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來到了約定地點，遠遠就看見了邱母，她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不佳，臉色蒼白，眼睛也是腫的。閑聊了幾句后，話題自然就轉到了菲子身上。邱母再次說她懷疑菲子的老公孫厲鑫是殺人兇手，因為孫厲鑫有出軌行為，而且平時對菲子也不好。
據(jù)邱母介紹，菲子和孫厲鑫雖然結婚了，但各自經(jīng)濟獨立，由于菲子掙錢比孫厲鑫多，她猜測孫厲鑫是因為出軌的事情敗露，加之又想霸占菲子的財產(chǎn)，所以才對菲子痛下毒手。
我問道：“菲子是具體是怎么去世的，你說的這些情況警察知道嗎？”邱母的眼圈又紅了，她閉上眼，平復了一下心情，把她了解到的詳細情況告訴了我。
事情始于6月5日上午，邱母突然接到孫厲鑫的電話，說警察剛才給他打了電話，通知他馬上回家，他的妻子邱菲菲出事了，雖然沒說什么事，但聽語氣感覺情況非常糟糕。
邱母離菲子的家很近，大概10分鐘左右車程，所以孫厲鑫請邱母馬上過去看看，自己也立即往家趕。邱母掛掉電話后立即叫上邱父，打了個出租車趕到現(xiàn)場。
當兩位老人趕到時，看到菲子所居住的小區(qū)外已經(jīng)停了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許多警燈交替閃爍，警車和救護車的警報聲也混在一起。小區(qū)內(nèi)的一片區(qū)域被警戒線攔了起來，外面圍了一圈人，中心有一名女性躺在血泊中，旁邊有三個警察正在拍照。邱母透過人群縫隙一看，那躺著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女兒邱菲菲！
邱母撥開人群，叫著女兒的小名沖了過去。這時一名姓羅的警官攔住了她，經(jīng)過一番交涉后，警官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邱母和邱父。原來在早些時候，警察接到小區(qū)物管的電話，說小區(qū)內(nèi)有人墜樓，他們便立即趕往小區(qū)，并聯(lián)系了120。而就在不久前，120的醫(yī)生已經(jīng)檢查過菲子的身體，確認她已經(jīng)死亡。
聽到這個消息，邱父呆住了，像機器人一樣反復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邱母更加無法接受，當場暈倒，被人攙扶到了小區(qū)辦公室。
在警察的安撫下，邱父勉強恢復了鎮(zhèn)定，意識到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配合警察調查，查出菲子的死因。警察從老人手中要來了家門鑰匙，準備查看案發(fā)現(xiàn)場。正在這時，菲子的老公孫厲鑫趕到了，當他得知消息后，反應沒那么悲痛欲絕，簡單安慰了邱父邱母幾句后就和警察一起上樓去了。
孫厲鑫上樓后當著幾個警察的面用鑰匙開門，但門卻打不開。孫厲鑫解釋說，肯定是菲子從里面插上了插銷的緣故。幾名警察只好合力把門撞開，進去搜查一番后，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并沒有人，也沒有打斗或掙扎的痕跡。最顯眼的地方是陽臺，當中放了一張凳子，陽臺的欄桿上有一個模糊的腳印，初步判定菲子是踩著這張凳子走上欄桿，然后從欄桿上墜落下去的。
警察處理得非常謹慎，沒有立即得出自殺的結論。他們仔細排查了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全方位地進行了攝像和拍照。這次報案涉及到人員死亡，他們接下來會嚴格按照流程來處理。
后來孫厲鑫、菲子父母、小區(qū)物管、保安、報案人、第一目擊人都到警察局做了筆錄。除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警察還詢問了菲子近期的健康狀況，比如有無精神疾病或者吸毒史等，但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之處。
到了6月9日，羅警官聯(lián)系孫厲鑫和菲子父母到警察局處理菲子的事情。羅警官告訴他們，菲子已經(jīng)由法醫(yī)做出了死亡鑒定，鑒定結果是：菲子屬于非正常死亡，死因是從高處墜落，可以排除致死性疾病和窒息，除墜落損傷外，全身未見其它可疑傷痕。
當時，孫厲鑫很著急地問：“那鑒定結果能否表明菲子是自殺。”
羅警官解釋說：“鑒定結果只是針對菲子的尸體情況做出結論，結論包含了死因，但死因和自殺、他殺不能完全劃等號?！?p> 孫厲鑫不太明白，問：“警官，菲子死因是墜落，又未見其它可疑傷痕，那應該可以說是自殺吧?！鼻衲笐嵟氐芍鴮O厲鑫，氣得說不出話來。
羅警官只好耐心解釋：“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一名死者，背上插了一把刀，法醫(yī)可以排除其他可能性，確定死者是由這把刀致命的，但通常不能由此判定死者一定是他殺的。確實，大多數(shù)人第一反應很可能就想當然地認為死者是他殺，因為一般情況下，人沒有辦法向自己的背部捅一刀致命。但大多數(shù)人想到的只是一般情況，案件中往往存在一些特殊情況，比如舉例的那個死者，也有可能是自殺的。他可以把一把刀豎立在地上，然后自己從高處躺上去……”
“所以，針對邱女士的情況，自殺還是他殺，還需要根據(jù)案發(fā)現(xiàn)場的具體情況進行分析。不過有一點法醫(yī)可以肯定：邱女士絕對有能力實施自殺。并且，據(jù)我們前期調查，她確實通過社交軟件加入了自殺群，所以不排除自殺的可能性?！?p> 邱母立即吼了起來：“我女兒不可能是自殺，就算按照你的說法，菲子不是還有他殺的可能嗎？你們趕緊查啊，一定要把兇手抓?。 ?p> 羅警官說：“同志，你先別激動，我們需要按照流程來一步一步走?！?p> “人都死了這么久了，還走什么流程，趕緊找到殺人兇手啊，別說些沒用的?！?p> “同志，你先聽我說。邱女士死亡這種情況，如果是他殺，不用你們報案我們也會立案偵查的。雖然法醫(yī)無法直接證明她是自殺還是他殺，但至少給出了非常有用的鑒定結果。如果把我們在事發(fā)現(xiàn)場得到的證據(jù)和法醫(yī)的鑒定結果結合到一起來分析，幾乎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性?！?p> “原因有三點。第一，邱女士家的門是反鎖的，并且邱女士一個人在家。即使是有鑰匙的家人也無法進入，其他人就更無法通過大門進入了。除大門外，唯一可能進入的途徑是陽臺，但邱女士家在16樓，不管是進入還是逃跑，都有巨大風險。此外，在陽臺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的痕跡?！?p> “第二，即使兇手進入了房間，并在作案后從用某種方式離開。但你要知道，想要把一個成年女性推下陽臺，肯定引起被害人的反抗，造成現(xiàn)場的混亂。而事實上現(xiàn)場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爭斗痕跡，邱女士身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人為傷痕?！?p> “第三，根據(jù)我們前期的調查，還沒有發(fā)現(xiàn)邱女士近期與其他人產(chǎn)生過重大過節(jié)。換句話說，沒有證據(jù)可以表明誰對她有殺人動機?！?p> 邱母咬牙切齒地看著孫厲鑫說：“殺人動機不好說，但熟人作案是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是她認識的人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去的?！?p> 羅警官無奈地說：“同志，剛才我也說過了，房間里只有邱女士一個人啊。而且，根據(jù)你們提供的線索和小區(qū)出入監(jiān)控錄像，我們也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孫先生，哦不，你們?nèi)欢加胁辉趫鲎C明?！?p> 就這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跟羅警官交涉了一天，直到下午，所有人都精疲力盡。一直少言寡語的邱父發(fā)話了：“算了，菲菲這孩子命該如此，羅警官說得也有道理，我們聽警察同志的，還是把重心放在料理后事上吧。”
后來，事情就再也沒有什么進展。
就在邱母給我講述事件經(jīng)過期間，我老婆給我打了兩個電話，我知道她又在“查崗”了，真是煩人，于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邱母把事情經(jīng)過講述得差不多后，我請她再詳細說說關于孫厲鑫的事——為什么她認為是孫厲鑫殺死了菲子。
邱母告訴我，孫厲鑫和菲子的關系一直不太好，這段時間還在鬧離婚。孫厲鑫的職業(yè)是公務員，在稅務局當普通科員，前幾年和菲子結婚的時候他的單位效益不錯，但幾年后公務員開始實行“陽光工資”改革，他的收入減少了不少。
另外，孫厲鑫雖然還算圓滑，但他在大學學習的是機械工程專業(yè)，與現(xiàn)在的工作不對口。這點經(jīng)常被當作軟肋，成為單位其他競爭者的攻擊目標，導致他在事業(yè)上毫無起色。邱母還說孫厲鑫這個人有點“花”，好像有時候徹夜不歸，為此菲子還跟他吵過架，說要離婚。
邱母認為，菲子手里可能掌握了孫厲鑫出軌的證據(jù)，如果離婚的話孫厲鑫恐怕會被凈身出戶。另外，孫厲鑫和菲子各自經(jīng)濟獨立，菲子很上進，除了本職工作，還積極兼職，賺了不少錢。而孫厲鑫的收入非常有限，又愛打麻將，所以根本沒什么存款，說不定還欠下了賭債。所以，孫厲鑫完全有害死菲子的動機，因為如果菲子死了，他不僅能解決出軌的問題，還能得到菲子的財產(chǎn)。
我問：“那菲子到底存了多少錢??？”邱母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菲菲死后，孫厲鑫就把家里從頭到腳整理了一遍，即使有值錢的東西，也被他帶走了?！?p> 我說：“這怎么行！按照法律，菲子的遺產(chǎn)應該有一部分是屬于您和邱叔叔的?！鼻衲笓u搖頭說：“這些事都是次要的，我現(xiàn)在沒有心情去想，關鍵問題是怎么能把菲菲的事情調查清楚?！?p> 邱母看了看表，見時間不早了，側身從包里拿出了幾樣東西放在桌上：一個塑料袋、一疊打印紙和一個信封。
“阿姨，您這是……？”
“小嚴啊，”邱母說道：“不瞞你說，阿姨也是過來人，阿姨以前就知道你對菲菲是有感情的，昨天和你通完話我就確定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說實話，菲菲的事，我現(xiàn)在還是不能接受。大家都勸我，說人死不能復生，其實我現(xiàn)在并不是不能接受菲菲去世，我只是不能接受她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邱母的這種語氣我十分熟悉，看來菲子身上那股積極向上，永不言退的拼勁是受到她媽媽的影響。
“她的這些高中同學中，除了你，沒幾個說實話的，包括和菲菲玩得最好的陳雪兒和劉盼盼。我相信她們絕對了解菲菲的性格，知道她不可能無緣無故自殺?，F(xiàn)在倒好，都說些什么節(jié)哀，人有旦夕禍福，唉……”
我忙勸慰道：“她們沒有惡意，可能只是不想讓您太傷心?！?p> “不管了，現(xiàn)在我實話告訴你，阿姨前幾天已經(jīng)找過幾家私家偵探，結果人家說警察已經(jīng)接手的案件他們不接。所以現(xiàn)在只能求你了，求你幫阿姨搞清楚女兒到底是怎么沒的，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過下半輩子，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的?！?p> 邱母的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不知道為什么，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邱母低下頭，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我也知道，做這件事不簡單，阿姨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你的工作和家庭。我有的是時間等，希望你在時間允許的條件下幫幫阿姨，好嗎？”
我翻看著桌上的幾樣東西：塑料袋是羅警官交給邱母的，里面有兩件東西，分別是菲子的手機SIM卡（手機已經(jīng)被完全摔壞了）和家門鑰匙。邱母告訴我，孫厲鑫已經(jīng)搬出去了，我可以隨時去家里調查。
一疊打印紙是菲子最近一個月的通話記錄和短信記錄，是邱母去營業(yè)廳打印的。
最后一件物品是一個牛皮紙信封，里面塞了一大疊鈔票。
邱母忙說：“這里有2萬元錢，是我本打算用來請私家偵探的，先放你那里，如果你調查有需要就拿來用，不夠的話給阿姨說一聲?！?p> 我這個人不善于拒絕，也不善于推讓。見邱母態(tài)度堅決，為了讓她好受一些，我只好接受了，但我肯定不會動里面的錢，心想以后再找機會還給她吧。
我很簡短地對邱母說：“阿姨，我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