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那楓葉卻是這般火紅,如同他們新婚那時....
窗外,陽光很刺眼,斑駁地灑向地面,她坐在鏡前,仔細地化著妝,眉眼本就細長,描了眉后,更顯嫵媚,鮮紅色的口脂似罌粟般,她生平從未化過如此驚艷的妝容
她要見人的。
花銜樓無了以往的熱鬧,曾經(jīng)有名的角兒,現(xiàn)也不知在何處,末了,竟感到一絲痛。
她透過小窗看去,他站在樓外的院子里,樹上似開了花,被風吹得像落了雪,卻又像是蛾子撲棱著翅膀,抖下滿天的灰燼。
吳元戎進門時,場子很暗,未透進多少陽光,他按邀坐在觀眾席上,靜靜等著。彼時燈光忽地亮起,灑在僅僅只有一人的唱臺上,他抬眼,望向她。
阮清香換了那身白色的旗袍,那是他一針一線縫的,繡了小巧巧的矢車菊,如量身定做般。頭發(fā)沒有挽起來,插了小的發(fā)簪。
她本來就好看,化了妝又打扮后,更是俏麗至極。他遠遠望著,像是瞧見一樣不可觸碰的寶物。
她只是笑,蘭花捻指,開口唱來。
“實指望嫁才郎希圖上進.守青伴讀節(jié)望你成名。”
“……”
“你叫阮清香,那個不會笑也不會哭的阮清香?”
“記得,你是軍閥太太,我吳元戎的太太”
“住后余生,吳元成不會讓阮清香落一滴淚”
“……”
“爹呀…我們是恩愛夫妻,難以割舍,”
“……”
“元戎,你覺得,吳憂這個名字怎么樣?吳憂…無憂,盼他一生無憂常樂?!?p> “你說,我們是不是也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
“非是女兒不從命,殺身之仇難忘情”
“……”
“求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對不起這個孩子我們要不了…”
“別推開我了,我怕之后就再看不到你了?!?p> ……
茫茫人海,羅盤為引,游歷山河,只為尋你…
她低頭,卻是想起了這句詩來。那個人她尋到了,卻又縹緲疏遠。
再次抬起頭,卻掉下了幾滴淚來。
她第一次哭,為他。
一曲唱畢,她垂眸望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又是溫柔致極,她的語氣輕輕柔柔“…元戎,你回來了?!?p> “嗯,我回來了?!?p> 她應了聲,走下臺來高跟鞋發(fā)出的響聲,一步,兩步清翠地敲擊著她的心。
她的目光,卻始終在吳元戎身上,似要把他看穿,深深刻在腦海里。
清香好久都沒有同他說過話了,卻又因自身身體虛弱,腳下這么一軟又要跌倒
他有些驚到,連忙上前要接住她,她馨軟的香氣撲了過來,發(fā)絲滑過他的腮邊。
兩人纏在一起,他抱著她,卻忽然有了千斤的負擔,這么慢慢滑了下去,半跪在了地上,她微微揚起頭來,抬手拂上他的臉頰,微微笑著:“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他皺起眉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最終也只是喘了聲道:“清香…”
“我們好久沒說過話了?!?p> 她這句,說得深情又纏綿,可吳元戎再支撐不住,心口被她捅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不過三尺來長。
“是因為我殺了你的母親,又害你沒了孩子嗎?
“不是呀。”她回答的輕快,“如果只是那樣,我只是恨你,可你要知道,我愿意恨你,是因為還愛著你?!?p> “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呀,因為你根本不愛我?!彼f,“吳元戎,你娶我是因為我像云遮月。我曾聽說過你認識什么京兆第一美人,倒也以為,你們只是點頭之交,何況她早就沒了訊息,我也就放了心,可怎么能想到,陪你征戰(zhàn)沙場的,竟是那個云遮月!”
她笑了,可又覺得悲傷。
“我同她是像,看到照片,我都要以為她是我姐姐。怪不得你要對我一見鐘情,可那些深情,都是旁人剩下的!”她怒不可遏,卻又慢慢平靜下來。
他在懷中氣息已經(jīng)逐漸微弱起來,她趴在他的肩膀上,環(huán)著他的脖頸,左胸膛前捂著的白皙的手,卻也沾了許多觸目驚心的鮮血,從指縫流出。
她閉了眼,滾燙的眼淚滴落在他逐漸冰涼的手背上,也漸漸變得冰涼。
“你同她有那樣多的過往,我羨慕極了,你對她的深情,這么多年了都還在,還找來了替身,我都要感動了...可元戎,你不該將我拉進來的,你既然不愛我,又何必要我愛上你”
“曾經(jīng)我多么希望,我們之間能有一個孩子的。可是,你卻…那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吳元戒,你當真期待過這個孩子嗎?”
他緩緩抬起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努力扯出一抹笑意:“清香,不要哭?!?p> 孩子,我期待過的....
我也想有一個孩子,也許,他的眉眼里會有我的模樣,也許,他會叫吳憂,一生無憂平安喜樂。
也許..只是也許。
“清香,別哭我可是承諾過,不會讓你落滴淚的。”
“清香,女孩子哭了,可就不漂亮了。”
他閉了眼,低頭把她攬入懷里,那樣的溫柔
“我這去打仗,一想到你還在等我回來,就什么都不怕了…清香,我本是想同你好好生活,可你啊,硬要選了這個結(jié)局”
他笑了,“沒關(guān)系…我愿的??汕逑?,我到底不愿你這樣傷心的?!?p> 他說完了,那一口氣也就散了,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片花田,他抱著云遮月,也是家恨。他為了這天下,殺了云遮月的父親,她為了報復,就這么死在他懷中。
他多么痛,痛的一生都忘不掉啊。
可怎么,他低下頭,卻忽然分不清抱著的究竟是云遮月,還是阮清香?
愛是誠惶誠恐,愛是亦步亦趨。
那個他曾自信滿滿盈盈在握的人,何時變成了他的小心翼翼和望不可及
……
清香抱著吳元戎,那是他身上獨有的香氣,很好聞。
她想起云掩月告訴她,她只是個替身,又問她愿不愿意報仇,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云掩月以為她是心冷如鐵,可怎么有人知道她還愛著他呢?
她是服了藥,嘴里吐出的鮮血滴在那月白色的旗袍上,暈染開來,觸目驚心。
“元戒…”她抱著他,也漸漸閉了眼,藥效發(fā)作,五臟六腑是炸裂般的疼痛,可她在笑:“你終于完全屬于我了。”
像是做了個很漫長的夢。
夢里她穿著紅色的旗袍,不化妝只抹口紅,散著頭發(fā),光著腳站在他對面,沒有其它人,只有他們倆。
他笑著凝望她,她為他跳支舞。
“那么下輩子記得換你來愛我到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