的人羨慕墻內(nèi)的人，墻內(nèi)的人羨慕墻外的人。
我想了想，“我還是比較羨慕墻?！?p> 我透過厚厚的黑色云層望見九盤山，自從凌波仙子被罰，這里就被一股濃重的黑色霧氣籠罩著，終日不見天日。我駕云下降，一股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山上覆蓋著被燒焦的土壤，山坡上被燒成炭的樹木好像從地下伸出的猙獰舞動著的利爪。被殺死的妖魔鬼怪的靈氣不能超生，凝聚成一種怪鳥，如鬼泣般嘶鳴。突然，土地開始翻動，風棣從土里鉆出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仰頭望著我，嗷嗷怪叫。
我打開盒子，里面放著兩個木頭雕刻的鳳凰。我將木雕鳳凰放在掌心，它們立即迎風而長，變成了兩只和真鳳凰一模一樣的鳳凰，披著五彩霞衣，啾啾而鳴，上下飛舞。風棣安靜下來，眼中的戾氣漸漸消失，只看著那鳳凰出神，嘴角慢慢爬上安詳平靜的笑意。我心里一嘆，凌波仙子竟然不惜耗損心頭血做了這傀儡，只為讓風棣一笑。
歌舞結束，鳳凰上面附著的靈力耗盡，又變回了木雕。風棣伸手接住，緊緊按在心口上，雖然它們已經(jīng)沒有用了。
猛想起，在凡界的話本子里看過一句話，“言語從未能將我的心情表達千萬分之一?！蔽蚁嘈帕璨ㄏ勺訌奈凑f出口的話，風棣全都知道了。
途經(jīng)魔宮，看到舅舅立在懸崖邊，眺望云海翻涌，他常常如此，一站就是一整天，沒有一個人敢去打擾。
萬年前魔界與天界大戰(zhàn)，魔界大敗，我的母親用自己的性命保住魔界，但魔界從此解體，被天界分為妖族、魔族、鬼族、怪族。四族萬年來勾心斗角、明爭暗斗、內(nèi)耗不斷，早已沒有了與天界抗衡的能力。舅舅壯志難酬，魔宮里常常是，冷清到蕭殺，安靜到死寂，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變化。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還要活得天長地久，真是一種沉重的痛苦。
我在寢宮的妝臺里翻出一只鈴鐺，想不明白我怎么會有鈴鐺，覺得好看便系在衣帶上，我舞動著身子，旋轉再旋轉，那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我突然停下來，瞇著眼看太陽，異想天開著要為真君做一件天下絕無僅有的衣袍。想法是很美好的，現(xiàn)實是很潦草，我著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賢惠，我唯一的特長就是打架，而打架顯然不能算作一門才藝。
我就是喜歡挑戰(zhàn)極限，說干就干。我用了五年從太陽在海水的映影中提煉出黃色，用了三年取日之光作線，以五色云彩為錦，用了一年裁衣，衣袍制成時，滿屋金光驚動了整個妖宮。風槿匆匆而來，看到一襲黃色的衣袍，愣愣看了好一會兒，拂袖便走，在門口停住，半晌，道：“白卿卿，這出獨角戲，你不要陷得太深?！?p> 我手撫過那黃色的衣袍，偏著頭看他，緩緩彎起嘴角，“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