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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一百零四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三點余禾 5469 2022-05-25 11:01:55

  土生土長的鄉(xiāng)里人,自然覺得土地里長出來的才是最地道、最貴重的物品,存生和秀榮也這樣認(rèn)為。只要玉蘭一家子開車回老家來,臨走時他們總要現(xiàn)磨一袋子白面硬塞在車后備箱。想當(dāng)年日子過得恓惶的時候,玉蘭沒少拉扯幫襯存生一家老小。

  論起年紀(jì)來,玉蘭還要年長熊家老婆幾歲。畢竟生活環(huán)境和條件有差別,從外貌看起來熊家老婆要比玉蘭顯老更滄桑。說起來也都是六十好幾的老太婆了,玉蘭的大孫子也只比燕燕小一歲。也可能因為王家奶奶的緣故,玉蘭從不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個奶奶輩的老人了。人吶!不管多大年紀(jì),只要自己的老人在前頭擋著,誰都不敢夸大口說自己老了。玉蘭也是這樣。隨著王家奶奶腿腳不靈便,洗腳也沒辦法自己動手完成。玉蘭時常牽掛她的老娘,回家的次數(shù)也是越發(fā)的頻繁了。每到假期,她們老兩口就帶安子和燕子回來,但大多數(shù)都是她一個人坐六七個小時的長途車顛簸回家。

  前幾年,他們在西峰的郊外買了一塊地皮蓋了兩層小洋樓,門前空出了一大片菜地和果園。老兩口還是習(xí)慣鄉(xiāng)村里的生活氣息,又從城里搬到了郊外開始種菜務(wù)田,還喂養(yǎng)了兩條狗看家護(hù)院。燕子和安子也都跟著他們老兩口生活。轉(zhuǎn)明和媳婦最終還是一別兩寬,離婚后轉(zhuǎn)明又新組建了家庭,如今已是三口之家。安子打小一直跟著玉蘭老兩口生活,燕子也經(jīng)常不回自己的家,兩個孩子剛好作伴上下學(xué)。玉蘭每個月都要回一趟白廟塬,給王家奶奶從頭到腳換洗一遍。剛開始的時候,要強了一輩子的王家奶奶很不習(xí)慣玉蘭給她洗腳換衣裳,像個小孩子一樣憑著玉蘭擺布,嘴上罵罵咧咧地維護(hù)著最后的尊嚴(yán)。后來,臨近一個月的時候,王家奶奶就巴巴地坐在窯門口的門檻上盼著玉蘭。

  以前只要有喜鵲在院落周圍喳喳叫時,她就知道喜鵲是提前來給她報喜的,玉蘭指定就在這一兩天回來。中間有幾年,喜鵲像是一夜之間消失殆盡了。王家奶奶成天里憤憤地罵叨著那些賣老鼠藥的販子。像每天看太陽估摸時間一樣,王家奶奶似乎也能感應(yīng)到玉蘭回家的日子,有了這種感覺它就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到大門外,坐在婷婷家崖背頂?shù)耐僚_子上朝拐彎處望去。有時候玉蘭因家里有事一連兩三個月不見回來,王家奶奶就催著存生打封信或是打個電話問問。她總是這樣自言自語地抱怨,“孫子也給拉大咧,一上學(xué)兩個人閑閑的在家里又沒多少活,不會說來給我把頭連腳收拾噶。人家都忙的。存柱媳婦又是個病身子,把順利他大這幾年組得一哈老相出來咧。老咧老咧活倒重咧,你看恁腰桿子彎的,看著像頂咧個鍋蓋一樣。娃娃大咧都一個個放出去闖天地去咧,把他兩口子一天忙得王朝馬漢不扎站。到底是看……唉!”

  現(xiàn)如今,農(nóng)民的生活也越來越方便了。公路上一天到晚響著摩托車和三輪車的聲音。塬上條件好的人家也按上了座機電話。白家洼六隊莊里只有老九家一家有座機電話。老九家小軍是白家洼莊里第一個正兒八經(jīng)考出去的大學(xué)生,畢業(yè)出來在廣州當(dāng)了幾年交通警察,去年的時候,又調(diào)了回來。老九家老三女子也如愿地考上了BJ的一所大學(xué)。一家子出了兩個大學(xué)生,那在十里八鄉(xiāng)都是少有的,加上老九經(jīng)常在塬上包工干活,因此他在整個塬上的名聲也算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在白家洼莊戶里也是相當(dāng)有威望。不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老九和歲栓兩個人都是輪番著當(dāng)總管執(zhí)事。

  莊里有了座機電話,這大大地方便了在外打工的人和家里的聯(lián)絡(luò)。外面的電話提前打到老九家約好接聽的時間,老九兩口子負(fù)責(zé)通知。鄉(xiāng)里人白天在地里四處干活忙碌,一般都是在晚上到老九家提前等候在座機旁。打電話按時間計費,接聽一回電話老九兩口子收一塊錢的跑路費和電費。自從按上座機后,老九家就成了一個臨時的集會點,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排著隊等待接聽電話的莊里人。

  存生和秀榮打問到了金芝家的住址,決定硬著頭皮去求她找關(guān)系給燕燕安頓工作。秀榮和存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只要能給燕燕把工作安頓了,提啥要求他們兩口子都能應(yīng)承。別看他們兩口子成天里只知道賣菜種莊稼,他們也諳“朝中有人好當(dāng)官”的老理。兩口子這幾年風(fēng)雨無阻地趕集賣菜,雖說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可是也有了些積蓄。有錢能使鬼推磨,現(xiàn)在的社會人都是往錢的面子上看,只要找對人錢花到點子上,沒有辦不成的事情,親戚朋友也經(jīng)常拿這些話開導(dǎo)存生和秀榮。他們兩口子思來想去,為了燕燕一輩子的幸福,他們也是豁出去了,出錢多少都愿意往出掏,只要能保證給他們女子謀個出路。

  農(nóng)村里人沒啥好東西送,能拿的出手的除了自己家磨的白面,就是當(dāng)季收的胡麻新榨的胡麻油了。求人給自己的女兒辦事,秀榮那是相當(dāng)?shù)拇蠓?。看著清滟滟的油通過油漏斗嘩啦啦地流淌,在油壺里濺起一圈圈透亮金黃的油花。秀榮一邊謹(jǐn)慎地灌油一邊思緒連篇,“這一壺油湊像個敲門磚一樣,人家收不收還不一定著呢。唉,如果沒有這一檔子事兒,或許這輩子都不管求他們門往哪噠開呢。家門戶上有啥紅白事,人家架子大的,到娘家門上來行情,根本不把咱們這些遠(yuǎn)處的娘家人放在眼睛里,除非碰到當(dāng)面沒辦法咧打個招呼。即就是個尋常親戚想起來都覺得生分,更何況人家當(dāng)官著呢。人家看不起咱們這平頭老百姓,咱們還硬氣得不想攀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升官發(fā)財連我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打死都想不到能走到這一步呀!為咧娃娃竟然要厚著臉皮登人家門求情辦事去呢。城里人連鄉(xiāng)里不一樣,雖然門口不拴看門狗,門檻高的不好進(jìn)。這個女子這事把恁個人也給愁住咧,以前過窮日子揭不開鍋的時候都沒恁樣愁腸過,像陳摶一樣,頭挨到枕頭上呼湊扯起來咧。這一哈為咧他女子愁得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唉,原本還想著這個女子的命最好,從小在學(xué)習(xí)上湊沒叫人操過啥心,沒成想有這么一道坎。書把娃念的,一天瓜不愣噔光知道像個獨火蟲一樣抱個書看,連個為人處世都不知道咧。唉,女子心里也吃力,人不跟她說話,一個人能窩到家里抱上書看一天,像個呆子一樣,都不知道看啥眉眼著呢?!?p>  看著油漸漸升到了壺口,秀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起身找了個塑料袋墊在油壺蓋子上擰緊,又喊著存生裝了多半袋子新麥子面。既然去一趟城里,他們打算再去找一下柳義明,打聽一下有沒有分配的消息。存生已經(jīng)把三輪車搖響了,他們準(zhǔn)備把三輪車停菜市場里,事情辦完后再去市場里批發(fā)點菜第二天趕集。

  秀榮和存生踩著城里人下班回到家的點,又想到等中午吃完飯估計就十二點半了,去早了人家吃飯更是尷尬。兩個人站在門口敲了半天的門都沒人來開,可是他們分明能聽到里面有輕微的走動聲。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秀榮咬著嘴唇舒了口長氣,平復(fù)了一下焦躁不安的心情,又鼓起勇氣一連敲了幾次,還是沒有人來開門。存生站在門口,腿腳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他也說不清自己什么感受,憤懣?卑賤?似乎都有一點兒。秀榮緊咬牙關(guān)咽了一口口水,搖搖頭,擺著手低聲對存生說:“明明聽著里頭有動靜呢,這門眼從里頭能瞅見外頭,人家看見是咱們,肯定作難著不想給咱們辦。老七肯定提前都給通過氣。走!這把人作賤的,她不辦事咱們娃還不活人咧還?!毙銟s氣得聲音略微有點發(fā)顫,提著油壺噔噔蹬地下了樓。走出院子,她還不忘抬頭看看那幢樓。

  存生耷拉著腦袋跟在秀榮后頭,兩個人的心里都是五味雜陳。“活了多半輩子的人咧,啥苦沒吃過,啥作踐沒受過,這還是第一回叫人擋在門外頭。他媽的!有啥了不起的!不湊是占咧點共產(chǎn)黨的光嘛,辦不辦事總還有一句話呢木,這把人當(dāng)成啥咧?我又不白求著你辦事,又不求著你赦免殺人放火的滔天大罪。奶奶的個腳把骨!再遠(yuǎn)再遠(yuǎn),你來到王家門上還要叫一聲高呢,有本事躲著再不上娘家門。唉,這把他媽的!”存生一肚子的氣硬是憋在胸口出不來,頂著腔子漲疼,他一口一口深深地吐著長氣。

  秀榮提著油壺,存生背著面袋子,兩個人各自在心里發(fā)泄完憤懣的情緒,又相互安慰著往柳義明家的方向走去。經(jīng)過剛才的一番折騰,他們感覺城市的樓房和街道都惹人憎惡,來來往往的過路人他們都想翻著眼睛瞪一眼,“憑什么有的人能展展妥妥坐辦公室,咱們湊活該太陽底哈曬一天!他媽的!”

  存生倒是先開口說話,“我老早湊說過恁肯定不給咱們辦事,你硬是嘴犟的末項,建華連小軍恁是人家親親的侄兒子。再說,人家正是往上爬的時候。前兩年的分配政策好辦啥事容易些……話說回來咧,誰都活著一輩子人,女子娃娃么……咱們非得貼著臉求人受人下眼子……”存生話還沒說完,秀榮轉(zhuǎn)頭呸一聲,一口唾沫就濺在存生臉上。秀榮也不管來往的行人,劈頭蓋臉罵起來,“你快把皮夾緊,你不管咧我背上尋人去!恁你說咋弄呢?娃上咧一場學(xué),花咧恁么多錢不說,難道上湊等著說個對象讓嫁人去呢?你能行我末項,我湊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我湊不信這個邪,人家娃娃都能分配咧,我的娃哪噠不如人!”存生擦拭了臉上的唾沫星子,又賠個笑臉說:“你看你啥!性子還急得不行,我又沒說不去,這不是跟上走著呢嘛!”

  說話間,兩個人來到了柳義明家里。這次倒是沒受啥氣。柳義明兩口子的熱情好客倒讓存生兩口子如坐針氈。秀榮因為不知道手放哪里舒服,不停地搓著手腕。盡管存生和柳義明從小一起光著屁股刨過土,時過境遷,他坐在老同學(xué)家里的沙發(fā)上,有求于人家,竟也拘束起來。

  柳義明告訴他們,平?jīng)龀返馗氖泻?,整個崆峒區(qū)大中專畢業(yè)生這一塊還沒有個正式的紅頭文件出來。他通過內(nèi)部渠道獲得的消息,大專文憑的有可能直接安排,中專生估計會采取統(tǒng)一考試,擇優(yōu)錄取安排一部分。他建議讓燕燕安心坐家里復(fù)習(xí)等待消息。而且又給存生兩口子出主意,還是讓去尋金芝,說她手里有實權(quán)有人脈,只要人家開口,安排個工作那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存生兩口子支支吾吾,并沒有說出剛才吃了閉門羹的那擋子事兒。只是一個勁兒地讓柳義明把燕燕的事當(dāng)個事,需要活動花錢的地方盡管開口。

  轉(zhuǎn)眼間,燕燕已經(jīng)在家里呆了近四個月了。她除了復(fù)習(xí)備考,存生和秀榮去趕集,她就承擔(dān)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務(wù)活。喂牛、墊圈、煨炕、拉糞、做飯,連掏茅坑的活兒她也接承了過來。現(xiàn)在家務(wù)活已經(jīng)指望不上王家奶奶了。她時常握著拐棍坐在門檻邊上,要么漫無目的地盯著牛圈邊上的一群麻雀看,要么手搭涼棚看太陽的方位,喋喋不休地催促燕燕去干活做飯,生怕賣菜的進(jìn)了家門還吃不到現(xiàn)成茶飯。有時念叨得燕燕不耐煩了,她也沒好聲腔地懟王家奶奶幾句。王家奶奶也不生氣,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牙叉骨上勁還大的很!墨跡呢墨跡去!我也不管咧,賣菜的回來我看你娃日急慌忙地端啥吃價?!?p>  每每和王家奶奶拌完嘴后,燕燕又開始懊悔和難過。她知道她不該那樣對待王家奶奶的。想起以前放學(xué)回家,一進(jìn)門就能吃上王家奶奶做的現(xiàn)成飯。“如今,奶奶怎么就老得成那個樣子了!頭發(fā)凌亂的蜷在網(wǎng)兜里,走到哪里走不動了噗嗒一聲席地而坐,也不管衣服臟凈。時常掉檔的褲子,屁股后面的灰塵從來想不起拍打。吃飯的時候連口水都收不住,掉進(jìn)碗里也像個沒事人一樣,筷子攪動一兩下又喂進(jìn)嘴里。唉,那個在她上中專時還有力氣甩動棍子打罵小燕,讓小燕騎自行車把她送到白廟等進(jìn)城的班車;那個時常背過小燕和顏龍,偷偷往她背包里塞進(jìn)十塊錢;那個天黑了不見賣菜的人回來,站在洞門外扶著電線桿來回踱著碎步……那個奶奶怎么就一去不復(fù)還了?”過往的情景在腦海里如幻燈片似的播放著,燕燕在心里討伐歲月的無情,又像是和除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傾訴,那話不是白廟塬上的土話,是很能抒發(fā)內(nèi)心感情的普通話,“怪不得外奶老是叮囑媽媽說,要好生對待奶奶。老來難老來難,八十的老不如三歲的小。不過,比起婷婷她爺爺奶奶,我奶奶還算是頂當(dāng)?shù)摹f面盟隣敽退棠瘫緛矶加悬c駝背和羅圈腿,現(xiàn)在她奶奶走路膝蓋朝外腿朝內(nèi)直接翻成了倒八字,可憐的老婆子,背影看去直接是個直立走路的蛤蟆。唉,人老了都這么作難。這樣看來,人來世上真正是受罪來的,各有各的苦衷,都在苦海中掙扎著活這一世人?!?p>  “還有父母,為了能省下交關(guān)于車各種費用的幾個錢,每天都像老鼠躲貓似的開著個三輪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東躲西藏??匆姴砺房诘慕痪瘬踝?,嚇得臉色蒼白就像逃犯被抓現(xiàn)行一樣。滿腦子想的是怎么求情告饒法外開恩?!毙銟s說過,每回車快走到備戰(zhàn)橋頭,她都不由得心跳加快,要早早地在心里預(yù)備好,萬一看見有公安上的車,要隨時提醒存生準(zhǔn)備著掉頭?,F(xiàn)在的交警也學(xué)會靈活變通了,有時把車藏在背后地的拐彎處,出其不意地從半路上殺出來,給人來個措手不及,被逮個正著的也只能認(rèn)栽倒霉。白啦啦的把自己的辛苦錢拱手給人,真像是從身上割了點肉,秀榮心疼得好幾天都緩不過神。

  一次路遇暴雨,頭頂烏云籠罩,一會兒豆大的雨珠便傾斜而下,像有人拿著盆往下倒水一樣。存生和秀榮正走在寨河的坡道上。霎時功夫全身上下都被澆透了。沒辦法,他們只好停下車避雨,兩個人蜷縮著身子躲在三輪車車廂下面。叉開兩腿,中間的急流漫過腳踝奔涌而下,渾濁的泥水夾帶著砂石發(fā)出咕咚咚的聲響。秀榮想起前幾天就在這道坡路上,幾個人趕集往回走,突然間山體松動,活活把三個人壓死了。秀榮不禁心驚膽戰(zhàn),不斷地在心里禱告起來。她每次遇到困難都會不由自主地禱告一番,求天地神靈保佑他們平安。這次也一樣。一陣大風(fēng)吹散了烏云,持續(xù)了一個小時的暴雨終于結(jié)束,秀榮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她心里又默念著謝天謝地。

  不遠(yuǎn)處,應(yīng)堂兩口子也從三輪車車廂底下鉆了出來。應(yīng)堂媳婦笑著說:“天神爺!這一煞雨像倒哈來的一樣,把人渾身都澆透咧,嚇到尿褲襠里都不知道。再看車兜兜里的菜,都淹成河灘咧,這咋賣價?!毙銟s笑著回應(yīng),“雨來咧連命都保不住著呢,誰還管求菜呢。差不多把水放噶,到集上咧再細(xì)祥收拾,今兒個這集賠日塌咧還掙啥錢呢?!?p>  燕燕根據(jù)秀榮的描述在腦海里浮現(xiàn)著那天的場景。她心里像堵著塊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淚水模糊了視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打在書上。她又想起了顏龍,顏龍比她更懂事。舍不得坐班車,每周五放了學(xué)一個人從山路上走回來。周末背一書包干糧饃饃又從山路返回學(xué)校。還有小燕,可憐的家伙上次打電話回來說,她尿床的病又犯了,時常害得她半夜起來不敢再睡覺。宿舍的女孩都知道了她有個尿床的毛病,為此,她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成天上班都胡思亂想,生怕別人開玩笑揭了她的短。

  苦難和無奈像一滴墨汁滴落在清澈的水杯里,慢慢地擴散直到全部變成一片渾濁,這正是燕燕此刻昏暗心情的折射。她越想越難過,也不想刻意地控制自己,任眼淚默默地劃過臉龐,稍微點兒的癢癢她也不想擦拭。她還不想讓門外的王家奶奶看見,她正在自顧自地一個人嘀咕著什么。燕燕在哭自己,想起她的十八歲就像個分水嶺一樣,過去清晰可見,未來茫然無期。面前似乎條條大路可以選擇,但是她又不知該何去何從。聽天由命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她不知道!她也在哭家人,年邁的奶奶、辛勞的父母、可憐的妹妹和懂事的弟弟。他們的喜怒哀樂和她緊緊捆綁在一起。如果可以選擇和替代,她情愿世間的一切苦難由她來承當(dāng),以換取家人的健康平安和順?biāo)?。想到這里,燕燕突然又有點釋懷和悲壯。如果真能這樣選擇倒也生得其所!“應(yīng)該是這樣的,有一句話不是這樣說,上天關(guān)上一道門,肯定會留一扇窗?!彼樵缸约壕褪悄堑篱T,可以用來抵擋世間的一切風(fēng)雨。

  眼淚也有流盡的時候,燕燕一番泣搐和胡思亂想后,又感覺眼前漸漸明朗起來。看著墻上不斷清晰的掛歷,想起柳義明說過有可能下個月就安排考試,她又翻開了手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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