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回王府
“青衣姐姐啊，昭若是何處拾得的？”
“青衣姐姐啊，昭若在瑤華仙境睡了幾天啊？”
“青衣姐姐啊，公子有說什么時候回百知堂嗎？”
“青衣姐姐啊，路途遙遠(yuǎn)，不說話多無聊啊?！?p> 青衣與昭若同騎一匹馬，行于山間。昭若喋喋不休，青衣卻是默不作聲。對著塊木頭說了一陣，昭若也是渴了累了沒脾氣了，就也只默默看路。哎！陌玉學(xué)究倒是挺健談的，怎么婢女就沒近朱者赤呢。古怪得很啊。
半日的功夫，她們到了長安的北門玄武門。青衣放下昭若，不言片語，只身就走。
昭若入長安后，先進了一家衣鋪換了一身男裝，隨后跑了趟杜家酒肆。酒肆的大老板雖是亡了，但生意還在繼續(xù)。說來杜家也是倒霉，別人王家、孫家、李家也都酒中參水，一個個不還生意興隆著，偏偏他們杜家賠了夫人又折兵。眼看著老客人走的走跑的跑，杜家只有降價為之一搏。不過，酒肆沒被查封就說明朝廷沒追究下去，沒追究就說明阿諾家其他人還安全著。昭若也算松了口氣，否則真是沒臉見阿諾。
一路走回輔成王府的途中，昭若還見著長安城大大小小寺廟門庭若市，似是在辦什么盛會，可算算日子，浴佛節(jié)未到，臘八日剛過，不是什么大日子啊。遂問了一位大叔。那大叔長得虎背熊腰，甚是結(jié)實，卻出乎意料地告訴昭若，他這是排隊當(dāng)和尚去。昭若聽得兩眼一摸黑，這年頭吃小六包子會排隊，百知堂看美男也排隊，殊不知連看破紅塵當(dāng)和尚還排隊。真不知是該感嘆周國人丁興旺還是百姓閑來無事愛排隊。
長安城甚大。昭若走到輔成王府已是余霞成綺，緋紅漫天。她在側(cè)門靜靜地立了一會兒后方大步跨進去。再過一刻便是用膳之時。府上的婢女們端了一盤一盤的佳肴正往鴛鴦廳送。昭若識得其中的阿蓮、阿珠就主動打招呼，可她們卻像見了鬼魂一般避而遠(yuǎn)之。一路前往書房，她還遇上了以前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王二、李三，無獨有偶，也是扭頭就跑。昭若好生奇怪，不過，思來想去，她這么個大紅人憑空消失數(shù)日定是府內(nèi)流言蜚語不少，如此也就不足為怪了。
芳華齋里很安靜。窗外的風(fēng)呼呼地吹，案桌上擺著的幾盆水仙散發(fā)出淡淡的香，沁人心扉的，甚是好聞。
昭若一直靜靜地跪在芳華齋前的一片院落里，跪了很久，久到腿腳發(fā)酸，頃刻就要倒下。實在撐不下去了，她小聲地叫：“四殿下。”
“你倒還記得這個時辰本王必在芳華齋實屬不易啊?！彼牡钕露似鸩璞K，慢慢地喝了一口，聲音舒緩，淡淡地開口。
此話聽著責(zé)也不是，罵也不是，罰也不是，怪別扭的，昭若小心地答：“奴婢知錯，任憑四殿下責(zé)罰?！?p> “你去哪里了？”
“奴婢在街上不知吃錯了什么東西倒在了報國寺的神獸道上，后來被陌學(xué)究救醒，這才耽誤了回來的時日?！?p> “吃錯東西？倒在報國寺？”四殿下目色炯炯地看著昭若，像是欲透視些什么，“你去報國寺干什么？”
四殿下秉性雖是溫和，可審起案來卻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昭若心中有鬼，遂低下頭，輕聲地道：“奴婢只想去報國寺討碗粥喝?！?p> “本王府上的美味佳肴比不上報國寺的一碗粥？說！為什么逃走？”四殿下終是按耐不住發(fā)怒了。只聽叮當(dāng)一聲，茶盞、瓷盤碎了一地，好好的水仙仙子閃了腰，毀了容。
昭若何曾見過四殿下如此生氣，甚是害怕，忙把頭壓得更低?！芭静皇窍胩幼?，而是不想害府上再多的人?！闭f來巧，此話竟像清涼消暑的靈丹妙藥，四殿下的火氣降了不少。
“怎么說？”四殿下聲音平緩著問。
見局面緩和，昭若微微抬頭，但見四殿下的眼神銳利好似一尾靈蛇，又低了下去?！芭惧e在不該為了求生而欺瞞自己的身世留在府上。奴婢自小無父無母，由靜宣師太收養(yǎng)于靈鷲寺。師太過世后，奴婢就來京城找親生父親，后來陰差陽錯地來到殿下的府上。奴婢命不大好，時常會害死身邊的人。正巧出了杜伯伯的案子，后來杜伯伯真的死了，所以就、就覺得跟自己有關(guān)，這才一時決定離開的。殿下秉公執(zhí)法，千錯萬錯都是奴婢一人之因而起，望殿下明察秋毫，奴婢實在不想牽連旁人?！?p> 如此一交代，很多事情倒是聯(lián)系上了。她果然是大司馬宇文護借著杜家的門面掩人耳目送進來的。四殿下立起，走到門口，“你和陌玉是何時認(rèn)識的？”
“就比認(rèn)識殿下早了一日?！闭讶裘摽诙觯刹懦隹?，心下一涼。完了！那日在水榭長廊，陌玉可是介紹自己是多年摯友。一日和多年可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啊。四殿下會不會叫來陌玉，再定個欺君之罪呢。滴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何況陌玉于她可是再造再生之恩。急忙又改口道：“不是、不是。奴婢說錯了。奴婢與陌學(xué)究認(rèn)識很久了，實在太久，記不得時日了。”明擺著的一句假話。四殿下比順風(fēng)耳還順風(fēng)耳，何以聽不出。原本緩和的氣氛又變得緊張。昭若沒敢抬頭，硬生生地再附了一句：“奴婢之過，奴婢愿擔(dān)全責(zé)?！?p> 四殿下繞著昭若小小的身子走了一圈，沉默了許久方道：“是啊！你欺君在前，逃走在后，是要擔(dān)全責(zé)。好吧！那本王就替你算算這個全責(zé)。欺君杖責(zé)三十，逃走杖責(zé)三十，加在一起六十大板。你可認(rèn)？”
“認(rèn)！”昭若毫不猶豫地道。
這會兒倒是四殿下心下一涼。女孩子最珍惜的就是臉蛋和身體，六十大板打下去，她即便不死也逃不過殘廢，若還想有好日子只能黃粱一夢?？墒?，她寧可犧牲自己，也不愿意道出她跟陌玉的關(guān)系。陌玉？！四殿下沉思片刻，道：“普通人三十大板都不一定熬得住。你不怕？”
昭若還是像第一次回答時一樣的堅定自若，“生死有命。昭若不怕。”
她還是選擇守著她跟陌玉的秘密。四殿下的臉色不大好看，像是吃了三碗黃蓮羹?！昂茫〗嘘懝苁逻^來。”四殿下命令一下，仙翁前輩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看見昭若俯首拜跪，先是嚇了一跳，差點叫一聲：你是人是鬼？
四殿下令道：“本王的侍童昭若一時貪玩，私自離開王府?dāng)?shù)日未歸，重打二十大板。陸管事，你帶下去行刑吧。”
什么？不是說六十大板嗎？昭若以為自己聽錯了，忽的抬起頭來，可惜，此刻四殿下背對于她，只見得那一襲湖藍(lán)色的衣裳在清冷的月色下顯得有幾分哀傷。在昭若的眼中，四殿下是個陽光般燦爛明媚的人，何以月下神傷呢？
陸管事的腦子開了會差，沒及時反應(yīng)過來，等四殿下大怒著說：“沒聽到嗎？”才匆忙著將昭若帶走。
“昭若啊，你可算活著回來了?！标懝苁乱话驯翘橐话褱I地苦訴：“你不知道啊。你不在的那段時日，可把咱們累壞了。四殿下先是讓咱們翻遍整個長安都要把你找出來，后來聽說你死、不在了，就說死要見尸。老奴伺候殿下也算有年頭了，何以見過殿下這般為了個婢女勞師動眾的。你說說，你到底給殿下施了什么法啊？”
聽了仙翁沒頭沒腦的這段話，昭若心下暗喜，想不到她這么個芝麻小的人物在西瓜大的四殿下眼里還是有點分量的么?？磥硭墓P墨紙硯可是伺候得到位，重新?lián)Q個人用著還不順手呢?！爱?dāng)然是仙法啦！我可是守著月宮專門掌管人間姻緣的仙子。仙翁前輩若要為孫兒尋得一門好親事，昭若必當(dāng)效犬馬之勞?！闭讶粽{(diào)皮著回道。
仙翁還真沒見過這么厚臉無恥的丫頭，不過這也正是昭若討人喜的地方。這不，才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凝重的王府又活潑起來?！澳愣及ぐ遄恿?，還這么不知輕重，還真、真......”
“真什么？”
“真招搖。”
招搖？仙翁到底是前輩，說起話來就是稀奇古怪，撲朔迷離，哪是做晚輩的能弄明白的。昭若皺了皺眉，嬉皮笑臉著道：“仙翁說的是，說的是?！?p> 這年頭好話甜話、態(tài)度端正到哪兒都能派大用場。仙翁前輩跟司政的管事相熟，就悄悄打了聲招呼，就此那痛不欲生的二十大板變成了不痛不癢的抓撓撓，可表面樣子還是要做的。昭若佯裝痛叫了幾聲，口吐幾口唾沫，白眼一翻，暈了過去，隨后，被幾名小廝用擔(dān)架送回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