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吳恙掙扎著從車廂之中爬了起來,無暇顧及自身傷勢,趕緊就向那地上的大娘望去。
千萬別撞出個好歹??!
只見大娘籃子里的蔬菜瓜果滾落一地,人坐在幾米開外的地上,捂著腰哀嚎連連。
“大娘您沒事兒吧?”吳恙著急的就要跳下馬車。
寧王世子李楷卻是將他一把拉住,輕輕的搖了搖頭:“這種小事,交由胡全兒處理就好了?!?p> 胡全兒,自然也就是那肇事馬夫。
此刻正高坐于馬車之上,趾高氣昂的伸指怒喝:“大膽賤民,還不快快將路給我讓開?”
那被撞飛了的買菜大娘也不是個善茬兒,撒潑坐在地上,伸手就指了回來。
“你誰啊你?這路是你們家開的?大街上也跑這么快,你咋不飛呢?”
“老娘今兒個還就不讓了,有本事你就從老娘身上碾過去!”
馬夫胡全兒眉眼一沉,翹著拇指往后頭車廂一指:“大膽潑婦,你知道你攔的是誰的車嗎?”
“我管他誰的車,就是天王老子的車,他也沒有撞了人,還叫別人讓路的道理!”
買菜大娘來回望了望圍觀的人群,臉上神色毫不犯怵:“你讓大伙兒評評理,咱東域有沒有這樣的王法?”
圍觀的人群亦是指指點點,口中議論紛紛。
馬夫胡全兒冷聲一笑:“潑婦你瞧好了,車上坐的可是寧王世子殿下和東域世子殿下,他們,就是這個東域的王法!”
“你說啥?”
“咱東域世子也在馬車上?”
買菜大娘神色凝滯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直勾勾的向那敞篷車廂中望去。
圍觀人群也齊齊投去了目光,個個眼神呆凝復雜。
“你這是處理的個屁啊!”
吳恙氣得一腳就將那馬夫胡全兒給蹬了下去,自己也趕緊跳下馬車,向那大娘走去。
“大娘,有沒有傷哪兒?”
買菜大娘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吳恙,凝聲問道:“你是寧王世子,還是咱的東域世子殿下?”
“我……”
吳恙遲疑了片刻,汗顏回道:“我是東域世子,吳恙?!?p> “好!好個東域世子殿下啊!”
大娘的眼睛久久的望著吳恙,慢慢變紅,慢慢的濕潤了眼眶:“敢問這位世子殿下,你還是我們東域的世子殿下嗎?”
“我……我當然是了!”
吳恙有些不明所以,這位大娘似乎對自己甚是反感。
圍觀的人群也沖自己指指點點,并夾雜著斥責之聲。
“看來傳言是真的了?!?p> “咱東域世子也投靠黎元寧王了?!?p> “呸,就他還有臉出來招搖過市!”
“……”
聲聲斥責響在耳邊,吳恙的頭腦中一時有些混亂。
這是怎么了?
“讓開!”
買菜大娘一肩膀撞開吳恙。
一邊彎腰去撿地上散落的瓜果,口中一邊嘟囔:“真是造孽,想我東域大將軍吳起是何等的英雄,沒想到生出來的兒子竟是如此軟骨頭!”
“虎父生犬子,家門不幸!”
“東域不幸!”
吳恙猛然回頭,直直的望向車廂之中的寧王世子李楷。
明白了!
這就是他們的真實意圖!
他們將自己從馬廄之中放出來,錦衣玉食的伺候著,包裝成他們的座上之賓,為了就是要擊潰東域的信念,瓦解東域的人心!
好生歹毒?。?p> “你不是我們東域的世子!”
“我們東域沒有你這樣的軟骨頭世子!”
不知是誰開了個頭,人群之中頓時響起一片激憤之聲。
“啪!”
一枚雞蛋從空中飛來,正中吳恙的眉心,流出一臉的清黃。
爛菜葉緊隨其后,紛紛揚揚的沖吳恙身上砸去。
街道之中,頓時一片大亂。
今日這哪里是去詩會游玩?
分明就是游街示眾!
寧王世子李楷風度翩翩的坐在朱紅馬車之上,輕輕向馬夫胡全兒遞了個眼色。
胡全兒心領神會,匆匆走了過去,赫然拔刀護在了吳恙的身前:“誰敢再對世子殿下不敬,老子現在就剁了他!”
“太元城內,誰敢拔刀?”
一聲中氣十足的霸喝傳來,人群之中頓時鴉雀無聲。
只見一匹高頭大馬踏開人潮,其上坐著一個身披銀色甲胄的威武將軍。
一掛柔白披風覆于馬背,身后有二十余騎相隨。
此人吳恙記得。
太元城巡防營統(tǒng)領,趙慶之。
黎元王朝正五品將軍,節(jié)制東域太元城內巡防營三千甲士,維護東域太元城秩序。
太元城乃是東域首腦之地,老爹吳起既然敢將這一座城的生死安危交付于他,可見對其的器重與信任。
只是王府傾覆之后,吳恙不知道趙慶之還有沒有保住對三千巡防營的節(jié)制。
見到老爹的忠勇舊部,吳恙正要伸手打個招呼。
威風凜凜的趙統(tǒng)領卻是對自己熟視無睹,騎著馬徑直從自己身旁走過,連看也未曾看上一眼。
吳恙臉上剛浮現起來的笑容,漸漸尷尬的凝固。
“寧王世子殿下,太元城內便縱容手下舞刀弄槍,怕是不妥吧?”
趙慶之對吳恙熟視無睹,迎頭對上寧王世子李楷,照樣也沒有半分的客氣。
李楷習慣性的保持那份和煦的微笑,輕輕攤了攤手:“趙大統(tǒng)領,你來得正好,沒想到這太元城在你的管制之下,竟也如此的民風剽悍?!?p> “你看看,將我們的東域世子殿下給糟蹋成什么樣兒了?!?p> 趙慶之這才回頭看了吳恙一眼,渾身的臭雞蛋爛菜葉兒,確實有夠狼狽。
搞得吳恙很不好意思。
趙慶之面無表情的又將頭轉了回去:“我東域大地,民風向來如此剽悍,遇見不平之事,碰見可恥之人,總是要直抒胸臆,不抒不快!”
這番話趙慶之明明是沖著李楷說的,但吳恙總感覺是在罵自己。
看來寧王之流刻意制造的誤會,不僅在東域坊間流傳,怕是連軍旅之中也沸沸揚揚了。
“你趙大統(tǒng)領如今可是越來越目中無人了。”
李楷搖頭笑道:“太元城內,你公然維護作亂刁民也就算了,見著本世子拒不下馬行禮,本世子也可以不與你計較?!?p> “但如今有你東域世子在前,你也敢如此輕怠傲慢?”
趙慶之再次回頭看了吳恙一眼,沉吟片刻,翻身下馬,幾步走到吳恙跟前,一撩后背長長的披風,筆直的拱手跪下:“末將趙慶之,參見世子殿下?!?p> 終于能說上話了。
吳恙趕緊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趙慶之。
趙大統(tǒng)領卻是巋然不動,禮節(jié)亦然:“末將這一拜,全因你是大將軍的公子?!?p> 言罷,自行起身。
隨即,揮手指向一旁持刀在手的馬夫胡全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于大街上公然拔刀亮刃,是誰給你的膽子,給我抓起來!”
“趙慶之,你敢?”
向來和煦的寧王世子,一時也大動肝火:“且不說他胡全兒是我寧王府的人,就說今日他胡全兒當眾拔刀亮刃,護的是你東域世子,你憑什么抓他?”
趙慶之當即回身望向吳恙:“世子殿下,您是也要護著這寧王府的奴才,對嗎?”
“趙統(tǒng)領,我沒有……”吳恙著急得一時竟不知如何申辯。
紛紛人潮也向吳恙望來,失望的眼神之中卻也充滿著期待。
你們這些蠢貨,他們說我叛變了我就叛變了嗎?
挑撥離間之計沒有聽說過嗎?
哦,我穿得人模狗樣一點兒,我就是叛徒了?
我跟那寧王世子同乘一架馬車,我就是歸順于他們了?
王府傾覆之下,我一落魄世子,你說我能怎么辦?一頭撞死嗎?
吳恙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激憤,碩大的東域,就沒人懂我之苦嗎?
唰!
吳恙忽然轉身,猛的拔過胡全兒手中的刀。
沒有絲毫猶豫。
決然一刀捅進了胡全兒的肚腹,白刀刃進,紅刀刃出,生生將其捅了個對穿!
噗的。
流出一地鮮血。
“吳恙,你……”
李楷猛然從車廂中站起,長長的伸著手,臉上盡是震駭之色!
這始料未及的一刀,徹底打亂了他的方寸。
“我以他血證我心!”
吳恙斬釘截鐵的沖趙慶之說出了這句話,松開刀柄,一把將胡全兒推倒在地。
人群寂靜。
趙慶之抬頭愣愣的望著眼前的世子殿下,不知如何言語。
吳恙從懷中抽出一條潔白的手絹兒,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跡,揚頭沖著李楷問了聲兒。
“寧王世子殿下,你看現在是抓我回王府治罪,還是帶我繼續(xù)去逛詩會呢?”
李楷的臉上一陣陰晴不定,許久之后才強擠出一個微笑:“我無所謂,就看吳兄還有沒有逛詩會的雅興了?”
吳恙將擦血的手絹兒往地上一扔,爽朗的拍了拍手:“我這會兒感覺爽得很,說不定待會兒詩興大發(fā),抖落出一篇驚世佳作呢!”
李楷看了看地上已經死得透透的馬夫胡全兒,又看了看空空的駕馬坐席,輕輕的攤開了手:“我可不會駕車?!?p> 吳恙無奈的一翻白眼。
巧了,我也不會駕車。
太元城巡防營統(tǒng)領趙慶之一撩披袍,彎身拱手道:“末將愿為世子殿下親駕馬車!”
“那,走著?”
當那輛通體朱紅,鑲金扣玉的富貴豪車緩緩駛出街道。
太元城巡防營二十余騎甲士,迎著落日的余暉,翻身下馬,拱手跪地。
齊聲道:“末將恭送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