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章佑安回府,心緒頗為復雜。
既見故人,本應(yīng)喜上眉梢。
但是當他說出自己是國公之子的時候,似乎荀朗臉色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想得入神了,也沒注意到父親走入院內(nèi)。
“今日我邀國舅爺來家中,怎么不見你人影?難道,你后悔回金陵了?”
定國公站在回廊里一臉慍色,聲色沉沉。
“父親?!?p> 章佑安一聽這聲音,趕緊轉(zhuǎn)過身去,給章孝正揖手一禮。
看著父親臉色不好,章佑安趕忙笑著上前。
“父親您別誤會,我性子孤冷,不像二弟一般玲瓏心思。若是我在的話,怕什么話惹得國舅爺不快,耽誤了你們的事?!?p> 國公定定地看著他,似乎在斟酌話里真假。
“那你今日都上哪兒散心了,聽賈仁說你都沒帶什么隨從,也沒備車馬。難不成,回京沒幾日,這京中就有朋友了?”
國公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的兒子,既感覺熟悉又有些疏離。
恰好這時賈仁來問,“國公,晚膳是在這里用,還是去前廳用?”
“就這里吧,和安兒一起?!?p> 說罷,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
章佑安跟趕忙跟上,仆從將晚膳一一端上。
國公指著清蒸鱸魚吩咐管家,“把這魚放在大公子前面?!?p> 管家趕忙照做,章佑安心里有些感動,他沒想到父親還記著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愛極了鮮美的清蒸鱸魚。
氣氛微微有些和諧,難得他們父子有這溫馨一面。
章佑安隨口就說出自己白日里的所見所聞,感嘆金陵真不愧是天子腳下,一派安寧繁榮。
“父親,我今日偶然走到東街口的茶樓,竟然意外地遇到了江州結(jié)拜的義弟?!?p> 章佑安說到這,嘴角忍不住帶笑。
“哦?你還有結(jié)拜的兄弟?那是個什么人?”國公放下筷子,看著他。
章佑安笑著說道,“他是茶樓朗月閣的閣主,名叫荀朗。這茶樓不論地段還是裝潢,在這金陵,都是頂級的?!?p> 章佑安還沉浸在久別的欣喜里,章孝正看著他這樣,突然也笑了一下。
這是佑安回府內(nèi)第一次侃侃而談,難得見他這么開心,他也很欣慰。
不過,這金陵的高官顯貴,豪門世家他都知道個大概,怎么從沒聽過荀朗這個人呢?
飯畢,國公往書房走去,章佑安走向母親的閨房。
雖然母親不在了,他還是會每日前去那里坐坐,和母親的貼身侍女費嬤嬤一起聊聊以前的事情。
而國公走到書房,便召了密探,且去查查這什么朗月閣和荀朗此人的來歷。
入夜,國公府內(nèi)一片寂靜。
唯有書房內(nèi),地上跪著一黑衣男子,向著國公匯報什么。
“稟國公,查到了。一年前皇后小產(chǎn)積郁成疾,太醫(yī)丞均治不好皇后這病,當時荀朗就是醫(yī)好皇后的神醫(yī),被陛下尊為客卿?!?p> 國公坐于桌前,略有所思。
那密探接著說,“不過,自從此事以后,荀郎也再無大動靜,只是開了一座茶樓。但小人也查過了,若只是按照當時陛下賞賜的財帛來看,是完全造不出這樣的一座樓?!?p> 定國公聽著這些,一開始沒覺得有什么稀奇的。
一年前他還在雁州接管雁云軍,倒是有聽過皇后生病請了神醫(yī)這些事,也沒放心上。
沒想到,原來這荀朗竟是當時的客卿。
更重要的是,他和國舅爺之間似乎過于親近了?
這個人,一定有什么問題,待我明天去試探便知。國公在心里想著。
次日,國公便乘著車馬直奔朗月閣。
到了閣樓門口,小二一看這馬車上掛的“定國公”牌子,嚇得趕緊去通知掌柜的。
掌柜的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一看是國公來了,趕忙親自出來迎接。
另一方面,也派人上樓告訴靈棲姑娘。
程寄書一聽國公來了,眼里的怒氣騰騰直上。
她本是在窗邊作畫,一用力,手上的狼毫斷成兩截。
“他來做什么?我還沒找他,他倒是先來了!”
說著抽出旁側(cè)寒昭的佩劍,徑直要往樓下走。
多虧寒昭擋在她前面,嚇得靈棲與旁邊的小丫鬟趕緊跪下,神色慌張,聲音急切。
“小姐,你冷靜點!我們現(xiàn)在不能殺他,我們早晚會殺了他,但不能是今天,不能是在這里!”
哐當一聲,長劍落地,程寄書眼里滿是淚水。
靈棲趕忙起身給她擦掉,又扶她坐下,束起一頭青絲,戴上玉冠,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男子衣袍給她穿好,溫言軟語寬慰著。
“小姐,人都來了,雖然現(xiàn)在不能殺他,去見見他,也算為后續(xù)計劃探探路。”
“好?!背碳臅藭r冷著一張臉,悻悻地回道。
此時在朗月閣二樓,國公包下了整個二樓,指名道姓要見閣主荀朗。
掌柜正苦于無計可施,這都叫人上去傳話了,怎么公子還沒動靜呢?
這事,從樓梯拐角處走來一白衣男子,風度翩翩,嘴角帶著清冷的笑。
“國公大駕光臨,是我朗月閣招待不周,惹您不快了?”
說著便朝著定國公行了揖手禮,來人正是程寄書。
定國公端起茶杯看了她一眼,“昨日聽犬子說起,荀客卿可是陛下的座上賓。我是個軍人,這幾年奔波戰(zhàn)場,還不知你這號人物。今日,特來拜訪一番,荀客卿可歡迎?”
程寄書笑著走過來,“我朗月閣本就是開門做生意的茶樓,國公肯來,是給我極大的面子了?!?p> 說著,又高聲吩咐了左右侍女。
“來人,拿出‘忠烈茶’,敬國公這個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
侍女一聽,一頭霧水地走出來,什么是“忠烈茶”?
靈棲走過來端給她一壺新沏的茶,囑咐她這就是公子要的茶。
國公一聽這茶的名字,心下有些滿意,這荀朗不過也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
程寄書在心里一聲冷笑,什么“忠烈茶”,不過是尋常的茶水而已。
真英雄喝白水,也能被后世傳為“忠烈泉”,而偽君子即便喝了再“忠烈”的茶水,也依舊是偽君子而已。
呵,諷刺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