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秀榮浪完娘家回來,兩個人就重新提起秤桿子開始了新一年的販菜營生。秀榮在趕集的前一天下午,帶著燕燕三個把三輪車全身上下打掃了一番??粗昵跋蚯敖o放三輪車的敞口窯上寫的兩句對聯(lián):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秀榮不禁對向前贊口不絕,“到底是識文斷字的大學(xué)生,寫幾個字都能寫到人的心坎坎上?!?p> 正月里的生意雖然淡點,但多少有點進賬總比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好得多。逢著空集,他們也趕著把沒有走的親戚走走。自從他們兩個轉(zhuǎn)入販菜的行道,和田紅蘭、珠米之間的關(guān)系雖然沒有以前那么親密無間了,但是還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快到下午收攤回家時,三個女人便湊在一起有說有笑。田紅蘭和珠米也不挑剔,都是趕后場幫著秀榮騰剩下的爛菜攤子。不管在誰的貨攤子上買東西,她們?nèi)齻€都心照不宣地按批發(fā)價收個本錢。
年后趕的第一個集市上,三個女人都會約定好,跟完集第二天三家人就要輪流著在誰家里鬧騰一天。三個女人的男人和孩子之間也因為她們的關(guān)系變得親近起來。小燕和田紅蘭的女兒正好是一個班,兩個姑娘因父母的這層關(guān)系也成了行影不離的好朋友。珠米家的馬青利因為上小學(xué)時欺負過小燕,被秀榮攆到學(xué)校警告過一次。因此上,他每次見到秀榮都感覺不好意思。馬青利到了中學(xué)還是那樣的飛揚跋扈,他不愛學(xué)習(xí)也不怕老師。但是他對小燕和朱文娟卻是非常的客氣,有其他男同學(xué)欺負她們兩個,他反倒像個大哥哥一樣站出來為她們撐腰解圍。
去年秋后,珠米突然好幾個禮拜都沒有來趕集。田紅蘭最后從莊里人跟前打聽到原來珠米突然得病住了幾天醫(yī)院。當(dāng)她聽到聞珠米是宮頸癌晚期治不了都已經(jīng)從醫(yī)院拉回來了的時候,像是有人當(dāng)頭一棒錘,砸得她頭昏腦脹反應(yīng)不過來。她怎么也不相信,那個平日里干起活來比男人都莽實,笑聲粗曠的女人,怎么能得那樣的病。當(dāng)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噩耗說給秀榮時,秀榮嘴里不停地嘀咕,“怪!你湊哄我,我才不信呢。你從哪噠聽來的?我們兩個在一個莊里都沒聽人傳道開來,你再不胡說嚇唬人咧。恁壯實的女人咋木可能得恁號病呢。再說咧,恁個女人從咱們認識身底哈湊老是犯毛病著呢,哪個女人還沒有點婦科病,肯定是人都胡傳著呢?!毙銟s雖然這樣嘴上這樣說著,腿卻不由自主地抖起來,眼淚滿眼打轉(zhuǎn),像兩條線一樣劃過她灰塵滿面的臉頰。
第二天,秀榮和田紅蘭就相約去五隊探望珠米。只是半個多月沒見面,珠米似乎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正如農(nóng)村里老一輩人所言,“有啥不敢有病進醫(yī)院,恁地方好進難出來,住幾天出來世道都能變咧?!敝槊自揪枉詈诘钠つw像涂了一層黑黃的油漆,顴骨越發(fā)的突出,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就連說話聲音也有氣無力。珠米看見她們兩個,還沒張嘴說話眼淚就撲簇簇流了下來。她強撐著身體要坐起來,哽咽地說了句:“爛慫醫(yī)院里住咧幾天倒把我沒精神咧,你們看把我咋弄成這么個慫樣子咧。唉咦,把你們兩個麻噠的還專門跑一趟……”秀榮和田紅蘭趕緊坐在旁邊讓她不要起來側(cè)著身說話。兩個人故作輕松地給珠米說著寬心話。因為病情拖的太久,醫(yī)生已經(jīng)無法救治,加上每天的繳消太大,珠米不想浪費錢在醫(yī)院里白白的耗著,執(zhí)意要求開了些藥就回了家。珠米的男人說到這里,也忍不住掩面而泣,他背過頭說道:“我們這人的脾氣比牛還犟,咋勸都不進醫(yī)院看,硬是把個小病拖成咧大病。讓住院她也不聽,想省惜幾個錢連命都不要咧……”珠米的男人哽咽地說不下去。珠米倒是嘴角微微上揚輕聲責(zé)怪說:“你看你哪噠像個男人家啥,叫燕燕她媽兩個都把你笑話咧。人一輩子湊這么個,到頭來都有眼睛一閉的時候。我走咧日子還得過,你還要好好拉扯我兩個娃呢。我把你們拖累到啥時候價。我個人家也不想受恁罪。有時疼得我都想喝老鼠藥呢,到底自己沒有方子?!毙銟s和田紅蘭趕緊打斷珠米的話,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三分病情還要靠七分精神養(yǎng),再不說啥,兩個娃的責(zé)任都沒有盡到,怎么都得掙扎著把身體養(yǎng)好。醫(yī)生的話也不能全信,有啥沒啥口氣上先把人嚇唬住了,那膽子小的人沒病都能被嚇出病來。
青利的妹妹莉莉在她媽身后跪著,輕輕地幫她媽揉搓著脊背。珠米傾著身子躺著,鼻孔里呼出微弱的氣息。她嘴里輕聲咕叨著,“唉,我的病我自己能試當(dāng)來,心里明鏡一樣?!毙銟s和田紅蘭把她們買來的面包給珠米喂了點。沒吃兩口,珠米就擺擺手不想吃了。珠米的男人披著外衣起身要去給她們做飯。他的腰駝的比以前更嚴重了,看起來還沒有他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父親狀態(tài)好。以前沒有趴過鍋臺的他,現(xiàn)在天天圍著鍋臺轉(zhuǎn),幸好家里還有兩個娃和他老父親,多少能幫襯著他營務(wù)莊稼。秀榮和田紅蘭趕緊攔擋著他,珠米清醒時跟他們低聲說幾句,一會兒又昏昏沉沉睡著了。疼的時候她緊咬嘴唇,臉上的褶皺擠成了一道道深溝。
秀榮和田紅蘭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離開了珠米家。珠米臨走時說了句,“唉,你們有心的還來連我見咧最后一面?!毙銟s和田紅蘭出門時忍不住拿袖子擦拭著眼淚。兩個人推著自行車上坡時,感覺小腿上像是被重物纏著抬不起來。一小截慢上坡路,她們兩個一路走一路哀嘆,等上到塬面上太陽都從山頭偏了下去。田紅蘭和秀榮探望了珠米一周后,珠米就與世長辭了。正事那天正好周末又逢寨河集,秀榮和田紅蘭分別派了燕燕、小燕和朱文娟三個去行情。
今年正月里,秀榮和田紅蘭還像往年一樣兩家人聚在一起熱鬧了一回。說起珠米,每個人心頭都會略過一絲悲傷和嘆息。想起珠米曾經(jīng)慷慨解囊?guī)鸵r她們兩個,想起她們?nèi)齻€騎著自行車翻山越嶺去趕集,不由得要感慨回憶一番。珠米死后,她男人把剩下的零碎帶到集上處理了一些,處理到最后把剩余的都折價給了田紅蘭。一個人開著三輪車又跟上秀榮他們販了幾集菜。他不管拿多少菜,到下午收攤都還能剩很多,最后他索性打折了做買賣的念想,一邊在家務(wù)農(nóng),周邊村莊里誰家蓋房子修地方有需要拉土拉磚頭時,他就臨時拉一段時間的活。馬青利沒有人守管越發(fā)的不學(xué)好了。他原本就不想上學(xué)一心想出外面闖蕩,以前礙著他媽硬著頭皮去學(xué)校,他媽死后過了七期連聲招呼也沒打就離家出走了。青利他爸生性懦弱,從小到大很少管過青利,現(xiàn)在更是管不住了。青利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爺倆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見他好言相勸青利便偏著頭瞪圓眼珠子懟回去,“嘴夾住,我的事你少管!”青利在外面到底干啥活,當(dāng)老子的一概不知。只是聽見過的人說,青利染了一頭黃不拉幾的頭發(fā),和一幫社會上的人稱兄道弟,表面上看去,混得倒是風(fēng)生水起,誰也說不清楚他到底干的啥勾當(dāng)。
秀榮家城里要走的親戚就翠霞和霞兒兩家。翠兒家在白水的川道里,相對來說比較遠,隔兩三年順利家不管誰去時,秀榮就指著燕燕和小燕跟上去轉(zhuǎn)一趟走個過場。今年也是,秀榮提前讓燕燕去打聽,看啥時候順利媽去城里,帶上燕燕和小燕順便走一趟翠霞和霞兒家。勝利幾個舅舅家都搬進了城,加上勝利和順利都在城里,順利媽每年到正月十五前后,把家里的親戚支應(yīng)完,才消消停停地去城里走親戚,順帶把十五的紅火一看。秀榮和存生這幾年忙著趕集賣菜,城里的社火熱鬧對他們來說,遠遠沒有一集掙幾個錢有誘惑力。按秀榮的原話說:“把恁咚咚嗆嗆的紅火有個啥看頭呢,人擠人的都沒個下腳處,還不是盡看咧人咧!恁幾年是人窮的不知道組啥,曳伙上走城里看熱鬧呢,三個娃又都還碎著,連背帶抱地進城轉(zhuǎn)上一天,大腿面子疼得回來得緩上幾天。人窮著瓜熱鬧,真是花錢買罪受呢!”現(xiàn)在,秀榮和存生兩口子像是鉆進了錢眼里,更是一集都不想錯過,加上燕燕三個也能獨當(dāng)一面,跟上大人走親戚串門子完全能代表他們了。秀榮兩口子寒來暑往倒也習(xí)慣了這種掙錢養(yǎng)家的模式。莊里門戶上或是親戚朋友家有個啥紅白事需要行情幫忙,除了萬不得已必須停工,不然就指派一兩個娃娃全全代表。這倒也讓燕燕三個過美了愛坐席湊熱鬧的癮。
自從燕燕和小燕知道十五前后就能去城里看熱鬧,她們兩個興奮地掰著指頭盼日子。要知道,這還是脫離父母第一次獨自進城走親戚。以前,雖說是經(jīng)常跟上進城拉菜看三輪車,活動范圍都是在菜市場里,守在三輪車旁邊不敢走遠,最熟悉的地方還要算去廁所的那一條路。想起還要在城里住一兩個晚上,燕燕和小燕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喜悅,早就在腦海里不斷地想象著城里夜晚的情景??粗嘌嗪托⊙嗟呐d奮勁兒,顏龍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王家奶奶早就給他承諾過,“我娃再不跟上兩個猴女子趁熱鬧去咧,等她們兩個猴女子一走,我把柜子上的鑰匙給你,里面留哈的好東西都是你一個人的,不給她兩個猴慫給。城里有個啥好的?吃喝拉撒都在雞蛋窩窩大點的樓房里,廚房連廁所窄卡的湊隔咧一賭墻,人尿尿擠個屁外頭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把人拘謹著,哪噠有咱們鄉(xiāng)里散舒。”燕燕和小燕才不愛聽王家奶奶的這一套說辭,這只不過是哄顏龍地說辭而已。她們兩個一面裝出后悔的神情嘴上附和著王家奶奶,相互間擠眉弄眼,心里倒是無比歡喜。
翠霞兩口子雖然平時沒有和婆婆一起住,正月里來親戚都是在婆婆這邊支應(yīng)。順利媽帶著燕燕和小燕在這邊吃過晚飯,順利就過來帶著她媽去了二天門看他舅舅去了。翠霞兩口子領(lǐng)著燕燕和小燕去他們樓上住。一路上燈火璀璨,樓房里燈光點點,單位門口掛著火紅的大燈籠和閃爍的彩燈,讓城市的夜晚變得格外明亮。不像塬上,一到了晚上出門必須得拿個手電筒照亮。燕燕和小燕跟著翠霞兩口子走在街道上,雖是清冷的夜晚,街上行人卻是隨處可見,有的出來散步,有的手里提著走親戚的禮當(dāng)。燕燕心里納悶,城里人怎么晚上才浪門子走親戚。小燕正好開口問翠霞這個問題,答案是城里人有的白天上班沒有時間,只能晚上走親戚。
路過一個轉(zhuǎn)角處,一個環(huán)衛(wèi)工人拿著鐵锨鏟著周圍散落的垃圾。旁邊的垃圾箱像一個敞開的大型鐵皮升子,垃圾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山丘。不斷有垃圾從旁邊掉落,環(huán)衛(wèi)工一邊鏟一邊拿鐵锨背壓實。一股酸臭的味道彌漫在垃圾箱周圍。燕燕和小燕趕緊捏緊了鼻子笑著加快了腳步。翠霞笑嘻嘻地轉(zhuǎn)過頭說:“咱們家里的垃圾隨丟就和著糞土拉到地里當(dāng)接莊稼肥,你們看城里人的垃圾都窩在垃圾箱里,有時幾天沒人處理,窩得比牲口糞還難聞。”燕燕和小燕笑嘻嘻地齊聲附和,“湊是,湊是!一股子酸臭酸臭的味道。”
晚上,翠霞調(diào)好浴室水溫,讓燕燕和小燕在里面洗了個熱水澡,就讓她們兩個早早地休息了。即使房間所有的燈都關(guān)滅了,外面的燈光透過窗簾,屋子里仍然昏黃一片,能看得清楚房間的每個角落。燕燕和小燕躺在被窩里睜大眼睛低聲地說著話。換了個地方睡著軟綿綿的床鋪,她們竟然興奮地沒有了睡意。燕燕再三提醒小燕晚上睡靈醒點,別憋著尿尿到床上。小燕心里一緊張,總是感覺有尿意,不到半個小時就得去一趟廁所。蹲上半天又尿不出來,只好提著褲子出來。暖氣讓整個屋子里都熱哄哄的,即使穿著線衣睡覺,也是悶熱難耐,她們只覺得嘴皮干澀,嗓子眼里老是像有一股熱騰騰的氣想要竄出來,被子都被蹬到了一邊。要是在農(nóng)村家里,睡覺的時候爐火也幾近熄滅,只有貼著炕的身底下是熱乎乎的。她們兩個經(jīng)常為爭競被子相互間拉扯,睡覺時才背靠背貼在一起把被角掖裹住脖子相互取暖。偶爾炕底填了不硬實的軟柴火,睡到后半夜,如果一個人把被窩全卷走,另一個都會被凍醒來。
窗外時不時傳來一陣汽笛聲,還有酒醉漢的大聲喧嘩聲。她們睡的小床隨著翻身偶爾吱嘎作響,整整一個晚上,兩個人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不知什么時候才恍惚睡著。城里的夜和鄉(xiāng)下截然不同。農(nóng)村的夜晚是純粹天然的,是一片漆黑萬籟俱寂,只有蝙蝠、貓頭鷹這些動物夜間出來悄然無聲的活動。城里的夜是燈火通明,還有大晚上不睡覺的酒醉漢,一整個晚上都能聽見汽車的馬達聲,遠處還能聽到火車到站的鳴笛示警音。她們對城市有了最初的印象,城市就像一個不知疲憊的機器人,在馬達的驅(qū)動下,永遠能永無休止地轉(zhuǎn)動。這讓習(xí)慣了在寂靜夜晚睡覺的燕燕姐倆,既覺得新奇有趣,又讓兩個人拘謹不安。她們興奮地期待在城里住的頭一天夜里,就在翻來覆去、似睡半醒的狀態(tài)下度過了。一大清早,樓底下便傳來送牛奶的吆喝聲,街道上的汽笛聲也把燕燕兩個從夢中驚醒。
第二天,燕燕和小燕同時感覺嗓子干啞,咽口水吃東西時疼痛難耐。翠霞趕緊領(lǐng)著兩個人去了樓下的診所開了幾天的藥。燕燕后腦勺的頸窩處像是有一堆蟲子在里面亂爬,她持續(xù)不斷地抓撓了一番后,摸上去感覺像長了一個像玉米粒大小的包塊,因為只是偶爾瘙癢難忍她便閉口不提。十五歲的她已知些人事,她不想給別人無端地增加麻煩。她們嗓子疼看病買藥,已經(jīng)讓翠霞破費了,這讓她們似乎有了種虧欠人情的感覺。畢竟翠霞不是自己的親姐姐,還隔著一層關(guān)系。
燕燕和小燕原本只拿了走翠霞和霞兒家的兩份禮當(dāng)。第二天兩個只能厚著臉皮跟上翠霞和她媽走了幾戶她們不認識的親戚。雖說她們兩個也被當(dāng)成親戚,每去一家都被客氣又客套地招呼著,燕燕和小燕更是覺得拘謹不自在,就連擱置在盤子里的瓜子都不敢自己伸手去抓一把。兩個像沒娘的孩子似的貼在翠霞和她媽身旁??粗蛷d里其他人談笑自如,燕燕滿心里盼著時間過得快一點。聽到街道上傳來的喧囂聲,她想像得出那種熱鬧非凡的場景。社火隊的鑼鼓音樂聲此起彼伏,穿著五花八門的高蹺表演隊,扭動著身軀在花車前帶路,擁擠的人群里時而傳來一陣騷動和孩提的哭鬧。無奈燕燕嗓子干澀疼痛,好不容易吸出的一口黏痰,還含在嘴里不敢吐出,噙了一會兒硬是又咽了回去。后腦勺偶爾一陣鉆心的疼痛使得她轉(zhuǎn)頭都成了困難。翠霞發(fā)現(xiàn)后又趕緊帶她去了就近的診所,皮試后注射了一針青霉素,還開了一些口服藥。
因為燕燕生病的緣故,順利媽帶著她們倆提前一天回到了家里。像是淘氣跳出水池游玩的魚兒,跨進門檻的那一刻,燕燕感覺如魚得水般輕松爽快。盡管轉(zhuǎn)頭依然疼痛吃力,她終于可以盡情地隨地吐一口黏痰了。她故意把嗓子清了清,沒有痰便吐了幾口口水在地上。秀榮又帶著燕燕去鄉(xiāng)上的醫(yī)院看了她后腦勺的硬塊,和城里大夫的診斷相同,還需要繼續(xù)注射青霉素消炎。這樣一來燕燕每天下午都自己騎自行車去白廟打針??粗嘌嘁驗槠ü商圩呗芬蝗骋还?,王家奶奶忍不住笑著打趣說:“猴急啥?一哈子蹦噠著要進城住樓房呢,鴨子咋能住得慣雞窩窩呢。這哈受殷咧嘛。金窩銀窩都不剩個人家的豬窩窩。唉,哪噠都活一世人價,我湊覺得咱們的土窯住上比哪噠都舒服?!毙⊙嗫诖锎M了瓜子,故意“呸—呸”地隨地唾著瓜子皮,笑嘻嘻地說:“倒底還是咱們家里的瓜子吃起來有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