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瑾的幾根手指有節(jié)奏地在桌案上敲著，另一只手撐著下巴，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平日里也就和六公主嬉戲打鬧，偶爾煩悶之時，也出宮溜溜。”
語氣像窗外剛剛掠過的風(fēng)，輕飄飄。
一聽這話，四公主立馬縮回好奇的腦袋，蹙著眉責備道：“宮外如此危險，兩個弱女子怎能偷偷溜出宮！”
似有余怒未消，語氣更加嚴厲苛責：“更何況六妹還是公主，這樣拋頭露面真是有傷風(fēng)化。”
她兩手迅速收了回去。
看四公主如此反應(yīng)，她才想起公主可是個循規(guī)蹈矩之人，出宮這事可是犯了宮規(guī)大忌，突然有些后悔泄露這個秘密。
不出片刻，公主的反感又稍縱即逝。
公主憧憬道：“聽說......宮外有商鋪，里面都賣著琳瑯滿目的商品？”
她點點頭應(yīng)著話：“對！什么都有賣！”
果然，女人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聽人說農(nóng)夫靠種田收糧、漁民靠打漁為生、而那些商人則是以賣貨賺取銀兩?！?p> 燭火照在這張稚嫩的臉上，清晰可見那些被拓上渴望的印記，她又喃喃道：“農(nóng)夫、漁民、商人都好像比當公主來得有趣的多！”
妙瑾徹底被這一席話給驚呆了。
公主句句念叨的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對外面的世界完全沒有概念。這看似平常不過的生活，卻成了她眼中的奢望。
她不由得替她感到惋惜：“十幾歲的少女，對世界的認知卻如此渺小甚微，最后還得嫁給……，可惜了?！?p> 她輕輕用指尖叩了叩桌案，試探道：“公主真覺得宮外生活有趣？”
“當然有趣！”
回話間，公主就起了身往窗柩旁的妝奩處走去。
妙瑾隨著她轉(zhuǎn)過身，“那公主想出宮……？”
話才說出一半，就被堵了回去：“出宮這事兒我可不想，終究是公主的身份?！?p> 既然拒絕那就不再勉強。
公主又在她的首飾盒里挑選了好半天，最終挑中了一支鑲嵌著珍珠的金色流蘇發(fā)釵，又一臉喜色朝妙瑾走來。
“鄭姑娘，想著就送你一支珠釵當作見面禮，今后我也想和六妹一樣交你這樣的朋友?！?p> 她連忙起身擺手道：“公主這禮物太貴重了，奴婢是萬萬受不起?！?p> 公主將珠釵遞上前來，她后退。
她將公主手中的珠釵往回推，淺笑著拒絕道：“既然公主當我是朋友，那就不必這般客氣，這禮物太過貴重，還是請公主收回去吧！”
公主見她執(zhí)意不肯，索性就將珠釵插在了她的發(fā)髻中，“這釵單單只配姑娘的容貌，豈有拒它之理？”
既然盛情難卻，公主又這般會夸贊，那就收下便是。
她用手捋了捋金釵上垂著的流蘇，似乎有些長，已經(jīng)垂到了耳畔。
此等貴重之物，一個宮女戴出去，旁人還以為是偷了主子的。更何況干活也不方便。
她將金釵取下來，視作珍寶般揣進懷中，一臉嬉笑道：“公主的禮物太過貴重，奴婢還是小心珍藏為好?！?p> 公主拂袖笑之，“丟了就丟了，我再贈與你一支便是?！?p> 公主抬眼間像是又看到了書案一角的那本《女戒》，她又轉(zhuǎn)回之前的話題：“那些書我倒也是看膩了，不知鄭姑娘可有什么好書舉薦？”
公主果真是煩膩了那些書？如此也好，讓她接受一些新趣的東西，也不至于思想這般禁錮。
不如就給她找些開闊視野方面的書籍？說不定公主閱覽之后，有了自己的見解，就不會那般聽話，遵從什么媒妁之言嫁給那個短命的丈夫。
她眼珠在眼里滴溜打轉(zhuǎn)了好幾圈，才肯停下來。隨后回道：“書倒是有，就是奴婢不知道公主喜歡何種類型的書？”
公主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猶豫之后說道：“就挑些鄭姑娘平時喜歡看的，正好我也想知道如此多才的姑娘，到底是看了哪些書作?！?p> 在皇宮要找合適的書，確實有些為難。
不過，既然都開口問了，不答應(yīng)豈不是顯得很掃興。
她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打著包票：“公主放心！小的明日就去內(nèi)書堂為您尋些好書來?！?p> 內(nèi)書堂是朝廷專供宦官讀書的去處，怕是沒有哪個宮女能隨便進入此等地方。
但是宮里除了皇帝的御書房，也只有此處藏書最多。
公主一聽要去內(nèi)書堂，立刻收回眼里的小期待，一臉正經(jīng)的告誡道：“內(nèi)書堂你就不要去隨意出進了，更何況里面收集的書籍也不適合女子品讀?！?p> 妙瑾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聲“哦”，公主見她失落又回了句：“我這屋子里的書夠看了，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也就是順口說說?！?p>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說不在意也是假的。妙瑾深知公主看書是借口，想掙脫封建女則的束縛是真心。
既然公主拿她當姐妹，那總得想個法子解救才是。
……
外面已經(jīng)漆黑，突然狂風(fēng)驟起，半支棱起的窗柩被一陣狂風(fēng)掃過吱呀作響。兩個小宮女立馬上前將其關(guān)上合緊。
屋子里的人都向門外張望，院里的植被已在風(fēng)中凌亂，半空中烏云壓頂。
妙瑾回過眸說道：“興許是有場暴雨要來，那奴婢就先西閣了。”
說話間她已踏出了一只腳，剛想抬起另只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書的事兒我會替公主找找。若是公主日后嫌悶，就到西閣來坐坐?！?p> 還沒等公主開口，她已跑遠。
隨后，從天邊傳來幾聲悶雷，怕是今晚這雨下到了別處。
烏云籠罩下，空氣里異常悶熱。
巧兒正扇著扇子焦急地站在門口往正閣里張望，見有個黑影奔西閣而來，她臉上愁容漸消，隨之露出喜笑：“你可算回來了！”
妙瑾幾個大跨步就進了屋子，“你們都沒睡嗎？”
巧兒跟在后面一道進來了，她嘟囔道：“你沒回來，怎能安睡！”
婉兒也在榻上問道：“公主找姐姐去了半天，到底所為何事??？”
她將懷中的金釵一掏，放在桌上，“也沒什么事，就覺今日玩得起興，送了支金釵給我?！?p> 巧兒一見那金釵，兩眼瞬間發(fā)光，捧在胸口愛不釋手，“這東西老值錢了。”
這是公主送的見面禮，妙瑾即便有心贈人，也不能隨意枉費了別人的好意。
她委婉道：“這釵子太過華麗庸俗，可配不上姐姐這等清新脫俗之貌。等我日后攢夠了銀子，便買支京城最好的珠釵送給姐姐?！?p> 巧兒滿臉盈笑道：“就數(shù)你這丫頭嘴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