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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鄉(xiāng)是吾鄉(xiāng)

第三十二回 ?軍安哥哥

遠鄉(xiāng)是吾鄉(xiāng) 蕭瀟上 4022 2024-06-29 10:13:37

  趁著毓秀眩暈,馬比學(xué)膽大包天地抱住毓秀,然后強吻!

  毓秀一開始沒有拼命掙扎,一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是沒有弄明白抱住她的到底是哪個,但幸運的是,馬比學(xué)激動過頭,用力過猛,自己摔倒在地,后腦勺砸在木地板上發(fā)出沉重的響聲。

  就在這個時候,短暫失去意識的毓秀反倒醒了過來,她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堯山女子,打小就跟隨父親學(xué)習(xí)堯山武學(xué),立馬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一腳蹬開馬比學(xué),同時左右手開弓:“乒乒乓乓……”一連串耳光甩了出去……

  毓秀扇耳光既準確又有力道,小馬蒙了,短暫腦震蕩,充滿炙熱情欲的兩眼立馬變得空洞無神……

  毓秀已經(jīng)一躍而起,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涞降孛妫瑪[出堯山南拳特有的防御姿勢:兩腿微微分開,一腳在前,一腳在后,兩只手微微抬起……

  這是一種特殊的能力,打小二爸就講秀妹子靈氣,是一個練武胚子!不像她的二哥群安,憑借一身蠻力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氣勢取勝。說得不好聽一點,群安那是打架斗毆,不是把式比武!毓秀當時還問過,為么子把式比武就好,打架斗毆就差?二爸背著手在堂屋里繞了一個圈,然后回答,你不懂么子叫做武士!至今毓秀依舊沒有弄明白么子叫做武士,難道電視劇《霍元甲》里的東洋鬼子就叫做武士?簡直就是……壞蛋里的祖宗!

  毓秀擺出防御姿勢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為小馬向來以為,女人只要得到了就永遠屬于自己……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是80年代很多男人的想法,幾千年封建制度遺留的頑瘴痼疾。

  小馬的貿(mào)然進攻很快就換來悲慘的后果:被毓秀一腳踢到墻角,嘴巴磕上茶幾,磕掉幾顆牙齒;右肩狠狠地砸向地面,導(dǎo)致手臂脫臼,躺在地上完全不能動彈……

  小馬到底是怎么爬起來的,在現(xiàn)場的毓秀和錢麗早就記不清楚了,但他們記得小馬是怎樣擦掉嘴角的血絲,再一次朝毓秀撲過去的。在公安局做筆錄時,小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竟然敢當著表姐的面“再一次撲上去”,滑向犯罪的深淵……當然,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小馬沒有被定罪,只被治安拘留了10日。

  錢麗親眼目睹了表弟的不爭氣舉動,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用一根指頭指著表弟,卻講不出一句話來。這一切是她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的,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她差點就抱著毓秀的大腿,懇求毓秀原諒自己的魯莽舉動,繞開酒店的保安擅自帶馬比學(xué)前來。鑒于以往的黑歷史,馬比學(xué)、“竹葉青”被列入了酒店保安部的黑名單,不光不能進入酒店,而且不允許在酒店消費,包括餐飲和住宿。

  錢麗保持著最后一點矜持,理智地選擇了向保安部報警,并且親手給馬比學(xué)戴上了沉甸甸的手銬。

  一場求愛鬧劇收場,毓秀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該干嘛還干嘛,倒是酒店的員工對毓秀刮目相看。講好講歹的都有,但再也沒有人敢輕視看起來脾氣好、單純、稚嫩、沒有心計的秀總。一些男員工給毓秀送了一個“冰美人”的稱號,毓秀聽到后,無奈地笑了笑。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在縣二中,她毓秀就無緣無故地被人叫做“冰美人”。女人,包括高管和普通員工,基本上對毓秀敬佩得五體投地,甚至以毓秀為楷模:

  毓秀留西瓜皮發(fā)型,許多女員工剪掉長發(fā),留同樣的西瓜皮發(fā)型。西瓜皮發(fā)型是毓秀不久前特意剪的,因為劉警官留的就是這種發(fā)型;

  毓秀基本上只穿工裝,頂多在工裝褲的基礎(chǔ)上換一件素凈的T恤,幾塊錢的那一種。許多女員工,包括一些部長也愛上了工裝和素凈的白T恤;

  毓秀吃素,不吃葷,因為她要盡可能地存錢,要讓父親、母親和翁媽,還有哥哥嫂嫂過上體面的生活。許多女員工,以往都大手大腳慣了的,現(xiàn)在開始縮衣節(jié)食,更多地考慮整個家庭的需求……當然,很多人只是盲從!

  錢麗徹底被毓秀降服了,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看她的臉色行事,以前的那個飛橫跋扈的那個錢麗消失,代之以一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為人低調(diào)的錢麗,許多人對錢麗的巨大變化感到不可思議……

  接下來最重要的一件工作是即將舉辦的搖滾音樂會……

  在此之前,毓秀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提供堯山村農(nóng)民工的名單。

  離劉警官約定的日期只剩下不到10個小時,毓秀依舊在掙扎,要不要冒險去碼頭尋找自己的三爸和三哥……她不曉得三哥新安就在太平鎮(zhèn)開發(fā)區(qū)上班,甚至一度就租住在才子大酒店的附近,共著同一條河汊。巖古佬講,堯山村的人都在碼頭上干活,雖然累點、苦點,但工資高,萬一掛掉還能拿到高額補償金,全家老小不愁。毓秀只聽到巖古佬這一句,沒有聽到巖古佬講新安是個列外,在一家工廠做事。

  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下3個小時,很明顯,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可能去碼頭……雖然只有20多公里,但不通班車,巖古佬他們一般是搭便車,或者坐船,在這個還沒有出租車的年代,短短的3個小時不可能去碼頭打一個來回。毓秀決定,早一點去公安分局復(fù)命,就講,工作忙(這一點蕭小姐可以作證),還惹了一點小麻煩(關(guān)于被馬比學(xué)騷擾的事蕭小姐也可以作證),所以還沒有來得及去碼頭調(diào)查到底哪些堯山村百姓不遠千里來到異鄉(xiāng)……太平!

  思路捋清楚了,毓秀很踏實地走出了才子大酒店。她走得很快,平常要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路程,這一回一刻多鐘就已經(jīng)走完,來到公安分局的門口。

  “秀秀!”

  她正昂首挺胸地徑直朝公安分局的大門走近時,突然聽到濃濃的鄉(xiāng)音……堯山村的方言跟堯山縣別的地方都不一樣,就是跟堯山鎮(zhèn)街的也不一樣……毓秀被這熟悉而親切的鄉(xiāng)音嚇了一跳,扭過頭看去,不就是巖古佬嗎,旁邊還站著一個滿臉胡茬的人,臉上刻滿因強體力勞動而寫滿的皺紋,竟然是蕭軍安,大爸的親生子,自己的大哥。

  “大哥在這里……”

  不曉得怎么回事,毓秀眼眶里的淚水突然就滾了出來,落到顴骨上,很有溫度地犁開一條圳溝……

  “秀妹,我們終于找到了你,一開始我還不相信巖古佬的話,怎么可能,秀妹也到了太平……”軍安講著講著,鼻涕流出鼻腔,他很不好意思地將鼻涕吸回去,啞著嗓子講:“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馬上去郵電局給二爸打電話,告訴他我見到了他的寶貝女兒秀妹……”

  “二爸……我爸他……他怎么樣了……”毓秀有點口吃地問,心中恐慌。

  她竟然一年多沒有回家,也沒有跟家人聯(lián)系,沒有叫一聲“爸”“媽”。她這是不孝!堯山村的爹爹翁媽肯定在背后議論。

  “他還好,老毛病,一個月總要咳嗽幾日,過年的那十幾日倒沒有咳嗽過一回,看起來會好……”

  軍安說著,用自己的衣袖擦眼屎。他的眼角堆積著一層層的眼屎。在碼頭上賣苦力,他最愛扛的是水泥包,一回扛6包依舊健步如飛。有活干的話,他一日平均能掙50元??敢话嘁话銉山清X,扛250包50元。錢掙得多不錯,但灰重。他本來就有眼疾,燒炭時落下的病根,這么一來眼疾越來越嚴重。

  “跟你講過好多次,每日早晚用鹽開水洗眼睛,趙醫(yī)師講的,你在家里時就不聽,出來沒有人管你更加不聽……”

  毓秀跟軍安哥哥并不親近,但還是惦記著他。大嫂岫玉不太能干,不懂得怎么照顧男人,時香翁媽一直跟毓秀念叨,軍安是牛命,累死累活,還只能呷草。

  “你還記得這些……”軍安有點忸怩地放下衣袖,他的眼睛蒙著一層霧氣,看人就像霧里看物,一層淡淡的影子:“秀妹,你長高了,比你岫玉嫂子還高;更白凈了,子玉都比不得你……”

  子玉是群安哥哥的堂客,堯山村的大美女,堪比600多年前的子玉王妃。

  “軍安哥哥……”毓秀整個人徹底崩潰了,就像一座泥壩突然間就被洪水沖垮,洪水濫觴……“軍安哥哥,時香翁媽呢……二媽……媽媽呢……”

  她覺得這個時候叫二媽不對,得叫媽媽,趕緊改口。

  她已經(jīng)蹲到地上,低聲抽泣,身子顫抖,并且抖動得越來越厲害。

  “莫哭,秀秀,有么子好哭的呢,家里人都好,都認為秀秀不會受罪,會過上好日子,時香翁媽還專門坐轎子去二翁媽家求了一卦,上上之卦……”

  軍安伸出大手想要撫摸毓秀的肩膀,覺得不妥,又收回手來,然后又伸出手……最終,碰了碰毓秀的“西瓜皮”,猛地抖了一下,似乎是被電擊中,毓秀的發(fā)絲滿帶著電荷……

  “坐么子轎子……村里還有轎子啊……”

  毓秀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問。時香翁媽嫁給監(jiān)生爹的時候沒有坐轎子,走路!監(jiān)生爹一輩子欠時香翁媽一臺轎子。

  “我和新安抬著他唄……她嫌棄群安嘴臭,日日酒肉,煙也抽得厲害,哪有不臭的道理……”

  軍安解釋,然后笑了笑,厚厚的嘴唇上一層死皮。

  毓秀也笑了,癟著嘴的時香翁媽坐在兩個孫子抬的躺椅上是么子樣子……反正不會是個一板正經(jīng)的樣子:“算么子命啰,二丫要老麻雀叼哪張牌就叼哪一張牌……”

  她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這可是二丫呷飯的機密,泄露了以后二丫就冇得飯呷了……換一個話題:“二翁媽冇收錢吧,她講過,不收時香翁媽的錢,年輕的時候,他倆好的像一個人一樣……”

  “錢冇收,滾燙滾燙的板油尖收了一大碗……還放了兩調(diào)羹白砂糖……”

  軍安笑了笑,兩個老翁媽的對話才有意思哩,像背戲文,只是他向來嘴笨,學(xué)不來。

  “板油尖……我也想來一碗板油尖1”

  毓秀嘴饞地心想。

  毓秀好像看到時香翁媽坐在火塘邊指揮自己的娘桂花媽:“你曉得的,將那朵板油尖割下來,煎油煎到6分……”干癟的嘴按捺不住地開開合合。

  一年就這么一頓,這一頓吃好了,今年就吃好了。

  桂花媽回答:“曉得咧,翁媽,挑出來剛好一海碗,放一兩亮亮爽爽的白砂糖遞到你的手里……”

  桂花媽仿佛聽到婆婆牙齒咬到白砂糖上“咯吱咯吱”的響聲。莫名地覺得自己的牙齒發(fā)酸,整張嘴,包括臉都要化掉……其實時香翁媽哪里還能“嘎嘣脆”地咬白砂糖啊,她滿嘴的大白牙10多年前就掉得七零八落,現(xiàn)在只剩下3顆爛臼齒,根基已動,不小心就會連飯菜一起吞下肚。

  時香翁媽催促:“桂花妹子,你還不去……殺豬師傅已經(jīng)在剖肚子了……你就在豬肚子里翻出板油尖,一刀割下來,馬上放到油鍋里煎……”一邊喊一邊咂嘴。

  說不饞這一口是假的,么子都不饞,或者還有什么意思?活到時香翁媽這個年紀,樹心也朽了爛了,只有樹皮還接著地氣,但樹皮也千瘡百孔,岌岌可危??!這一碗豬板油,是滋潤樹皮的養(yǎng)料……

  桂花媽手腳麻利地從碗柜里摸出一只大海碗說:“翁媽啊,你忘記了,得先煎肥肉,煎掉鍋子那股鐵銹味,然后煎板油尖……”心想:“我不出火塘,時香翁媽是不會罷休的……如果她看得見,早自己去剜那一碗板油尖去了,哪里輪得到自己干這么重要的活……”

  時香翁媽“咯咯”地笑了兩聲:“好媳婦,你放心,我的玉鐲子、金戒子全都留給你,她們啊,想都莫想……”

  毓秀想到這里,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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