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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一百三十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三點余禾 5689 2023-03-13 15:15:17

  那天晚上,他們幾個人一直坐到晚上十一點以后了。七點多的時候,存柱兩口子把家里安頓好也上來了。他們打預(yù)來把這次過事的賬算清一清,畢竟親兄弟還要明算賬。趁著玉蘭兩口子能在中間有個見證和調(diào)和,賬算一兩清,彼此也就沒有啥牽扯了。熊家老漢生前就喜歡捋著胡子大發(fā)這樣的感慨,“娘老子在場姊妹子親。娘老子下場姊妹子疏。”剛開始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有主動提賬算的事。幾個月以來,這一大家子人都習(xí)慣了圍著炕上躺著的王家奶奶轉(zhuǎn),過事期間一通亂忙活還感覺不到,等到一切又都回歸正常生活的時候,每個人一時半上還有點不適應(yīng)。幾個空落落的心圍坐在一起,試圖通過閑聊打發(fā)這種空虛和寂寥。他們從別人家的家長里短說到個人家的曲曲折折,從道聽途說的閑扯淡到敞開心扉的自我傾訴。每個人都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話題。

  墻上的鐘表已經(jīng)指向十點半。談話嘎然而止的時候,急性子的秀榮按耐不住了,她給存生遞了個顏色,存生分明看見了卻裝了個沒看見。于是乎,秀榮出了一口氣提名叫響地給存生說:“你看你這個人,趕湊趁著咱們?nèi)硕箭R全把過事的帳算清咧算咧木,拖到啥時候價?”存柱媳婦也跟著秀榮的話附和了幾句,存生這才“嗯”了一聲起身去拿禮部和記賬單子。隨后搬了個凳子坐在存柱旁邊,叫燕燕取來了紙張和筆,弟兄兩個頭扎在一起開始算計起來。

  玉蘭女婿挺了挺腰板,活動了幾下肩膀說:“你們弟兄兩個看著算,完咧是多少湊是多少,把我們算上咱們?nèi)易悠綌?。姨娘的事老天爺沒有攪噠,人事啥得也辦得順當。人活著的時候也算是沒有受多少罪,這湊是咱們當后輩的福份?!彼nD了片刻,轉(zhuǎn)肩膀活動了一下笑著說:“哎呀呀!我一把老骨頭咧,見坐得時間一長,一動彈咯噔咯噔地響動。有老人擋在前頭,咱們還不敢說咱們老,這哈前頭沒個人擋刮咧,咱們一哈成老人咧。我今年個過來一哈子感覺身體不行咧。趁這幾天轉(zhuǎn)悠地把老家看看,都不知道姨娘三年,有沒有我還兩碼事呢。”話音剛落,大家都七嘴八舌地感嘆歲月不饒人,取笑老趙頭的話太過夸張,說他身子骨還硬朗的很呢。秀榮和存柱媳婦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姐夫這不是叫人笑話我們呢!咋還能讓你們出錢,咱們塬上還沒有這個哈數(shù)。”秀榮嘴上雖也這樣說,心里卻很竊喜。對她而言,只要自己能少出點就盡量少出點,畢竟錢不好掙,哪怕少掏百噠十塊,那也就是說,相當于淡季里她滿滿在集上煎熬一天。玉蘭也打圓場說:“你們再不圓過咧。媽生養(yǎng)你們,也生養(yǎng)我來。我們兩個而更又沒啥負擔,我們攤上些你們兩家湊能輕松噶。你姐夫恁個老鬼,恁愛命的像啥一樣,恁稍微有點頭疼腦熱都嚷嚷起來咧,害怕把他命要咧?!庇裉m的話惹得大家笑了起來,存柱媳婦聽課玉蘭的話心里很是歡喜,她接著話茬說道:“恁么還不是!一年一年過得快的,見推日月咱們湊老咧。你們還沒多少活兒,咱們莊稼地里活重的,這幾年我一下子看見活愁煎開咧。眼見著灣里人搬光咧,看我們我們啥時候掙扎著把地方安頓上來呢,把勝利他大愁得今年過來頭發(fā)都白完咧?!?p>  確實,存柱的白發(fā)已經(jīng)蓋過了黑發(fā)。聽到勝利那媽這樣說,他抬頭橫了她一眼訓(xùn)斥說:“你呀你!有啥愁得呢?而更繳另的,包工包料包出去就對咧么。你有個啥事先要把嘴上的隱過夠呢!”老趙頭總是個打圓場的,他趕緊打開岔順著話題問起了這幾年塬上修地方的行情,對比起了各個地方修房子的樣式。并給存柱兩口子提了些建議,叫他們老兩口不要考慮勝利和順利將來回不回來落腳的事,啥都緊著他們老兩口的能力辦,兒孫自有兒孫福,人老了把自己安頓好不給兒孫們添麻煩就好得很了。

  存生弟兄兩個把賬算理清楚后,弟兄兩個人執(zhí)意不要玉蘭兩口子摻合一起平攤。幾個人爭競了一番,最后老趙頭提議讓存柱弟兄兩個平攤大頭,剩下的幾百塊錢的零頭他們出了。聽著存柱大擺事實講道理的一番高談闊論,秀榮心里很是不服氣。她老早就給存生打過招呼,“你看著,他奶奶這個事到最后,肯定是錢咱們一分沒少出,人家老大家還把風(fēng)頭出咧。你一輩子都是恁窩里佬,嘴頭上笨拙,不會在人面前說恁獻殷勤的話,老實巴交的把活組咧還落不哈好。打年輕的時候湊是恁墻頭上草,叫人家湊一直在腳底哈靸踏著呢。跟你結(jié)婚沒幾個月家另呢,老大家欺人的啥都沒有你的。你呢?嘴夾住害怕人把你牙看著咧,窩囊的湊不知道爭競一哈。人家們地多忙不過來的時候,你一天偷里藏里地背著我給人家組活,人家給你吃一頓白面片子你湊不知道天高地厚咧。你恁把你吃飽湊不管其他人的死活。把我換成你,我哪怕出去給人打胡基都不看他恁下眼子。恁一家子人精,啥話顛倒著能說。他奶奶光給咱們拉過娃娃,難道上說沒給他們拉過?你媽有個頭疼腦熱到腿腳不靈便睡到炕上,我總沒有像人家恁媳婦子一樣,嫌棄地拉出去倒咧木還?你媽末咧光養(yǎng)活咧你一個兒?”

  每當秀榮這樣無休無止地抱怨的時候,存生總是賠著笑臉招架著,不時地取下頭上戴的帽子撓著頭皮。秀榮提前就給存生打過招呼,讓存生算賬的時候仔細些,事上用過他們的油鹽醬醋茶都平攤進去。存生“噢噢”地應(yīng)承著,壓根兒沒把秀榮的話放在心上。表面上看存生對秀榮言聽計從,是個耳根子軟怕老婆的男人,但是大是大非上他自有自己的底線和主意。事情過了,秀榮不管怎么無休無止地謾罵和數(shù)落,他都一副嬉皮笑臉的架勢不和她爭競個長短。秀榮明情知道存生的脾性,有時候即使知道結(jié)果會是怎么樣,但她還是要把扎實話說出來不讓存生好受,以此平衡她自己內(nèi)心的不平衡。兩個人過到現(xiàn)在,風(fēng)風(fēng)雨雨地走過了將近有二十個年頭,對彼此的脾性都揣摩透了。

  給王家奶奶竄山的那一天,除了顏龍沒有回來,埋完人走的時候秀榮就給他安頓過,讓他這下家里的啥心都不要操,一心撲到學(xué)習(xí)上,考個好大學(xué)才是他的首要任務(wù)。上午十二點不到,勝利、順利、翠兒、霞兒和翠霞幾個都相繼趕了回來。男人們負責把燒紙印好。秀榮炒好上墳菜后,她和存柱媳婦兩個又開始準備晌午飯。其他人都去給王家奶奶上墳竄山。按塬上的風(fēng)俗,人埋了第三天親人就要去墳頭竄山,四下里檢查墳冢有沒有坑坑洼洼和塌陷。

  存生神情凝重地拿著鐵掀鏟些土添到墳頭上,輕輕地拿鐵掀背拍壓平整。存柱和勝利順利圍著墳冢把翠霞幾個從城里買上來的獻果和上墳菜、灑散到墳頭上。玉蘭帶著燕燕她們幾個女的跪在后面燒紙。玉蘭一邊輕輕地撥弄燃燒的紙張,一邊念叨著,“紙要一張子一張子燒完整,你爺你奶奶在底哈才好花。一骨碌地撥亂,他們收到還要一張子一張子往齊整里湊呢?!贝蠹夷芈犞?,小心地翻弄著紙張,生怕劃破了紙張。淡黃的火焰冒著青煙簇簇地燃燒著,風(fēng)雖不大,但是風(fēng)向不穩(wěn),從各個方向交替著吹來,火倒是沒有亂竄。迎面吹來的時候,一股熱烘烘的熱浪連帶著青煙熥向臉龐,跪著的人便向后不斷地挪動著。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有的在心底思量,對著墳冢在心里默默抒發(fā)著對王家奶奶的思念,有的只是單純地跪著燒紙。一直到火焰漸漸熄滅,大家不約而同地附身磕頭,起身作揖,拍打膝蓋處的塵土。老趙頭的腿彎被壓麻了,起身后拱著身子不斷地揉捏著膝蓋窩,勝利上前趕緊一手攙扶起來。玉蘭轉(zhuǎn)身離開,邊走邊不住地回過頭朝王家奶奶的墳冢上看。老趙頭先開口打破了靜默,“這山也竄完咧。老婆子,咱們回呢嗎咋弄哩?今兒個要走,咱們就跟這些娃娃一噠走?!贝嫔B忙“咦”一聲勸道:“娃娃們著急著上班呢,你們兩個又不著急,家里回去也沒個啥事,浪幾天再說回的話?!逼渌艘搽S聲挽留著。玉蘭笑著說:“再不敢扎站咧。我斷斷續(xù)續(xù)都呆咧兩個多月咧,家里兩個狗都不知道成啥樣子咧。恁幾個娃娃上班忙著,肯定給饑一頓飽一頓的。還有我燕子連安子,兩個肯定力狠狠地盼著我回去呢。我也心急地坐不住咧,天氣暖和咧門口恁兩塊菜地也要翻騰著種呢。今兒個不走,明兒個一定要走呢??筒蛔撸鞑话?,我們一走,你們跑集掙錢的掙錢,該修地方的修地方?!贝嫔膊辉僬f什么,只是以車上擠不下那么多人為借口,讓玉蘭兩口子再逗留一天。秀榮和存柱媳婦在家里準備好了晌午飯,她們還是把過事剩下的饃饃菜熱了些,又起鍋燒水調(diào)了一鍋酸湯準備下面。上墳的隊伍一到茶飯也端上了桌子。

  第二天早上吃罷飯,不管存生存柱弟兄兩家再怎么挽留,玉蘭老兩口執(zhí)意收拾好了行裝便搭上了進城的班車。班車坐到新民路,他們還要走到東站再去等搭回西峰的長途車。如今,從平?jīng)龅轿鞣逡簿褪侨膫€小時的路程,和以前將近一天的路耗相比好多了。

  算計著玉蘭兩口子竄完山可能就要回去了,前一天下午,福祥他大捂著個拐棍,靸踏著一雙老布鞋,專門過來見了一面。福祥大如今腿腳不靈便,每邁開一步讓人看著都像是使出了渾身的勁。從他們家過來,正常人走路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他足足走了有二十幾分鐘。進門寒暄了幾句他感慨道,“大媽不在前頭擋著,咱們這老姊妹真是見一面少一面咧。你這哈回去,再見湊到大媽過三年咧,都不知道能見上嗎?!备O樗笾槐扔裉m大生月,看著卻比老趙頭兒還老得多,胡子拉碴的臉頰上布滿了青黑的老年斑。因為后槽牙的缺失,說氣起話老像是嘟噥著嘴,話從牙縫里一個一個蹦出來,人能明白意思卻聽不真切。不大一會兒,碎坑坑老二也手背搭過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狗像福祥大進來時一樣,在窩邊探出頭看了一眼,朝天汪地叫了一聲又背過了頭。接著,存柱兩口子也進來了,燕燕給他們搬來了凳子。幾個老姊妹零散地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和臺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著。存柱媳婦看見老二也在,強裝著沒看見的樣子只管和玉蘭兩口子搭了幾句話。老二坐了一會兒,和玉蘭兩口子寒暄了幾句,就以給牛添草為借口,起身背著手出了大門。自從為兌地皮的事兩家子結(jié)下了怨仇。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弟兄,男人家本來肚量大不記隔夜的仇,各自的婆娘不在眼面前,他們偶爾也順著話茬說幾句話。

  玉蘭兩口子一走,存生和秀榮也恢復(fù)了跟集賣菜的營生。燕燕一個人待在家里也是按耐不住的焦急,每送走一波人,她都充滿了羨慕,又略微帶著點落寞目送他們一個個坐車離開視野。天氣逐漸暖和了,白晝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根本沉不下心來像以前一樣看書,寫一篇抒發(fā)自己情感的英文日記,內(nèi)心深處涌動著一股狂熱的躁動不安。塬上春意正濃,四野一片盎然生機,被狂風(fēng)洗禮過的柳葉變成了深綠,大塊地里的麥田綠意蔥蘢,家家戶戶院墻周圍爭相綻放的桃花紅杏花白,落日西沉?xí)r把山頭浸染了的那一片變幻無常的火燒云……所有這些都已經(jīng)入不了燕燕的眼了,有一個聲音總在她耳邊縈繞,“走,立刻馬上出發(fā),去闖蕩?!?p>  存生和秀榮平靜地同意了燕燕的意愿,只是叮囑了好多話。他們把燕燕當作三個娃當中最不放心的那一個來看待。小燕中學(xué)畢業(yè)離開家到處打工闖蕩時,他們都沒有囑咐過這么多的話?,F(xiàn)在燕燕要去的地方是蘭州,那里有翠花兩口子照管著,小燕這幾年來也逛噠熟了。再不說啥,啥時候上去總是有個落腳的窩窩呢,姊妹兩個在一起也相互有個照應(yīng)。他們從玉蘭的口里得知了小燕和良子談對象的事兒。翠花給玉蘭說了,玉蘭閑聊時存生兩口子也聽說了一嘴。在他們的逼問下,燕燕也把她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他們聽說良子在山東那么遠的地方,在蘭州自己都沒有個扎根的地方,生怕小燕吃虧上當受騙,秀榮是又氣又急。一遍又一遍地叮囑燕燕說:“你上去給小燕把我的原話帶到,讓她把恁眼睛擦亮放穩(wěn)重,而更社會上啥人都有呢,再不要哄上她買幾件衣服吃幾頓飯,她湊不知道她自己姓啥咧。要找對象也要讓你翠花姐姐踏實個知根知底的人家,最起碼要有個落腳處呢。蘭州恁么大的城市,走一步路都得花錢,兩個人過日子不是你情我愿,沒有正式工作再連個房都沒有,看把她娃哄轉(zhuǎn)咧,到時候后悔連號的眼淚都沒有。你拴霞姐姐湊是個例子,你看叫你秀英嫂子哄得賣到外地,當初看家時吹得唾沫星子亂濺呢,說男的家里有多好。這么些年咧,咋沒見拴霞回來過一回?你四媽恁天號得給我說起,說拴霞給她打電話來,可憐的想回來呢人家又不讓她回來,婆家看得緊得害怕她跑咧不回去咧?!?p>  就這樣,燕燕帶著使命背上行囊離開了白家洼,坐上了駛向蘭州的列車。小燕提前給家里打過招呼,叫燕燕人來就行了,不要背洋芋。她不知道,家里也沒有多少洋芋了,剩余的一袋子還要留著當子種呢。啥都不給小燕帶點,秀榮又于心不忍,盡管家里還剩了那么多饃饃,兩個人個把個月都吃不完。她還是前一天晚上醒發(fā)了一疙瘩面,炸了十幾個油餅讓燕燕帶上去。

  燕燕搭著塬上的最后一趟班車下了城,還是之前她坐的那趟列車。簡單地說了聲“爸爸,媽,恁我走了噢?!毖嘌鄳阎f不出的沉重就踏進了車廂。班車一路鳴著汽笛行駛,燕燕靠著窗戶,望著熟悉的田野和山巒漸行漸遠,止不住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她無法真切的形容自己雜亂的情愫,說不出到底為何淚流不止。她像一只被圈禁太久的麻雀,終于可以自由展翅翱翔的時候,又陷入了迷茫和對未知世界的恐懼里。直到離開賈洼坡頭,直到平?jīng)龀堑母邩怯橙胙酆?,她才從迷亂的情緒里平復(fù)過來。她深深了吸了一口氣又呼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才開始盤算著怎么走到火車站,怎么打發(fā)漫長的幾個小時的候車時間。

  存生兩口子送走了燕燕,身心又像是被什么東西掏空了,感覺全身乏困,走起路腿上硬是使不上勁兒。秀榮進門就一屁股蹲在臺階上,揚起下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唉,這把人心乏的。以前窮苦的時候,眼巴巴地盼著娃娃長大。這沒成想,大咧還不剩碎著時候的日子好過。碎著時候吃飽穿暖再不操啥心。大咧一個個給安頓不到地方上更煎熬,看這啥時候才是個頭價!”存生拿了兩把鋤頭從草窯里出來,說:“啥時候是個頭?啥時候都不是個頭,像他奶奶一樣眼睛一閉埋土里頭才是個頭。我說你這個人,一輩子湊是個操心的命。人眼前頭路都黑噠模糊的,這湊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么,想恁多組啥呢,兒孫自有兒孫福。命里頭是個種地的想得再妄都坐不到辦公室里頭去。走!大塊地里轉(zhuǎn)一圈子走,化肥一上上,麥子緩過勁頭愣慫竄著呢,里頭的雜草不趕緊鋤,幾天湊把麥子長得撂過咧?!毙銟s扶著臺階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兩個人扛著鋤頭一前一后出了門。

  大塊地里一片綠油油的景象,轟隆作響的拖拉機正在給玉米地里鋪薄膜。司機一手扶著方向盤,不時地扭轉(zhuǎn)著身子注視著身后。到了麥子地頭,看到齊蓬蓬的麥苗行隙里同樣茂盛的雜草,秀榮瞬間來了精神,“這才幾天沒來,麥辣辣咋木又長咧一茬子吶。”她邊說著揮舞起鋤頭把一豎麥辣辣齊根截斷。他們兩個每人六七行,齊頭并進地穿梭在麥苗行隙間,只聽得鋤頭落地咔嚓咔嚓的響聲。夾在麥苗中間鋤不上的雜草他們便彎下腰連根拔掉。

  西邊靠近熊家渠的那一片山巒,火焰一般亮堂的晚霞被掩映在一片烏青的綢云里。霞光因為不滿光芒被烏云遮擋,它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正借助著晚風(fēng)努力地從云層里擠出一道一道的霞光,遠處的田地頃刻間被浸染成了一片橙黃橘綠色。王家奶奶生前常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看來,明天又是一個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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