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繼業(yè)帶傷回到了威海衛(wèi),明月見了,欲去找林大夫診治,唐繼業(yè)連忙制止了,“按威海規(guī)矩,不到結(jié)婚日子男女不能碰面。你和萬財是表兄妹,我們就不講這個規(guī)矩了??墒巧賿侇^露面的規(guī)矩總是要守的。”
“姨父教訓(xùn)的是?!泵髟律平馊艘獾鼗氐溃骸拔衣犚谈傅??!?p> 夏允禮插話道:“有道是,知恩報恩,方為正派人。閨女,咱家的一切都是你姨父給的,聽你姨父的準(zhǔn)沒錯兒?!?。
唐繼業(yè)聽了,明白夏允禮這話明面上是說給夏明月聽,其實(shí)是借這個機(jī)會向自己表真心,就借著這個話頭說了下去:“要論親,除了萬財,也就是你們了?,F(xiàn)如今,我們就要成為親家,更是親上加親,我不為你們還能為誰?”
“就是、就是…”夏允禮忙不迭地應(yīng)承著。
“別的就不說了,就說前些日子吧,我離開曲家的時候,大奶奶感念我跟了他們曲家十多年,想把宅子送給我。我推脫不要,大奶奶卻一再堅持要給。最后沒法,我說,明月是您女兒,要不您就送給明月吧。大奶奶想了想,最后答應(yīng)了,委托我來辦這件事情?!?p> 明月吃了一驚,不知姨父為何出此奇談怪論,就當(dāng)成了笑話來聽,“姨父說笑了。即便是親生女兒,也沒有把唯一的宅子送出去的道理,更何況我與娘只有不到一年的緣分?!?p> “這說起來我也不信,可仔細(xì)一想也合情理。”唐繼業(yè)一臉真誠地說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赡氵€沒嫁,給嫁妝多與少就在一念之間。大奶奶仁義豪爽,給你這些也不奇怪?!?p> “姨父,這事兒說說也就罷了。否則,傳了出去要被人笑話。不知道的還以為癡人說夢呢?弄不好要被人說想房子想瘋了?!?p> “這有什么可笑話的?我這兒有白紙黑字黃氏簽字的遺囑。別人知道了羨慕還來不及,有什么好笑話的?”唐繼業(yè)說著,拿了一張紙出來。夏明月雖說識幾個字,可拿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門道,就對唐萬財說道:“弟弟,這是什么意思?”
唐萬財看了一眼,說:“這是遺囑,黃氏把東山巷十號的房屋給你了,黃氏簽的字,爹和唐突做的證人?!?p> 明月恍然大悟,生氣地對唐繼業(yè)說道:“姨父,直接說吧,你究竟想怎樣?”
“實(shí)話說吧。”唐繼業(yè)也有些惱怒了,“黃氏有這個意思贈房給你,曲文魁和林子鳶未必愿意,我同你爹和萬財合計了,想讓你出面打官司,把房子要回來?!?p> 明月不假思索,當(dāng)即回道:“姨父,我為娘沒盡一點(diǎn)兒孝道,連他老人家出殯我都沒去。至今,連在她老人家墳頭燒一張紙都沒有。我們虧欠了這么多,還要干這種缺德事,我無論如何干不來?!?p> 明月說著,走開了,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你們想也別想!”
夏允禮上前把明月攔住了,不讓走,“明月,你雖未出嫁,可已經(jīng)是萬財?shù)娜肆?。有道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就算你不肯聽你爹我的話,公爹的話、丈夫的話總該要聽吧,否則就是違了人倫,犯了忤逆。”
“爹,你怎么這么迂腐呢!做人要講良心,否則死了要下地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的?!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允禮內(nèi)疚地對著唐繼業(yè)道:“有道是,子不教父之過。明月不懂事,都是我這做父親的不是?!?p> “兄弟,這也不能全怪你。要怪也怪我心急了點(diǎn)兒?!碧普乒裼邪逵醒鄣卣f道:“寧海州暫時你就不要回去了。你留在這兒多做做明月的工作,等明月想通了,你再回去不遲。另外,你當(dāng)掌柜也有些日子了,是賺是賠也不清楚。明天,我讓賴清遠(yuǎn)過去給你看看帳?!?p> “唉,大哥……”夏允禮還沒說完,唐繼業(yè)領(lǐng)著唐萬財離開了。
秋天的晚上,多少有些涼颼颼的。屋子里,昏暗的燈光下,夏明月在炕上低頭做著女紅,夏允禮坐在地上的板凳上,一刻不停地勸著夏明月,勸得口干舌燥,夏明月愣像沒聽見一樣。夏允禮端著酒杯,想喝卻一直騰不出嘴來,“閨女,我就不明白了,黃老板把你收為養(yǎng)女,不過是收買人心之舉,你有什么好留戀的?”
說完了,剛要喝酒,酒杯又放下了,“再說了,我寧海州第一大藥鋪的掌柜做得好好的,讓你給攪黃了?!?p> 酒杯到了嘴邊,看著明月沒有言語,又收了回去,繼續(xù)說道:”你姨父讓我留下來做你的工作。這說白了,你要一直不同意,我這掌柜的營生也就不用想了。你讓我以后拿什么養(yǎng)家?”
幾次過后,夏允禮重重地把酒杯放在了凳子上,動了真氣,“閨女,你倒是說句話呀!你這悶不聲的算怎么回事!要不,你爹我跪下求你還不行?”說著,真跪下了。
夏明月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夏允禮開了口,“爹,天塌了有地頂著。你在外逃難的時候,有我娘撐著,家也沒塌。過去逃難那么苦,我和我娘都過來了,現(xiàn)在比過去好多了,有什么過不去的?姨父給你個掌柜,也未必是真心用你。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閨女,我還跪著呢,你倒是給句話呀?!?p> “爹,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在你,你愿意跪你就跪。女兒雖然不孝,可我娘地下有知,絕不會責(zé)怪我的?!?p> “你這叫什么事嘛!”夏允禮氣得站了起來,無奈道:“都說女兒大了不由娘,我是你爹,也由不得我!哪有你這樣做女兒的?”說著,拿了酒壺,出了門。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到門口,拿過鎖,把門反鎖上了。
無論夏允禮和唐萬財怎么連番來勸,夏明月說什么就是不吐口。唐萬財不耐煩了,對著唐繼業(yè)說道:“爹,明月不配合,怕啥?咱有遺囑,還怕打不贏官司?”
唐繼業(yè)搖了搖頭,“英國人打官司歷來重證據(jù)。雖說是有這份遺囑作證據(jù),那也只能贏一半。要是有明月配合,就可以贏七成?!?p> “另外三成呢?”唐萬財不解地問道。
“另外三成在你唐突叔身上。這件事情你唐突叔不知情,也沒有參與,咱們冒了他的名。他要說出來,咱們就前功盡棄了?!?p> “爹,這活人不能讓尿憋死吧。唐突叔總愛財吧?您給他點(diǎn)兒錢,他總該會配合咱吧。”
“要說這世上最深的是人心。海水可量,人心難測。今天他可以為了錢配合咱們,明天他也可以為了錢配合別人,到那時咱們就被動了?!?p> “爹,既然這樣,咱能不能讓唐突叔徹底閉嘴,永遠(yuǎn)不再說話?”
唐掌柜看著唐萬財,心里驚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唐繼業(yè)幽幽地說道:“做人留一線,日后好見面。凡事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做得太絕;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可隨性而為。否則,吃虧的早晚是自己?!?p> “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說個行的?!碧迫f財不耐煩了。
“早年天大旱,水塘全部干涸,莊稼幾乎都要干死了。唐突為了求雨,就在山頂上建了一個龍王廟,廟建成之時許諾,如果老天下雨,就年年供奉神靈。結(jié)果第二天天降大雨,唐突信守承諾,年年還愿供奉。這些年日子不好過,唐突的兒子闖了關(guān)東。他老婆的想法是他們兩口隨著兒子一起去,可他怕對不起神靈,說什么也不走?!?p> “爹,我明白了,他沒了那點(diǎn)兒事情,就會闖關(guān)東去了。咱給他拆了他不就走了嗎?”
“村里土地被征之后,他沒地方去,就一直和他老婆住在廟里。咱們?nèi)?,難免驚動他?!?p> “爹,你說到底該怎么辦吧?”
“我給你找個人,讓他去辦。記住,這種冒犯神靈的事情有損陰德,無論如何不能親自去辦,到時盯著他就行了。”
“是,爹?!碧迫f財答應(yīng)道。
“還有,你給我準(zhǔn)備二百兩銀子,我要到文登去見陳縣令?!?p> 曲文魁在鄰居們的幫助下,總算把屋子建了起來。屋子門臉不大,倒有些縱深。這也是鄰居們的主意,有了縱深,以后可以隔個里間出來,招待客戶、洽談買賣也方便。曲文魁看著新建好的房子,覺得還滿意。只是還需要裝修;裝修好了,還需要定制藥柜,還需要采買藥材等等一堆事情,曲文魁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可是,越干越有信心,覺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