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話·拂曉的徘徊
習(xí)慣于短暫的睡眠。
半夜中醒來，環(huán)繞著周身的是淡淡的黑暗，她的呼吸在伸手就能觸摸到的位置，均勻、延綿。
做了一個夢，一個似乎很久遠(yuǎn)、很久遠(yuǎn)的故事。
故事的梗概，一時竟難以想起。
只記得，故事的結(jié)局，是雋永而綺美。
仿佛身處一片枯黃的秋末草原，在地平線處，升起無瑕的光芒，似一顆高大的合歡樹般佇立著。
干燥的夢境中，聽見似陽光落下的秋葉沙沙，聽見似秋葉奏鳴的細(xì)碎落陽，一點(diǎn)點(diǎn)，將耳畔的潮聲吞沒。
她又一次閉上眼，追尋那個夢境的盡頭，那道地平線的盡頭。
滿足的微笑，盈滿全臉。
……
夜雨后的深秋，每一片枯黃的樹葉都沉甸甸地盛滿雨水。
晨露喚醒朦朧游弋的靈魂，一個個夢境迎來令人心滿意足的結(jié)局，人們睜開雙眼，期待著新的一天，在這個世界里留下幻想的痕跡。
麥芽糖醒的很早，天色尚且處在由墨黑向青白過渡的時分，她已經(jīng)下了床。
打開窗，寒冷而清冽的空氣涌上面龐，將原本沉溺在溫暖的安逸中的肺嚇得不輕，兩三口略帶疼痛的呼吸是它提出的抗議。
“？……”
轉(zhuǎn)身回到原來睡下的位置，閉上雙眼，細(xì)嗅那周圍的空氣。
溫暖、潮濕，還帶著難以覺察的淡淡的香氣，地球上任何一處地方都不會有這樣的香味。
目光上游，習(xí)慣側(cè)睡的她正一如既往地笑著。
“……你做了個美夢?！?p> 麥芽糖似是自語般說道。
……
聆聽著淙淙的流水聲，窩在自己的安樂椅里，竹子的質(zhì)感與手中厚厚的書一同為這個早晨留下閑適的印象。
花店門口的風(fēng)鈴傳來響聲，悠閑的時光需要中斷一下了。
“歡迎光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自己選?！?p> 白發(fā)的年輕女主人從花店深處走了出來，如同行走在森林里的雪精靈。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客人收起了傘，在門口甩了甩上面的雨，便把它放在雨傘架上，踏過門口的臺階，走上前來。
她手上還帶著一個紙包，里面放著的是為一只懶蟲買的早點(diǎn)。
“麥芽糖小姐?！迸魅宋⒚畹恼Z氣變得難以捉摸起來，“你來……有何貴干？”
“不歡迎我？”
“不，當(dāng)然歡迎，只是沒想到你會一個人來這里?！?p> “有些事情，我還是希望只有我自己知道?！丙溠刻浅ǖ晟钐幾呷ァ?p> 魔鏡小姐沒有繼續(xù)說什么，只是跟著麥芽糖，一直走到了花店深處。
兩人不約而同地面對面坐定。
“雖然很老套，但我一直想不出除去這句話以外的開場白了?！丙溠刻鞘紫乳_口說道，“我們兩個，有些不必裝的東西，就不用一直裝下去了?！?p> 魔鏡小姐依然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是誰，就和你知道我是誰一樣?！?p> 魔鏡小姐笑了笑，問：
“那么，我是誰呢？”
“你是一雙‘眼睛’，一副‘觸角’，你是一個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人窺視這里、操控這里的窗口?！?p> 魔鏡小姐收起了笑容。
“不止你，還有那個神父也一樣吧？或許還有更多我沒發(fā)現(xiàn)的孔洞，連接著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p> “你的觀察力相當(dāng)敏銳，我……很高興?！?p> “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的東西，再遲鈍的人也會有所察覺的?！?p> “但你在這短短的一次經(jīng)歷中成長了許多，連我都快不認(rèn)識你了?！?p> “你當(dāng)然不認(rèn)識我，或者說，你認(rèn)識的不是現(xiàn)在這個我?！?p> “……你想做什么？”
“我不會破壞你們維持的秩序，我也沒有那個能力。我來找你，既是想確認(rèn)自己的想法，又是要你和我一樣，對她保守秘密。”
“……我們本來就是這么打算的?！?p> “那就保持這樣?！?p> 麥芽糖說完后，便起身離開了，魔鏡小姐沒有挽留的意思，也沒有送她到門口。
只聽得一陣風(fēng)鈴的鳴響，而后又歸于平靜。
女主人回到她的安樂椅上，蜷縮著，正如一切都未發(fā)生過那樣，淙淙的流水聲裹挾著花香，縈繞在她的近旁。
……
鑰匙插進(jìn)鎖孔的聲音，總是那么令人興奮愉快，且安心。
“早上好，麥麥！”
才只探進(jìn)半個身子，海王星的聲音已經(jīng)從客廳傳了過來。
“你醒了?！丙溠刻琼樖职谚€匙放在門口的柜子上，“來吃你的早飯?！?p> 麥芽糖從懷里取出了那個保存得相對完好的紙袋，打開放在了餐桌上，是三個仍舊暖暖的奶黃包，做成了三只小動物的樣子。
一陣興高采烈的腳步聲——似乎連拖鞋都沒有穿，赤著腳從客廳沖到了餐桌旁。
“誒？我還從來沒吃過這樣的食物。它們是什么味道？”
海王星坐了下來，拿起其中一個貓咪形的，好奇地端詳著。
“就那個味道，一點(diǎn)甜味罷了，看上去很特別，實(shí)際上和你吃過的奶黃包沒有什么區(qū)別?！?p> 海王星點(diǎn)了點(diǎn)頭，吃掉了第一個。
“它們的樣子，是按照地球上的動物設(shè)計的吧？”
“嗯。”
“嗯……這樣的話，這個和你很像?！?p> 海王星指了指手上小綿羊形狀的奶黃包，對著麥芽糖相當(dāng)誠懇地說道，這反而令人感到后背發(fā)毛。
“如果你什么時候能改掉你吃飯時不安分的毛病，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會比現(xiàn)在好很多的?！?p> 麥芽糖冷冰冰地說道，海王星頓時緊張地閉上了嘴。
“明明昨天還那么……”
心里有個聲音在小聲嘀咕著，或多或少有些不解。
“麥麥，我能問一件事嗎？”
海王星拿起第三個狐貍形狀的奶黃包時，突然對麥芽糖問道。
“我不保證我會回答。”
“麥麥為什么要這么……呃……‘養(yǎng)’我呢？”
麥芽糖沉默了一會。
“很簡單的道理吧，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解開我自己身上的謎團(tuán)?！?p> “但是，我這兩天來，完全沒有幫上什么忙啊?！?p> “只是暫時罷了，你遲早會忙起來的?！?p> “那，假如說，我一直都不幫忙，麥麥會趕我走嗎？”
麥芽糖又沉默了一會，比剛才那次更久，四五秒后，她才緩緩說道：
“為什么呢……那一定是我對你還有所索求的東西?！?p> “嗯？”
“……不，不可能的，我們遲早都要回到我們該回的地方去?！?p> 麥芽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反常，海王星一邊留意著，一邊吃掉了最后一個奶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