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過了端午節(jié)，塬上的麥子才漸漸泛黃變了顏色。山地里的麥子正在緊鑼密鼓地收割當(dāng)中。從山頭往下望去，黃澄澄的麥田里，割倒的麥捆整齊有序地擺在麥茬上，摞起的麥垛像一個個挺立的草房子。綠格盈盈的胡麻和玉米，洋芋開著淡紫色的花。谷穗還沒有成熟，輕浮地昂著頭隨風(fēng)舞動。錯落其間的莊稼地像給山腰系了一道道彩色的圍裙。這個季節(jié)的山間別有一番風(fēng)韻，只是田間勞作的人們根本無心看風(fēng)景，都低頭在麥行間揮灑汗水。
昨天傍晚的一場暴風(fēng)驟雨來得猛烈。耕種稠密的麥子、胡麻和谷草全被吹倒了。有的順著一個方向傾倒，有的像漩渦一樣橫七豎八地栽倒抱成了團(tuán)。秀榮站在地頭，望著自家地里東倒西歪的麥子，心里頓時涼了半截，說不出的一陣苦楚涌上心頭，只能目光呆滯地四下望去。存生走在梁梗上，試圖攙扶起倒下去的麥桿，扶起來丟開手又順勢倒了下去。秀榮深嘆了一口氣勸阻，“都攔腰截斷咧還能扶起來。快省點氣力，過去看一哈胡麻地里倒得多嗎。這今年個把先人虧咧！種咧一年的莊稼算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咧，把子種能收回來湊好的很咧。得虧咱們丟空把山里的麥子割完咧，不然湊把人氣死咧?！?p> 存生邊走邊拿著鋤頭把撲倒在地的麥子中間挖出些空隙，他說：“地面濕氣重，太陽這么毒，不豁開透點氣，倒哈的麥子一兩天湊在穗上出芽咧。天氣預(yù)報上報著還有暴雨呢，我看今年個還吃芽麥子價?！毙銟s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無心打理，手搭在后背上順著梁梗一路走一路唏噓唉嘆。上半截的麥子倒是齊整地長在地里，旁邊地里的胡麻也沒有倒多少，這讓她心里多少有了點安慰。她輕輕踩在胡麻行隙間拔出了一根灰條扔在地頭說：“明年個種麥子再不敢手稠咧，你看他大媽揚哈的這一坨子倒得湊少。老八家婆娘連我一樣年年麥子種得稠，你看比咱們還倒的多。這把人愁死咧，到時候到底咋下鐮刀割價?！贝嫔皖^抽麥地里的火燕麥穗，隨口應(yīng)承，“怕啥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幾天跟集生意好咧，一天能賺上個一二百元，我直接開車到西站拉兩三個麥客子上來收割咧算咧?！毙銟s也沒有說話，只是在心里算計，他們趕一集掙得錢如果讓麥客子割，能割幾畝地里的麥子。不一會兒她就開口說道：“今年麥子又不好，我大概算咧一下咋木像劃不來叫麥客子割一樣，有給人白掏得恁些錢，還不剩咱們兩個像往年一樣，趕集回來連夜割，晚上涼快消停還不淌汗?！贝嫔逼鹧f：“唉，你快讓人消停噶。去年割咧半晚上，白天連軸轉(zhuǎn)咧一天，睡到炕上我一直感覺像地震咧一樣，一覺醒來走路還像腳踩棉花著呢一樣。咱們到底把自己勒砍恁緊組啥呢，身體總比錢要值錢么！”秀榮也不認(rèn)同也沒有完全反對，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到時候咧看，我一個人連夜都能把它放倒。”存生知道拗不過秀榮，笑著唉嘆了一聲，“唉，我把你個犟慫，半輩子咧還恁二桿子，把你一個人黑天半夜地放地里割麥子，你說我躺炕上能安穩(wěn)的睡著嗎？你還不是給我下套著呢。”秀榮抿著嘴朝存生哼了一聲，“走，越看人心里越不是滋味，回去稍微緩噶，等地皮干點咧，把峁上剩哈的恁幾溜麥子割完算咧?！被厝サ穆飞希龅酵宓娜?，大家相互間都唉聲嘆氣地抱怨，“今年的年景不好，老天爺打盹睡著咧，該下雨的時候旱的不給下雨，眼見著收麥子價，它天天雷電風(fēng)雨地胡攪噠?！?p> 燕燕三個快臨近期末考試，放了暑假正好趕上塬上收麥子碾場。這也是農(nóng)村一年當(dāng)中最忙碌的時期。王家奶奶天天坐在炕頭上扳著手指頭算娃娃伙放假的日子。雖然今年麥子欠收，可是收割碾場的程序一樣都欠不下?？粗鴦e人提著鐮刀和熱水壺，來回拉著架子車從門前經(jīng)過，她心里莫名其妙地發(fā)慌著急。如果燕燕三個在家里，她還能喊叫指揮著三個去收割。眼見著太陽從西邊的山頭落了下去，王家奶奶坐在牛槽邊獨自念叨起來，“唉，這人一輩子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世窮。存生兩口子不知道把錢掙哈來嘛沒有，一天兩個人跟頭把式的。存生熬得白頭發(fā)都出來咧，眼睛睜著腳湊不得離地。還不到四十的個人，早早累一身的病疾，老咧還不得自己遭罪。娃娃們翅膀一硬都一個個飛走咧，有多孝順自己的罪還不是要自己受。年輕時享福不是福，老咧有福才叫福。背上熱頭曬一天，一大車菜要一秤一秤地給人稱著賣出去呢。唉，學(xué)堂里也是，眼看著收麥子價，還不早早把娃娃伙放回來割麥子?！蓖跫夷棠滔氲侥睦镎f到哪兒。
趁著平日里空閑，她早已把碾場用的東西都準(zhǔn)備停當(dāng)了。裝麥子的麻包和蛇皮袋子都仔細(xì)檢查了一遍，有被老鼠啃的窟窿眼都墊了一層舊布縫補好了。簸箕的舌頭邊緣被磨得裂開了口子，她也用舊布纏著把邊緣都固定了一番。往年用來蓋麥垛的大篷布被風(fēng)吹日曬得不耐實了，輕輕一拉就化，早在一個月前，王家奶奶就用粗線繩把蛇皮袋子七拼八湊縫補了一大塊新的篷布，還給存生他們新做了一個遮陽篷布，逢著下雨曬太陽都能用得到。幾個月前存生就在她跟前念叨說賣菜的篷布爛了幾個窟窿。她嘴上沒應(yīng)承搭理，做完了也沒有告訴他們，心想著碾麥子時一起拿出來。王家奶奶揉搓著自己的手指，手指頭最近這幾天才感覺好點了。前段時間只要一閑下來休息，她就感覺自己的手指頭像針戳一樣燒疼難耐，指甲蓋也軟得不敢碰東西。那些蛇皮袋子都是裝過化肥的，長時間地觸碰使她的手指頭靠近指甲蓋的地方裂開了許多細(xì)小的口子。那段時間她的手指幾乎都伸展不直，晚上睡覺都會被疼醒來。
王家奶奶進(jìn)到窯里。太陽已經(jīng)從窯對面的山墻上下去了，院子里的光影越來越少。她約莫著快到生火做飯的時候了，起身打整了一下頭發(fā)，拿著掃炕苕帚從上到下把身上沾染的毛發(fā)灰塵清掃了一遍，起身去了廚房。
小燕和顏龍一起放學(xué)回了家，前腳剛邁進(jìn)門檻，顏龍像往常一樣大聲喊起來，“奶奶，我回來咧，下午吃啥飯呢？奶奶——”這是他們?nèi)齻€的習(xí)慣，放學(xué)回來前腳跨進(jìn)門檻就問啥飯。秀榮在家的時候第一聲就是拉長聲腔喊媽。秀榮趕集不在家，進(jìn)門便喊奶奶。第二句雷打不動地就問啥飯。王家奶奶正蹲在灶火里添炭。天氣熱的時候他們一般都燒炭火，柴火煙氣太大，尤其到中午太陽光嗆進(jìn)來，煙罩在窯里出不去，人在里面做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像是在蒸籠里一樣。
王家奶奶聽見了叫喊聲也沒搭理，等顏龍放下書包來到廚房又問了一句，“奶奶，下午吃啥飯呢？”王家奶奶這才回答他，“還能吃啥飯？頓頓湊恁一把面，你還指望著我拿面能給你組個花出來嗎？”王家奶奶照舊這樣回答他。在她看來，頓頓能吃上一把白面已經(jīng)夠好的了。王家奶奶是窮苦年代過來的人，現(xiàn)在能過上想吃啥就吃啥的日子，已經(jīng)在她的預(yù)料之外了。顏龍揭開籠蓋拿了一個饅頭咬了一大口，鼓起腮幫子說：“頓頓面片子，面疙瘩，面條。不是干面湊是湯面，把我都吃愁咧，給咱們包點餃子吃啥?！蓖跫夷棠绦蚜艘话驯翘?，手在圍裙上捏了一把說：“我看你恁個嘴湊像個餃子，不過節(jié)不過年的，吃得哪一門子的餃子。你怕看著籃子里的雞蛋眼饞咧，恁些雞蛋我還預(yù)備著碾場時炒熱湯菜呢。白面饃饃吃著呢，還饞得想吃點啥呢？盡是福燒的很！喊小燕把電壺提來灌開水，吃咧快寫作業(yè)去?！鳖価埜沙责z頭咽不下去，喊完小燕就跑到菜地里揪了一個大辣椒，往里面灌了一些鹽，一口饃饃一口辣椒就在一起吃。
燕燕騎著自行車進(jìn)了洞門，看見小燕就問道：“今下午奶奶組的啥飯？”小燕揚起下巴學(xué)著王家奶奶的樣子笑著回答，“湊恁一把面還能給你組個花出來嘛！”小燕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三輪車咚咚咚咚的聲音。存生和秀榮賣完了菜也早早地回了家。王家奶奶聽見聲響急忙喊著燕燕趕緊洗手搟面。她探出頭看了看院子里的光影，說：“咦！我還是照著往常的時間組飯著呢，咋木今兒個賣菜的回來這么早，末咧還是我把飯組得遲咧?！?p> 吃飯的時候，除了王家奶奶和秀榮吃的湯面。存生爺三個每人一大碗干拌臊子面。燕燕三個的飯量如今也趕上一個大人了。面缸里的面多半個月就見底。王家奶奶經(jīng)常說燕燕三個，“看著人都沒長多少，咥饃饃吃飯一個比一個曾。都像豬娃子一樣追膘長身體著呢，半個月一缸面湊見底咧。得虧而更糧食寬展，放在前些年，不知道把三個恓惶成啥樣子咧！”小燕碗里的辣椒油把面條染得紅歇歇的，手里還捏著一根蔥。飯桌上放了幾轱轆蒜，存生和秀榮就著大蒜吃著面。小燕被辣得不住地吸溜著嘴巴，還不忘咬一口大蔥，實在受不了了才起身跑回廚房，從水缸里舀了一勺涼水咕嚕嚕喝了起來。王家奶奶在一旁邊吃邊訓(xùn)斥，“把他恁媽媽，嘴饞得不像啥。碗里辣子把面都拌紅咧，嘴辣地吸溜呢還下蔥吃著呢?！?p> 燕燕吃飯最快，有時端著飯碗蹲在蔥地旁邊，揪蔥葉下著吃面。她不愛吃胡蘿卜和菠菜，順路把碗底剩下的熱湯菜撥進(jìn)了狗食盆。燕燕三個把端回去的碗擺放在灶臺上。秀榮進(jìn)門看到每個人的碗底剩下的飯菜都沒吃干凈，大聲喊道，“燕燕，你們?nèi)齻€都進(jìn)來。舀點面湯把碗里涮著刨干凈。看你們?nèi)齻€恁叼相，碗底還油花花的湊蹲鍋臺上咧。咱們把娃娃慣得不成樣子咧，咋木一點點都不知道省惜啥。我前幾天到你六媽家借鐮刀，剛碰上人家們吃飯。彩霞連福強(qiáng)兩個乖的，吃完飯倒點面湯把恁碗邊涮得干干凈凈的，哪噠像你們?nèi)齻€著呢，我一看咱們把娃娃都沒教養(yǎng)好，越慣越不像話咧。收一把麥子不容易，今年的麥子還不好，像你們?nèi)齻€這么個樣子糟蹋糧食不細(xì)發(fā)，叫人看見笑話呢木?！毖嘌嘁贿呉鏈贿呧洁?，“我碗里湊剩點菜渣渣咧，又不是糧食。”秀榮懟燕燕，“菜末咧是狗嘴里吐出來的？真?zhèn)€是看，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誰家的好日子不是細(xì)水長流細(xì)發(fā)出來的？以前的地主財棟家，家大業(yè)大地多，糧食多的囤囤摞囤囤著呢。遠(yuǎn)處不說，你六奶奶家以前湊是咱們莊里的財棟么。我記得碎著跟上你外爺浪親戚，吃飯的時候恁規(guī)矩多的，又是不敢吧唧拌嘴嚼出聲，吃完哪怕倒點開水都要把碗里頭的油水涮著吃干凈。恁好日子都是細(xì)發(fā)出來的。自古以來湊沒有聽說過，誰家大手大腳還能把日子過好的?！毖嘌嗳齻€在秀榮的監(jiān)督下拿筷子把碗邊的菜刨在面湯里喝得干干凈凈。自此以后，他們?nèi)齻€都愛端著飯碗去菜地里吃，把不愛吃的隨時挑揀出來，回來裝模作樣地在空蕩蕩的碗里倒一口面湯，脖子一揚就喝完了。
燕燕三個還是喜歡秀榮在家里做飯。秀榮總能變著花樣把面做成各種吃食。王家奶奶上了年紀(jì)手腕上沒勁，常常揉不勻堿面，做出來的饅頭和餅子里夾雜著沒有揉開的堿面疙瘩。有時一口咬下去，嘴里一股濃濃的堿腥氣味兒。燕燕三個最怕吃王家奶奶做的軟面疙瘩。因為這樣的飯最省時省事兒，只需添水把盆里的面拿筷子攪拌成糨糊狀，等鍋里的水開了，上手撕成片狀的面團(tuán)疙瘩丟進(jìn)鍋里，再舀一鐵勺熱湯菜倒進(jìn)去，灑點鹽倒點醋就可以出鍋了。塬上人都把這種懶人飯叫做鱉虎子。每每吃鱉虎子飯時，燕燕就高高地撅著個嘴，憤憤不平地嘟囔抱怨，“咋木又是鱉虎子吶！把人都吃愁咧。我寧可吃點冰饃饃都不想吃恁飯。這個老婆子，一天坐家里光知道胡日鬼?！毙⊙嘁苍诟皫颓唬澳棠痰氖炙囋絹碓侥╉椷?。我記得以前蒸的饅頭白花花的，蒸熟的饅頭上面都有別開的口子，晾咧吃著酥的掉渣渣呢。而更不管是烙還是蒸，連個堿面子都揉不勻，著急吃一嘴苦堿?！蓖跫夷棠贪咽衷趪股夏藘砂?，板著臉來回在鍋里攪動著鐵勺，“有的吃湊不錯咧，組的不好吃咧少吃點還把糧食省哈咧。咥得曾咧，幾天半缸面湊見底咧。而更我手腕疼的，一年不剩一年，給你們湊合著組一頓飯湊好的很咧，還雞蛋里頭挑石頭呢，要是沒我給你們?nèi)齻€湊合著組，賣菜的跟咧集，看你們?nèi)齻€放學(xué)回來冰鍋冷灶的，還要頓頓啃冰饃饃去呢。盡是福燒的很，像恁單幫子人家，學(xué)生娃回來才自己放火組飯價，你們?nèi)齻€哪一回進(jìn)門吃得不是現(xiàn)成飯？”
燕燕細(xì)細(xì)一想也是。他們莊里小娟家就是這樣的單幫子家庭。中午上學(xué)的時候，她和馬蘭先是順路去小娟家，然后才一起去學(xué)校。有時趕上小娟媽從地里回來得遲，她們到小娟家時，鍋里的饅頭才開始冒氣。小娟經(jīng)常氣得哭鼻子抱怨。她媽一邊燒火一邊笑嘻嘻地解釋，“誰讓你們?nèi)齻€可憐的沒個奶奶呢。人家燕燕和蘭蘭有個奶奶倒底好，進(jìn)門湊能吃個現(xiàn)成飯。我連你爸有時候遠(yuǎn)路上耕種，總不能剩幾犁溝不耕咧，把牛吆著拉回來么。來回光走路湊得多半個小時，到哪噠給你們按時按點組飯去呢?！甭犞【晁龐屵@樣說著，燕燕心里總是很欣慰。如果沒有王家奶奶，秀榮和存生都去趕集賣菜，他們?nèi)齻€回來肯定連小娟一樣恓惶。
偶爾下雨天有了閑情，秀榮會耐著性子烙一大盆油酥饃。有咸鹽油酥的，也有白糖和紅糖餡兒的。雖然樣子比起城里賣的要遜色很多，但吃起來卻是非常的美味。秀榮蒸饅頭時要下功夫三番五次地揉搓面，蒸出來的饅頭從中間一掰兩半，能明顯地看到饅頭中間薄薄的間層?？粗舶畎畹囊粋€大饅頭，掐一口塞進(jìn)嘴里卻是又酥又軟。
剛榨回來的胡麻油，經(jīng)過一夜地沉淀底層會有一層油渣。秀榮把淀清的油倒進(jìn)油罐里，下面渾濁的油渣也不能浪費。她就發(fā)一大盆面，第二天早上在搟開的面皮上灑一些鹽，再鋪一層沉淀下來的油渣烙幾張大餅，吃起來一股濃郁的胡麻香味兒。他們?nèi)齻€突發(fā)奇想還給起了個名字叫“熊氏油渣餅?！毖嘌嗳齻€的飯量本來就不可小覷，如果再碰上他們?nèi)齻€合口味的飯菜，比如吃饃饃炒洋芋菜，三個人每人一大老碗洋芋菜湯泡著饃饃，每人至少得三個大饅頭預(yù)備。秀榮切洋芋絲時都用大菜盆盛著，那個菜盆和洗臉盆一樣大，每次切多半盆洋芋絲，一家人一頓就能全部消滅光。存生半開玩笑地說：“這三個娃學(xué)習(xí)去囊著呢，咥飯開咧一個比一個曾。你看組點合口味的飯菜咧，一個個把肚子吃得像螞蚱籠籠一樣圓。”
秀榮也傳承了王家奶奶做飯的一貫風(fēng)格，那就是炒出來的啥菜口味都偏咸。她也把王家奶奶常愛說的口頭禪掛在嘴巴為自己開解，“好廚子一把鹽。啥菜都靠鹽調(diào)味著呢，沒有鹽味的飯菜淡咣咣的有個沒啥吃頭呢?！蓖跫夷棠坛礋釡藭r常常想不起來先前有沒有放鹽，她也懶得嘗一口，順手抓一嘬咸鹽就灑進(jìn)了鍋里。反正炒一頓熱湯菜得吃好幾天，多放點鹽菜反倒不容易餿掉。
每次存生行情吃席回來，秀榮習(xí)慣性地愛打聽飯菜的情況。存生一邊拿剛折下來的掃帚尖剔牙，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我把咱們家里的飯吃成一順子咧，老是感覺席面上的菜都淡寡的沒有個味道?！毙銟s笑著打趣存生，“你恁饞的！怕都沒來得及細(xì)嚼慢咽地嘗一哈菜味道，湊日急慌忙地咽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