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紫衣百花袍的這位公子,相貌便是在富家弟子簇?fù)淼墓鸫悍婚T口也是顯得極為出眾,剛一入人群便有數(shù)雙眼睛朝他看來,有男子,更有姑娘。這位公子神色微醉,左腳剛踏進門口,便又退出來了。正當(dāng)眾人心有疑惑的時候,公子猛然收起手中折扇,指向紅月朗聲說道:
“天邊掛紅月。。。”
眾人本以為這是要借著這酒勁兒,借著這天上異像吟詩兩句兒,好讓這一眾女子青睞,誰知這公子打了嗝后說道:
“干我等何事!”
隨后朝著門口兒眾位鞠躬高聲道:
“諸位玩的開心,莫要辜負(fù)這等良辰美景!”
說罷便折扇一展,轉(zhuǎn)身大搖大擺走進坊中,門前的一眾人等先是一愣,隨后一片唏噓紛紛大笑說道:
“借公子吉言。。?!?p> 桂春坊占地極大,里面玉山酒河相互環(huán)繞,檀香走廊九曲十八彎,層樓之間更是紅幔相纏燭火輝映,若是頭一回來沒個“領(lǐng)路人”根本就找不著北。
進門腳下踩的便是蜀洲蘇城大紅錦緞,上面繡的是百花斗艷圖,眼睛所至之處皆是金銀酒玉。進來便是前堂,中堂兩側(cè)擺著數(shù)十張紅柳桌椅,山珍海味,應(yīng)有盡有,桌椅之間更種有數(shù)十種奇花異草?;ú荩酪稳绱朔倍?,卻并不擁擠,可見桂春坊占地之大。
整個桂春坊呈“凸”字形,坐北朝南,前堂更是被一條數(shù)張寬的酒河一分為二,酒中有舟,舟上可載人,姑娘與客人相依在船,吟詩作畫,到興致之時只需拿起手中酒杯在河中隨意一撈即可。
酒河上有三座拱橋,兩邊兒,中央各一座,橋上盡是一些細(xì)碎金銀,可見桂春坊老板手筆之大。
前堂之后便是中堂,中堂雕梁畫棟,重樓疊閣,亦是整座桂春坊中最為雄壯瑰麗的地方,傳聞中的一百零八套雅間兒便是中堂。
中堂之后便是后堂,這地方別說是外人,即便是樓里的姑娘也只有極少人去過,哪里便是整座桂春坊老板住的地方。傳聞里面更是比桂春坊豪華百倍,乃是真正的瓊磚玉瓦,琉璃玉燭,更有市井流言說桂春坊老板在里面養(yǎng)了全京都最瀟灑英俊的男人,這后堂便是為那男人建的,至于真假誰也無從得知。
前堂姑娘的琴舞,客人的珍珠金銀,皆是沒能讓這位公子多逗留一眼,走過百花從,酒河金橋,穿過中堂下的玉林小街,這位蕭公子依舊沒有停下腳步,直朝后堂走去。客人皆在與姑娘相鬧,撫琴,吟詩,舞劍,誰又會注意一個只是相貌有些出眾的男子呢?
中堂與后堂之間只隔著一扇木門,木門四周的邊兒上飾有簡單雕花,中央刻的是一個姑娘和一個頑童,雖只是刻畫卻依舊可以看出姑娘那驚為天人的美貌,那頑童看似只有七八歲,卻是挺著腰板兒伸手指著那位姑娘,姑娘神色慵懶,抬手不知指向何地。小木門上的雕功算的上精良,但若是要和中堂,前堂上那些圍欄,桌椅,書架,比起來,可是要相差甚遠。故而這小木門兒在這桂春坊中并不起眼兒,只是因老板住在里面略帶些神秘罷了。
蕭九遙來到木門前抬手在木門上的一塊巴掌大的薄石片兒上按了下去,原本表面坑洼甚不起眼兒的石塊頓時亮起幽藍熒光,小木門兒也隨之打開。
蕭九遙身形剛剛閃過,小木門便悄無聲息的合住。
面前的便是一處小院兒,一條高厚的圍墻將其銜接中堂圍成一個小院兒,占地約莫半畝,地上青磚,屋頂青瓦,院中一顆古桑,一處池塘,古桑上掛著大大小小細(xì)竹絲編織的籠子,池塘中養(yǎng)有幾條花紅白鰓錦鯉,東西南各有一處屋子,屋門兒與窗戶上甚至都沒有雕花兒。
后堂與傳聞中的奢華根本就不著邊兒,甚至可以說是樸素。蕭九遙走到桑樹旁坐在樹下的小石墩兒上,背靠樹干。
“這都十年了,你怎么還不回來?說好了十年后你回來找我的,難不成要我去找你?”
蕭九遙臉色微紅,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盯著天上的紅月,神情有些落寞。
隨后又搖了搖頭,真是玩笑,他去哪里找她?甚至連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曉。
他站起來孩童般的彈了幾下樹上掛著的小竹籠,里面養(yǎng)的是一些蠶,掛在桑樹上正好省去了一個個喂,倒是方便。
頭有些微痛,蕭九遙自嘲的笑著自語:
“還真是不勝酒力?!?p> 在桑樹下逗留了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趣,還是回屋兒早些休息吧。正當(dāng)他要回屋兒時,小木門突然響起,
“進來”
喀噠一聲脆響,木門居然自己打開。
桂春坊有規(guī)定,閑雜人等不可入后堂,雖是有些喝醉的客人,亦或是新來的客人不知這規(guī)矩,自然會被攔在外面,且日后不得進入桂春坊。這個時辰來的只有照顧他的貼身婢女,婢女進來后木門自然關(guān)住。
這名婢女姓林名絳珠,身形纖細(xì),體態(tài)輕盈,但該胖的地方一點卻是一點都不瘦,說起話來也是柔聲細(xì)語,長得倒是和書里的那位林妹妹有七分相似,故而蕭九遙喚她絳珠。
林姑娘本是京中一位家境殷實的小姐,只是林老爹當(dāng)年做生意賺了點錢后便嗜賭成性,輸光了數(shù)千金銀不說,就連地產(chǎn),妻女也輸了出去。當(dāng)年蕭九遙見這姑娘實在可憐,便托一位客人之手將她買了回來,后來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照顧蕭九遙的貼身婢女。她也是坊中為數(shù)不多能自由出入后堂的人。
只見林絳珠手中端著一碗冒著熱氣兒的姜絲鯽魚湯朝著蕭九遙走來,二人并肩走進屋里。林絳珠將姜絲鯽魚湯放在桌子上,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說道:
“蕭公子,方才進來時珠兒見您身上有些酒氣,怕公子半夜頭疼就自作主張給公子做了份兒醒酒湯兒,還望公子莫要怪罪?!?p> 在蕭九遙眼里林絳珠是坊里最懂事兒的一個。桂春坊里有什么?有成堆金銀玉石,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子,更不缺的便是漂亮女子。蕭九遙能挑中她做自己貼身婢女,不僅是因她身世可憐,更是因為她總是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蕭九遙起身在一旁柜子里拿出兩雙碗筷兒放在桌子上,輕聲說道:
“好久沒有嘗過珠兒的手藝了,來,一起吃吧?!?p> 或許是因有些微醉,蕭九遙說話時眉宇間多了幾分隨意,讓人覺得多了幾分親近。
林絳珠倒是有些手足無所,捏著衣角兒羞赧說道:
“還是公子吃吧。”
蕭九遙不作回應(yīng),伸手盛了兩碗魚湯,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絳珠面前,說道:
“想來這個時辰你也吃不了飯,干脆在這次吃了,省事兒。”
林絳珠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得坐在蕭九遙對面,她開始擔(dān)心自己姜絲鯽魚湯是否咸淡了些?是否夠公子一人吃的?
跟了公子這么多年她知曉公子在外面和在后堂完全是兩個樣子,在外時渾身都透著一股溫和,讓人覺得便是在寒冬,都能感到一股暖意。可若是公子一人待在后堂時渾身上下都散著一股凌冽,她深知如公子這樣的人都極為薄情。
林絳珠透過屋門兒口借著紅月,仿佛能看到那扇小門兒上的雕花兒。也許是,也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