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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綠花紅

七十八

柳綠花紅 三點余禾 5274 2021-12-14 15:49:08

  天氣晴好的時候,塬上偶爾會有操著外地口音的貨郎沿著村里的馬路吆喝。燕燕三個很小的時候,那些貨郎都肩挑著扁擔,兩頭擔著兩個木箱,一邊搖著咚咚作響的撥浪鼓,一邊抑揚頓挫地吆喝叫賣。等他們再大點,貨郎都推上了自行車,后座焊的鐵架上放著裝置物品的箱子,每靠近一戶人家墻頭就放慢腳步等待片刻,車頭綁著的小型喇叭不斷地重復著:“收頭發(fā)咧,換被套床單小零碎……”近年來,開著三輪車或者騎摩托車的賣貨郎和手藝人也多了起來,磨刀的、賣鍋碗瓢盆的、劁豬的、收狗的等等。與此同時,也出現(xiàn)了一些留守的老年人經(jīng)常被哄騙,家里東西被偷盜的事件。存生經(jīng)常給王家奶奶叮嚀:“媽,家里剩你一個人的話,你出來進去就記著把大門關(guān)嚴實。認不得的人來門上要水要饅頭都再不要理識了。而今這世道,雖說沒有打家竊舍的了,騙子還是多著呢,我們在外頭經(jīng)見的多,而今這貨郎多半都是些騙子。咱們?yōu)忱飸羯偃讼?,我們都走了剩你一個人,我還有點操心。”

  王家奶奶什么大風大浪沒經(jīng)見過!她年輕的時候,一個人提著個棍子就敢走夜路,她打心底里就沒害怕過啥。她總是執(zhí)拗地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活該著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都能滲倒牙。存生這樣說時,她還有點抵觸情緒,低頭盯著地面,口氣僵硬地回應(yīng):“咱們?yōu)忱锸彀雮€月聽不見一個貨郎吆喝,哪達來的個騙子呢!恁大的個狗在門口拴著呢,有點動靜狗比人還靈光。再說了,騙子也看四下呢,咱們院子里進來就幾孔爛土窯,哪達有個值錢的東西呢?”存生聽著王家奶奶口氣不好,笑著解釋:“東西都無嫌,我端害怕把你哪達傷著了。我就給你提個醒兒,咱們?yōu)忱锞瓦@幾戶人家,一家離一家又遠,著急喊個人都得走一陣子?!贝嫔f完轉(zhuǎn)身出了門。王家奶奶隨即在心里琢磨起來:“到底人家說這話啥意思?是真的操心我叫人騙了?還是人家不放心我看家護院?唉,人老了不由得心思就多。這虧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隔著肚皮的不知道生出多少嫌隙呢。人呀!閑心操多了還是不好,人老了就要學著裝聾作啞呢。唉,管求他說啥去!”

  存生說起貨郎的這個話茬倒提醒了王家奶奶。她起身拿來門背后自己平日里收集起來的一袋子亂頭發(fā)。被熏得烏青發(fā)黃的塑料袋子里,密密麻麻地團著一袋子凌亂的碎發(fā)。燕燕和小燕的幾撮巴掌來長的頭發(fā)用一根皮筋扎著,其余的灰白相間的亂發(fā)都是她日常梳頭積攢起來的。別看王家奶奶頭發(fā)花白,倒是長得非常濃密,每梳一回頭,掉落的攛在手里能揉搓成雞蛋大一團。王家奶奶很是嫌棄自己那一頭像蒿草一樣多的頭發(fā),由于頭發(fā)太過濃密,固定兩邊頭發(fā)的發(fā)卡隔上一段時間就會變得松弛,王家奶奶不得不花錢再買,為此她總是一邊梳頭一頭埋怨:“趕緊一下子把這一頭亂毛脫完去,光買卡子都把我多少錢葬了。脫成禿子,頭上頂個帽子,脖子里還利郎?!?p>  上一回,熊家老婆來家里和王家奶奶閑聊時說起,她收集的一袋子亂頭發(fā)到貨郎跟前換了一個床單,還說她們莊里一個年青媳婦拿剪斷的長辮子換了好多家里用的零碎東西。王家奶奶掂量著手里的碎發(fā)自言自語:“灣里多長時間都沒聽著貨郎吆喝了,啥時候來了用這點亂頭發(fā)換個馬勺使喚,換不下個馬勺換一副筷子都能行。而今集上賣啥的都有,貨郎都不見來了。”

  清明過后,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逢著趕集的日子,大柳樹旁邊就會有一兩個賣豬崽的販子。三輪車的車廂里橫七豎八地躺著腿腳被捆綁著的豬崽,嘶嘶嗷嗷的嚎叫聲不絕于耳。過路的回民不忍聽聞,路過大柳樹時就加緊腳步瞪著自行車一閃而過,有的還要顫動著嘴唇念叨上幾句。一個帶著白色帽子的回民老漢看見老熟人在賣豬仔的車跟前徘徊,遠遠地打起了招呼,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們老漢漢吃豬肉還是砝碼!年過罷沒多長時間,你們可開始囤豬等著過年呢。”說笑間也不做停留,蹬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三三兩兩的行人圍在三輪車前觀望著豬崽。碎坑坑老四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扶著嘴巴里叼著的旱煙管,對旁邊的人大發(fā)感慨:“豬娃貴的都買不起了,今年比去年貴了近二十塊錢。想拉一個呢,價錢太砝碼了!”老四的話引起了共鳴,幾個莊稼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五隊莊里的常有理佝僂著腰,手背后搭在后腰上,聽見大家說說笑笑,他也湊到當中,咧著嘴笑嘻嘻地盯著說話的人看。

  常有理是五隊莊里的光棍漢,五十來歲,有名有姓,只是滿架的人都叫他常有理。據(jù)說他年少時口齒伶俐,和誰抬扛辯理都能靠三寸不爛舌占上風,于是就有了常有理這個外號。常有理取了媳婦日子沒過上一年,媳婦就跟人私奔了,親戚鄰里幫忙找尋了幾個月都不見音訊。禍不單行,第二年,常有理唯一的兒子玩耍時失足掉進了村頭的枯井,被打撈上來時早已經(jīng)沒了氣息。常有理抱著孩子的尸身仰天長嘯了一聲:“老天爺,你這是要絕我后路呢!”一陣號啕大哭后又接著放聲狂笑。從那以后,常有理的腦子漸漸不好使了,說話常常前言不搭后語,發(fā)展到后來很少張口說話,逢人只知道咧個嘴癡癡地傻笑。他經(jīng)常靸踏著一雙露著腳趾頭的爛布鞋繞著大柳樹轉(zhuǎn)悠,嘴里“嚕嚕?!钡剜絿佒4謇锏男『汗室飧谒竺?,嘻嘻哈哈地模仿他走路,有時還拿胡基疙瘩把他當靶子打。常有理被打疼了,二話不說就脫下爛布鞋提在手里,先是偏斜著腦袋瞪圓眼睛直勾勾地瞅一陣,繼而連吼帶罵地原地跺腳,像是嚇唬前來挑釁的野狗一般。常有理長年累月光腳靸踏著鞋,腳后跟的皴皮粗糙的像是河灘里干涸的河床,干裂的豁口一道連著一道,尤其到了冬天,那些皴皮爛肉上常常滲出許多血痂,因此上,常有理走路時常常墊著腳尖走路。莊里誰家的小孩如果不愛洗臉抗拒抹油,家里的大人就經(jīng)常拿常有理做例子嚇唬:“你如果不洗臉,皮臉就像常有理的那個腳把骨一樣了,垢痂盔的比樹皮還厚,冬天裂了口子就像娃娃嘴一樣。你不看常有理一直拿腳尖尖墊上走路著呢!”

  逢著趕集的日子,大柳樹就成了來往行人的臨時歇腳處。叼著長煙裹的老漢們聚在一團一邊抽著煙解乏,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諞著閑傳。常有理也喜歡往人堆里扎站。老漢們沒了話題就愛拿常有理當話茬。他們嘴里情真意切地羨慕著常有理的逍遙自在:“唉,還是人家常有理的日子好過活!咱們想過人家那日子還過不上。你看人家,一個人吃了全家不餓,吃一頓飽飯能頂幾頓。逢上誰家吃酒席,人家兩個肩子肘個頭,肚子填飽嘴一抹就走人,誰還能把人家說個啥!看著人家瓜不愣登的,實際上是個尖人,誰家過事吃席人家都知道?!币环駠u感嘆后,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常有理身上。他偏著頭先是一臉茫然,而后又呲著滿口黑黃的牙齒,搖晃著腦袋咯咯咯地朝人傻笑起來,眼角的褶皺堆在一起,像是犁鏵剛翻耕過的深淺不一的壟畔。

  靠著三輪車車身抽煙的豬販子正興致勃勃地繼續(xù)著他的推銷:“你看新聞上,國家一直開會關(guān)注民生問題著呢。喊叫著給上班的人漲工資,工資一漲,肉價還有一番呢!喂個豬咋算都劃算,到年底了賣上半扇肉,喂豬的繳消不是就出來了!剩下的半扇子松松泛泛能過個好年。你看我這豬娃叫的,一個比一個歡,個個都是品種豬,拉哪個上膘都快得很?!必i販子說得口干了,挪到三輪車前座上點上了一根煙。圍觀的人打量著豬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存生幫著秀榮擺放好菜,就借了個自行車回家拿干糧和水壺。臨走時秀榮特意叮囑他路過大柳樹時,“胡求麻達拉個豬娃子回去拴上讓長著?!毙銟s聽到傳言,說是豬肉的價格一天一個樣兒,豬崽的價格有可能還要漲。他們兩口子也決定不再觀望等待,再不下手買或許過些天又要漲價了。

  存生把自行車停到大柳樹旁邊,走到賣豬的三輪車跟前打量了一番。有了秀榮給他吃的定心丸,存生也沒有躊躇猶豫,三下五除二說定了價錢,挑揀了一個叫聲洪亮的豬崽,付了錢裝進蛇皮袋子就往回走。

  王家奶奶聽見豬仔嘶聲裂肺的嚎叫聲,連忙找出了以前用過的套繩。存生把豬崽拴在了茅坑對面養(yǎng)豬的老地方。活動自如的小豬牽著韁繩怯生生地四下打量起來。狗看著來了一個新鄰居就想欺生,不停地作勢撲咬過去,刨起了地面上的浮土,像是在宣誓主權(quán)和領(lǐng)土,嚇得小豬夾著尾巴跑進豬圈里不敢出來,渾身不住地顫抖,哼哼哼地出著粗氣。狗越發(fā)得勢起來,汪汪汪地朝豬圈撲咬個不停,驚得小豬賣力地用鼻子拱著墻角的土,試圖挖個地洞躲進去。

  第二天天氣晴好,秀榮早早地打發(fā)存生去塬上人碰個劁豬匠領(lǐng)回來劁豬。每年的三四月份,莊戶里隔三差五就能聽到劁豬時那一聲聲尖銳的嚎叫聲,跟臘月里殺年豬時一樣,但又有根本上的差別。劁豬時的嚎叫聲有種讓人焦躁不安、篡緊拳頭想打人的沖動,殺年豬時除了短暫的悲憫外,更多的是對吃肉的向往。

  燕燕三個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渾然不知的小豬,圍在旁邊七嘴八舌,一邊嚇唬豬一邊陰陽怪氣地調(diào)侃著。燕燕說:“豬娃可憐的,馬上就要經(jīng)歷一場生死之劫難,成為一個不孕不育之人,可悲可嘆呀!”小燕輕蔑地哼了一聲,嘲笑燕燕說:“明明是個豬,還說成個人,咬文嚼字胡顯擺啥呢。還不孕不育!你知道不孕不育啥意思嗎?劁豬連不孕不育有幾毛錢的關(guān)系呢?”燕燕也跟著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你屁都不懂!劁豬就像疝牛疝羊一樣,完了就跟電視上的太監(jiān)差不多,疝了劁了就不能養(yǎng)娃娃了。還說我呢,你才是個瓜皮冷慫?!毖嘌嗾f著,趾高氣昂地拿肩膀碰了小燕一下。小燕腳底下挪移了幾步,瞬時變了臉,兩個人便推搡著打起了嘴仗。秀榮嘆了口氣說:“哎呀呀!你們兩個牙長的,光知道胡說八道。啥太監(jiān)、啥不生育的,凈一天顛個嘴胡說呢。三個把籠提上到胡麻地里給豬拔一籠苦苦菜去?!鳖価堊炖镄÷曕洁熘?,說他想看著把豬劁完了再去。秀榮轉(zhuǎn)過頭懟顏龍:“看啥呢看!豬嚎的人心里慌慌呢,瘆人的像啥一樣,有個啥看頭呢!趕緊拔草去,看有新長出來的大碗花也拔了拿回來。三個腳踩在犁溝里,再不要把胡麻都給我壓折了?!?p>  燕燕三個正在胡麻地里拔草,聽見豬拉長了聲腔嘶嘶嗚嗚地嚎叫起來,持續(xù)了幾分鐘便恢復了平靜。聽見聲響燕燕三個呲牙咧嘴,面面相覷,愣在原地不動。小燕的身體跟著豬的嘶嚎聲不由自主地抽顫了幾下?;剡^神來的顏龍笑著揶揄小燕:“圓蛋,你是不是看到你哥兒們受罪,心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小燕把手里的一把苦苦菜扔打向顏龍,顏龍沒來得及躲開,正好蓋在了當頭頂。小燕皺著鼻頭瞪了一眼顏龍,說:“我看你那個嘴剛從泔水桶里泡出來,張嘴就是一股子臭腥氣味兒?!毖嘌嘈χf:“我看你們兩個半斤八兩?;\滿了趕緊抬上回,我還想看一下豬娃子咋么個了呢!”小燕和顏龍也來了興致。雖說他們聽慣了劁豬時的嘶嚎聲,但還從來沒正兒八經(jīng)地見識過,好奇心驅(qū)使他們?nèi)齻€加緊腳步下了坡道。

  劁豬匠已經(jīng)騎著摩托車走遠了。秀榮雙手叉著腰站在豬圈旁邊,看著小豬側(cè)身臥在圈門口哼哼哼地呻吟著。燕燕趕忙問:“媽,劁下的那個東西哪?我們都想看一下是個啥樣子呢?!毙銟s看著滿籠的豬草,淡淡地說了句:“血絲呼啦的有個啥看頭呢。你爸爸都壓到糞堆里頭了。把籠提到草窯里放下,等豬緩過神走動開了給丟一把叫吃去。”燕燕怏怏不樂地把籠提進了草窯。小燕抿住嘴憋著笑,忽閃著大眼睛朝燕燕做鬼臉,腮幫子鼓起了一個大包。顏龍順勢說道:“你看圓蛋把嘴鼓的,像把豬尿泡噙嘴里了一樣。”小燕掄起手里剛折下來的一截柳條去追顏龍,邊跑邊罵:“你早上把奶奶腳把骨上的死皮吃多了嗎?我又沒有招惹你,你日眼得一直針對我做啥?皮緊了怕……”兩個人追趕著跑出了洞門外。

  秀榮嘆了一口氣說:“你們?nèi)齻€呀!不叨嘴仗心里像難受的很一樣。把人腿困的,讓我稍微在炕上緩一下。今兒個要把玉米地里的苗破了呢,五六天沒去,玉米娃娃怕都長高了?!毖嘌嘁宦犛忠サ乩锲朴衩酌纾瑹o精打采地坐在牛槽邊,手里拿著半截樹棍拍打著墻面,小聲埋怨起來:“家里的活兒咋就那么多!一年四季除了冬天不走地里,其余都在莊稼地里刨土著呢。地多的能把人破煩死!”她一邊嘟嘟囔囔地泄憤,一邊不住地敲打著墻土。

  糧食窯門口的角落里,王家奶奶正背對著太陽光洗她的腳。算起來,她已經(jīng)有近兩個月沒有洗腳了。她的小腳洗一次并不容易,光是解開腳上綁的裹腳布都得好大一會兒功夫。洗腳盆旁邊堆放著一摞白色的裹腳布,浸泡著腳的熱水表層上浮了一層白花花的沫子,像極了煮肉時第一水煮開后飄蕩的浮沫。腳心處的裂痕像蛤蟆嘴一樣張著,露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她的腳拇趾出奇得大,其余的四個腳趾抱成團蜷縮在旁邊,緊緊地依偎著大拇趾頭。由于長時間的包裹,王家奶奶的腳皮看起來非常得白嫩。她一邊泡著腳,一邊用剪刀刃輕輕地刮著腳底的死皮。

  顏龍躡手躡腳地走近王家奶奶,“哇”的一聲跺著腳叫嚷起來,他想趁著王家奶奶不注意嚇她一下。王家奶奶抬頭撇了一眼,隨即把臉秤平,淡淡地說:“洗腳有個啥看頭呢,趕緊走求過遠?!鳖価埧粗跫夷棠贪训度猩险尺B的死皮刮到了洗腳盆的邊沿,懸在空中的白發(fā)發(fā)的腳像一坨無法描繪的怪肉,他的下巴不由自主地向下扯了一下。顏龍咂巴著嘴說道:“嘖嘖嘖!奶奶,你的腳看著害怕的,我都不敢一直盯著看。你們那個年代的人可憐的,咋能把腳弄成那個樣子哪!”王家奶奶繼續(xù)著她手里的活兒,說:“誰求知道!那個年代女人家不裹腳羞得都不敢出門。誰家女子不裹腳,她大她媽就叫人笑話得抬不起頭。沒有裹腳的女子到了該出嫁的年紀,都沒個人給說婆家?!蓖跫夷棠贪鸭舻斗旁谂柽吷锨么蛄藥紫掠纸又f,“你正好在呢,就給我把水倒了換一盆熱水來,讓我再淘洗上一遍。”

  顏龍端起盆子,側(cè)過臉盡量不往水里看,緊嘬著嘴巴,皺著鼻頭屏住了呼吸,以免水里的熱氣進入口鼻,緊走了幾步便潑倒了水。王家奶奶叮囑他多倒點水把盆子涮洗干凈。顏龍端來清水放在王家奶奶面前。王家奶奶又催促著他趕緊離開,她不習慣別人盯著她的腳看,每次洗腳她都要躲在糧食窯的角落里。燕燕三個出于好奇圍在旁邊看時,她總是不斷地想辦法把他們支開。

  洗完了腳,王家奶奶習慣性地坐在早已準備好的一個蛇皮袋子上,慢條斯理地給她的小腳穿上了一層一層干凈的襪套。綁扎纏腳布時,她的兩只手默契地配合,捋順扯展裹腳布的同時,繞著腳腕一圈一圈地纏裹著。一番折騰后,她終于舒了一口長氣,如負釋重地說:“哎呀呀!今兒個終于把腳洗了。天氣不好推了又推,把我還惆悵了幾天。今兒個太陽好的,還洗了個安穩(wěn)?!闭f完她又坐到了凳子上,低頭彎著腰,認真地搓洗起盆子里的襪子和纏腳布。手腕上各種材質(zhì)的手鐲相互碰撞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一群麻雀飛下來,在顏龍剛倒過水的地方啄食著傾倒的污垢。它們的腦袋靈活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而昂起頭啾啾啾地鳴叫幾聲,似乎在召喚樹樁上觀望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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