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星君敬上:
春豐不得不告訴您,我就是星辰司的叛徒,而指使我的就是太白星君。
他以查案為由欺騙你去天機閣,你還并不知道,福源來自于地府。當你吸收它身上的仙力時,也必然會沾染上邪氣,致使仙身受損,而我再趁機殺你滅口。
我為了保命不得以聽從他的指揮,吸收了他傳輸給我的仙力,潛伏在你的身邊傳遞消息,
原諒我至今探尋不到他的陰謀是什么,但請星君務必遠離他。
是我枉顧您在晞月村的救命之恩,險些親手殺了您,我罪無可恕,唯有自盡請罪。
春豐絕筆
我把信紙折起來,長長嘆了口氣。
“我不會相信春豐是叛徒的。”秋鵠嘴唇顫抖,她的身子滑落到板凳上。
“春豐是什么時候讓你送信給我的?”我對冬蕎道。
“當容公子離開之后,春豐傷心絕望,把自己關在伙房。秋鵠安慰了她很久,也沒把她勸出來,我們只好作罷?!倍w道。
秋鵠抬起紅腫的眼眸:“到了晚上,伙房依然門扉緊閉,沒有燃燭,也沒有絲毫聲音。我和東蕎都察覺到不對勁,用仙術打開房門,就看見春豐躺在椅子上,已經(jīng)斷了氣。”
“是我發(fā)現(xiàn)她手里的信封,封皮上寫著星君親啟。我就趕緊拿去通知你了。”冬蕎道。
“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毛骨悚然、最難以相信的畫面?!鼻稆]雙手掩住面頰,從指縫中浸出淚水:“她是您從凡間帶上來的貼身婢女,對您忠心耿耿,絕不會背叛您的!”
“晞月村?”我對這幾個字頗有印象,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你方才說,春豐是我從凡間帶上來的?”
冬蕎給她端來熱水,她還未咽下,便嘔了出來。在她身后,春豐的尸體已經(jīng)被平放在地面上,龐大的身軀完好無損,只是她的肚皮異常臃腫。桌案上只剩下少量的殘羹,和高高堆疊起來、擺之不下的碗碟。她就這樣吃下星辰司將近一年的口糧,然后把自己活活撐死。
“在我來星辰司之前,聽掌事娘子提起過。您飛升后帶著一縷凡人的魂魄,請求天后娘娘封她為您的婢女。這縷魂魄就是春豐?!鼻稆]低聲說道。
“這么說來,我們之間原有著很深的情誼?!蔽业溃骸拔乙呀?jīng)不記得飛升之前的事情了,但春豐向來直率,有心事也呈現(xiàn)在臉上,如果被威脅,不會還像平常一樣掩飾的滴水不漏。”
秋鵠渾身顫抖:“我也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
“星君,可她自己都承認了?!倍w道:“況且只有太白星君是來往星辰司最頻繁的仙官,說他暗中與春豐通信也合情合理。你忘了嗎?這件事的起源就是從太白星君找你開始?!?p> “或許這一切都是一場陷阱?!睎|蕎小臉慘白:“要不我們趕緊逃吧!”
“那是什么?”
就在春豐的腳下散落著許多丹藥。
“與星君凝聚起魂魄躺在院中時,身邊灑落的丹藥一樣?!鼻稆]抬起頭道:“這是強身丹?!?p> 我捏起一粒,自從醒來之后,我還未來得及查看強身丹的配方,對這種丹藥也沒有絲毫印象:“你為什么認定這就是強身丹?”
“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它們與您經(jīng)常煉制的丹藥顏色不同,它是紫色泛著銀光的?!彼郎惤窍滦崃诵幔骸岸矣兄軡獾脑鹿鹞兜??!?p> 秋鵠解釋道:“我們伺候星君久了,就算不懂藥理,多少也會敏感一些。”
“晞月村......春豐......強身丹......銀祈......不死藥?!?p> 腦袋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首先春豐是我從凡間帶上來的婢女,而我在一個叫晞月村的地方救過她一命,這是我在飛升之前的事情。
這些事與我正在調查的魔童之事也許并無關聯(lián),但是假設太白真的設計我,憑借我們之間的交情,騙我去天機閣送死易如反掌,何必買通我的婢女監(jiān)視我?
當我逃出天機閣后,他又何必舍命保護我?
“春豐的死有蹊蹺?!蔽覍η稆]道:“我吃下強身丹后魂魄碎裂,春豐卻沒有。不僅如此,她在死后為何沒有化為飛灰?”
兩名仙娥面面相覷,我本想看看春豐的尸體,奈何近日耗費了不少精神力,頭暈目眩,被東蕎扶穩(wěn)。
“再想下去,你先魂飛魄散了!”她皺起小臉撅起嘴巴道:“我扶你去休息?!?p> 我給自己開了一副安神湯的方子,讓冬蕎煎好送進屋子里。我喝下湯藥后昏沉的躺在床榻上,冬蕎輕手輕腳關上房門。
我輾轉難眠,朦朧中右耳傳來沉重的說話聲:“那個女人,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她進入天機閣。若你無法證明自己的能力,就只能從我的眼前消失。”
語聲氣勢逼仄,帶著濃濃的叮囑意味,既像是與親密之人說話,又嚴苛無情。
我睜開雙眼,手腳冰冷,回味著舌尖殘余的藥渣,這才意識到少寫了一味苦菊。沒有苦菊的安神湯也就無法徹底發(fā)揮安神功效。
我穿起靴子,向聲音的來源尋找過去。
更深露重,詭異的紅色夜幕中,只有伙房的燈光忽忽搖曳著。
我魂魄不穩(wěn),連呼吸聲都時有時無,腳步自然很輕,在青石路面上走了段路程,低頭望去,白霜無損,如虛浮在青石上的游魂。
伙房中的仙娥自然感知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腳步聲。到嘴邊的“冬”字還未出口,我心頭一驚,耳邊再次傳來更清晰的說話聲。
“她已經(jīng)進入天機閣了,不管天樞子有沒有泄露秘密,殺無赦!”
伙房里有一團扭曲變形的模糊物體,我很快認出是在天機閣襲擊我的她。
這是一幕我從未見過的奇異場景......
那團物體發(fā)出暗啞的低吼聲,舉起燒火棍到處抽打自己,皮肉灼焦的刺啦聲中混雜著她愜意的嘆息聲,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鞭撻的力道逐漸加重,似乎以自殘的方式來獲取短暫的快感。
好在她并未破壞春豐的尸體,可是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我的手臂被仙力縛住,施展仙術的主人正躲在藥架后向我擠眼睛。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用唇語對我說:“跟我來,你不是她的對手。”
是容華,他神色慌張的牽起我的手腕,帶我輕悄悄離開星辰司,之后一路狂奔到天臺,他才放松警惕,為自己順氣。
“別怕,這里有暗夜鬼幽蘭,她不敢不過來。”容華對我說道:“我離開星辰司后,徑直去找金蟾調查不死藥的事。當金蟾提到銀祈時,他突然示意我噤聲,然后慢慢靠近那張窄小的床榻,緊接著床體爆裂,從里面飛出一團模糊的身影?!比萑A臉色慘白:“她不僅能夠隱藏自己的仙力,而且在爆發(fā)時有著近乎毀滅一切的力量。若不是那朵暗夜鬼幽蘭,我早就化為飛灰了……”
“你是說,金蟾采摘的蘭花救了你們?”
容華點頭:“沒錯,金蟾用仙障硬抗,就在我們兩個快要支撐不住時,她卻突然收手,發(fā)出驚悚的尖叫,我這才知道那竟然是一個機關假人!”容華緊張的聲音道::“假人的身體里長出許多蘭花,我發(fā)現(xiàn)琉璃罩里的暗夜鬼幽蘭已經(jīng)不見了?!?p> “暗夜鬼幽蘭只會侵入心靈不純凈的仙體。”我凝視著他的眼睛:“所以,她懷有極強烈的仇恨、悔恨、絕望或者貪婪之中的一種,才被暗夜鬼幽蘭趁機鉆了空子。”
他從懷中掏出自己的仙器——那只搗藥的銅杵,如今只剩頭部連接著短小的一截,他垂眸嘆氣:“我想把她當場擒獲,但她突然跳起來發(fā)難,我情急之下用仙器抵御。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金蟾那家伙忙著修補他的魔族古籍,我一路聞著她的氣味追到了星辰司,看見她打開門進了伙房。”
“時間是在我進入天機閣之前,春豐已經(jīng)把自己鎖在伙房,如果她那時候進去,伙房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呢?!蔽易匝宰哉Z。
“在這之后,你去了哪里?”我問容華。
他屈膝抵在墻壁上,整個身體靠上去,撇著嘴角舉起殘破的仙器。距離他不遠處的拐角有高高的石梯,走上去后就是天臺的頂端,也是卯日星君遇害的地方。
“我一直躲在草叢后觀察著她的行動,卻不知不覺昏睡過去,等我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深夜,想是種了什么迷藥?!彼难垌疗饋恚骸翱墒俏铱匆娏四悖阙s緊帶你逃出險境。”
“你說…..這個女人是不是你們…….”
“容華?!蔽掖驍嗨脑挘骸疤鞓凶咏o了我聽耳,昴日星官、曹格、天后,乃至于封鎖消息的天帝都可能與太陰星君的入魔有關,我現(xiàn)在就去聽昴日星官的秘密,等我把線索連接起來?!?p> 我一字一句道:“我們就能找到失蹤的太陰星君。”
“你是說?!比萑A驚訝的指了指自己:“我們?”
我仰起頭,微弱的光線透過血霧移動,逐漸照在密布著蘭花的昴日星官身上。他傾身向前,雞冠迎著太陽的方向,卻已無法在晨曦到來之前,發(fā)出第一聲啼鳴。
“你的仙體?”容華捉住我的雙手:“在慢慢變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