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樓下雜貨鋪的鐘老婆婆……”
望著窗外飄落雨滴，徐維沒有回答，若有所思。
“哥，濱江市三橋頭路口決堤了，洪水直接灌入了城市里。鐘婆婆和街邊的車和樹一起卷到江里面去了……”
“死了？”
徐維面無表情，已經(jīng)不愿再露出過多的悲傷，只是淡淡問道。
“死了……”
很沉重，至少徐維的弟弟徐度依舊如此。鐘婆婆是他們兄弟倆的二十年的鄰居，小時候還抱過他倆，可現(xiàn)在，說沒就沒了。
“李老頭呢？他知道這個消息了嗎？”
“知道了?！毙於任站o拳頭，眼里泛著淚光，“我去偷了藥店之后，路過雜貨鋪的時候通知了?！?p> “李爺爺已經(jīng)關(guān)了雜貨鋪了，他說讓我先回來，幫你包扎好傷口，再去找他。”
那家藥店幾乎被洗劫一空，徐度去的時候也只是找到了一些繃帶、酒精和消炎藥。
徐度彎下身子，低著頭給躺在床上的徐維上藥。
“哥，要不是你的授命，我怎么也想不到，這輩子會有一天會去偷東西！我砸了好多家藥店的大門，最后才找到這么一點兒可以用得上的?！?p> 徐維和徐度住的地方是二橋頭路口，三天前已經(jīng)決堤了。當時徐維為了救下徐度，被路邊的尖刺刮傷了左腿。
“哥，今天上午，全城的訃告已經(jīng)沒有更新了。工作人員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和我們一樣，已經(jīng)退到了山上了?！毙於纫贿叞贿呎f著。
“山下公告欄上的最后一條通知是早上五點更新的，說是城市的戰(zhàn)略儲備已經(jīng)消耗光了……”
徐度每天回來的時候都會向徐維匯報這兩天的情況，有什么事情都交給徐維分析，畢竟徐維經(jīng)常說他腦子不好使，只會吃飯。
但是此刻徐維沒有說話，只是一直望著窗外閃閃落下的雨點。一瞬間，無數(shù)的記憶在胸膛中洶涌地翻滾……
上帝降了一場雨。
起初，沒有人在意。
人們都只當這是久逢而至的一場甘霖。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恍然大悟，原來它是一把刺骨的屠刀，將無情地屠戮著每一位地球公民。
全球降水，連續(xù)降了四個月，至今未停歇！
江河決堤，沖垮了數(shù)以萬記的建筑，淹沒了數(shù)不盡的麥田，殘害了不可計數(shù)的生靈……
食物短缺，通訊中斷。此時此刻，人類，這一渺小的物種，每天都在上演各式各樣的生死離別。然而這樣的場景，徐維已經(jīng)司空見慣。
“這場雨，應(yīng)該不會停了……”
徐維躺在床上，突然開口。
“家里能吃的食物還有多少？清點一下。食物，以及必要的生存用品，全部帶上。今天晚上我們要離開濱江市，不能再等了。”
他的聲音很輕，只是為了盡量省一些力氣。
“哥，家里面能吃的東西不多了。這一個月下來，除了每天的消耗之外，還剩下的就是兩個月前你叫我儲存的干糧了。”
兩個月前，徐維就讓徐度開始儲存干糧，說有一天終究會用得上。
“不過，哥，我們真的要離開嗎？政府之前的通知是原地待命，現(xiàn)在又是寒冬，都聽說好多往外逃的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而且，你的傷還沒……”
“那總比等死好?！?p> 傷口已經(jīng)包扎完畢，徐維想要起身，徐度趕緊去扶。
“徐度，你知道為什么兩個多月前我就讓你準備好今天的干糧嗎？”
徐維盯著徐度的眼睛，徐度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你高中地理書上學(xué)過的水循環(huán)嗎？”徐維淡淡道，“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物質(zhì)不可能憑空產(chǎn)生，也不可能憑空消失，世間萬物無不遵循著質(zhì)量守恒和能量守恒的定律?！?p> “哥，你知道我之前念書都很差勁，聽不大懂……”
“咱爸媽還在的時候，讓你好好念書你不聽？這么簡單的都聽不懂！”
徐維有些生氣，敲了敲徐度的腦袋：“地球就像一個裝水的箱子，箱子里面的水會蒸發(fā)，但遇冷又會降下，總量必定是不會有什么變化的。但是徐度，你仔細回憶一下，兩個月前你在電視上看過的新聞？”
聽徐維這么一說，徐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全球性的無差別降雨，這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徐度，我問你，雨一直下，江河決堤，海平面不斷升高，那些多出來的水都來自哪里呢？”
“還記得一個月前，濱江市中心那些不要命的基督教徒嗎？”
一個月前的濱江市，其實就已經(jīng)千瘡百孔。全市僅剩下的基督教徒，有一天突然發(fā)了瘋似的聚集到街上游行。他們一個個手捧《圣經(jīng)》，嘴里預(yù)言著《舊約·創(chuàng)世紀》當中的大洪水就要到來！然后一個個奮不顧身地跳進了江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是對的。洪水來了，沒有人能夠幸免。現(xiàn)在的情況，就真的好像《圣經(jīng)》里面諾亞方舟的故事！”
徐度這下算是聽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很簡單。地球上多出來的水，全部都來自九天之外。他們或許來自于上帝的懲罰，或許不是。
“這場連綿不斷的大雨，應(yīng)該不會停了，因為這些多余的水分子，來自星空，來自地球之外的宇宙。”
“這場雨，不是自然現(xiàn)象，而是人類歷史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宇宙曠世奇觀！”
徐維開始想象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無數(shù)的氫原子和氧原子越過虛無的空間，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在璀璨的星空下凝結(jié)成一個又一個水分子。
如果地球是一名少女，此刻少女的頭頂就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淋浴噴頭。
“所以，我們才必須現(xiàn)在就離開，明白嗎？”徐維摸摸徐度的腦袋，“我本以為政府會通告我們，但是我錯了。今天最后一條告示是凌晨五點更新的，這說明他們最后留守的人也都已經(jīng)撤走了?！?p> 例行的公示沒有如約而至，這說明他們這個小縣城已經(jīng)被放棄。
也許早在五個月前，甚至是六個月前，再或者是一兩年前，監(jiān)視衛(wèi)星、國際空間站，國家天文臺……起碼有數(shù)十種可能，世界政府的高層早就提前預(yù)知了這一刻的到來，故而不報。
因為災(zāi)難無可救藥，所以隱瞞不報。
當科學(xué)家和政客們發(fā)現(xiàn)山雨欲來的那一刻，普通人就必須要做好被犧牲的準備。
“我腿上有傷，你打三包，一個大包你背。剩下兩個小包，我背一個，給鐘老頭留一個。一個小時，足夠整理了嗎？”
“哥，夠了。都聽你的，我們應(yīng)該帶上哪些東西？”
“食物，藥品，還有急救工具。抽屜里面有我這些天畫好的地圖，你拿過來?！?p> 兩個月前，徐維就開始推測世界政府可能在做的計劃。
如果他們觀測的結(jié)果這場雨是有限的，那《圣經(jīng)》里的故事就會出現(xiàn)，“諾亞方舟”將是人類最后的生存搖籃。
但如果，這場雨是無限的呢？
一年，兩年，十年，百年，直到地球被水吞沒……這聽上去很瘋狂，但如果是這種情況，造再大的船都一樣，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到最后，整座地球都會成為海洋。
這個時候，世界政府就只可能存在一種計劃，那便是航天計劃。
帶著僅存的人類離開地球，人類文明才能留下最后的火種。
地圖上，徐維起碼標注了十三個世界聯(lián)合政府最可能秘密進行工程的地點，最近的一個距離濱江市有七百公里。
此時此刻，徐維雙手搭在徐度的肩膀上，神色嚴肅，語重心長地說到：“徐度，從這一刻開始，我的話就是道德倫理，我的話就是律法鐵條。你畢竟還小，性格又太烈，做事比較莽撞，為了咱哥倆活下去，以后每走一步，你都要聽我的，明白嗎？”
徐度微微一笑，醒了醒鼻子：“哥，從小到大，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當年爸媽失蹤的時候，如果不是你，我們怎么可能尋到了蛛絲馬跡的線索。包括這一次，如果不是你提前做好計劃，咱家里面不可能還能存下這么多的干糧！”
“我本來就笨，除了力氣大點兒沒有什么用。但是哥你放心，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聽你的！”
徐度頓了頓，嬉笑道：“哥，上帝算個屁，你就是我心中永遠的神！”
“這個時候還貧嘴呢？現(xiàn)在開始打包，一個小時后之后，去雜貨鋪接李老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