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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青春多憾事

第二十一節(jié)

回望青春多憾事 趙志林202 4035 2020-10-05 09:08:51

  林春祥、馬芳杰和王繁星幾個人,動不動星期天就到杜廣海廠里來。他們四個人組成了一個特殊的麻將局,一個資產(chǎn)數(shù)千萬的私營企業(yè)家,一個某部門下屬分公司的副經(jīng)理,一個某保險公司區(qū)拓部的小區(qū)主任,一個下崗工人。

  這個麻將局有幾年了。開始時杜廣海、林春祥和馬芳杰湊一起,就有人張羅起打麻將,可是三缺一。杜廣海說,要找就找同學(xué)。他們把眼前的人扒拉來扒拉去,最后選到了王繁星。

  馬芳杰說:“那樣沒法算賬?!?p>  “怎么就沒法兒算?你們?nèi)齻€一百塊錢一鍋,每人分一百個子,我四十塊錢一鍋,分四十個子,我輸贏一個子你們就是兩個半,不就算開了?!?p>  說實話,對于王繁星來講,四十塊錢一鍋就不小了,點背的時候一天一百二百都是它,自己蹲市場打工一天才掙多少錢啊?

  林春祥說:“杜廣海是私營企業(yè)家,和外邊那些老板玩兒,一百塊錢一個子兒,和我倆也坐不到一起去,咱們幾個同學(xué)在一起就是玩兒,就是圖個樂呵,誰都不為了贏錢?!?p>  杜廣海說:“春祥說的對,就別搞什么一鍋兩制了,咱們都是同學(xué),就四十塊錢一鍋,在一起就是玩?zhèn)€心情。”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林春祥他們每次來,午飯全是杜廣海管,晚飯基本上也是,偶爾出去吃一回,誰贏了誰請。打牌的時候,喝著茶水,侃著大山,說說笑笑的,也算人生一樂。

  王繁星愛抽煙,抽的牌子也就是紅梅啊白沙啊什么的,每次都是抽半支然后掐滅,把剩下的一半裝進(jìn)煙盒里,等煙癮上來,再抽剩下的一半。一天下來,也就是半包煙。

  來杜廣海這里,他這個習(xí)慣就改了,每回改抽一支。杜廣海不僅管吃管喝還管煙,而且是好煙,不是玉溪就是芙蓉王,打一天麻將,王繁星一人就得一包煙。

  林春祥幫助馬芳杰找回檔案后的第一個星期天,幾個人又到杜廣海廠里來了。在辦公室里,保姆把麻將機通上電,把茶葉水泡好,洗好水果把果盤放到旁邊的辦公桌上,退出去了。三個人坐下后,杜廣海往往是最后一個上桌,他需要跟工頭交代一氣兒工作才回到辦公室里。

  林春祥把幫助馬芳杰找回檔案的那一天視為兩個人情感經(jīng)歷的分水嶺。今天的麻將局和以前沒有什么兩樣,人還是那幾個人,地方還是老地方,可坐在身邊的馬芳杰,不再是從前那個馬芳杰了。

  這一天馬芳杰的點子始終不好,半天也不和牌,好不容易和了一把,被王繁星截胡了。林春祥心里替她著急,打牌卻秉公端正。為安慰馬芳杰,他發(fā)表了一通獨到的見解。

  他說:“在麻場上,真的沒有什么道理可講,冥冥之中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牌局,主宰客觀規(guī)律的概率完全失效。我總結(jié)出一個道理,每打一次麻將,都是在跟神靈進(jìn)行一次對話。

  “你們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神靈與魔鬼,我說有。在哪兒?我告訴你們,就在我們身邊,就在賭場上。鬼神最愛出沒的地方就是賭場,你要是足夠細(xì)心,就能看到他們的馬腳。

  “他讓你贏的時候,你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財神爺來敲門,想躲都躲不掉;不讓你贏,你絞盡腦汁也無濟于事,想要和一把牌比登天還難!”

  真的像林春祥所說,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操控牌局,馬芳杰始終點子不好。玩到傍晚收局,王繁星大勝,按照事前約定,今天他請客。

  去飯店的路上,杜廣海跟林春祥說話,實際上是說給王繁星聽:“繁星從來不請客,今天得砸他一下子,讓他多出點兒血?!?p>  林春祥知道杜廣海故意逗王繁星玩兒,瞟了他一眼說:“這兩年我和馬芳杰都請過幾次,就他一次沒有,我同意。”

  馬芳杰跟著湊趣:“繁星膽小,你們這樣嚇唬,他一會兒能不能借著尿道兒跑了?。俊?p>  王繁星大方地說:“不能!你們今天誰愛吃什么點什么,我保準(zhǔn)兒不帶跑的?!?p>  杜廣海又逗一句:“繁星,你現(xiàn)在服軟還趕趟,我們點幾個毛菜就算了,別嘴硬,嘴硬錢招罪。”

  王繁星嚷起來:“不服軟,不服軟!”

  “我聽你說話怎么底氣不足啊,大聲重來一遍?!?p>  “反正就這些錢,多了你填坑?!彼呎f邊從衣兜里把今天贏的一沓紙幣掏出來,在手掌上摔得啪啪響。

  在飯店里,他們一共點了四個菜,有一個木須肉,一個扒溜肉段,一個牛肉柿子湯,最后一個是非洲王魚。白酒點的半斤裝鳳城老窖,啤酒要了一提拉龍山泉啤酒,吃完結(jié)賬時花了158元。

  王繁星去吧臺把賬單要過來,前前后后算過兩遍后,要求免8元,人家不同意。王繁星又說我認(rèn)識你們家老板,你家店面裝修就是我們干的,老板當(dāng)時承諾過以后來店吃飯肯定會打折,逼得人家倒給他免了8元錢。

  菜量很大,哪個都剩了不少,只有那個非洲王魚吃得苦,剩下一個大腦袋帶一根長刺,旁邊有一堆魚渣子和香菜末兒。王繁星要來幾個塑料袋,回桌把剩菜一個不落倒進(jìn)袋里。

  杜廣海說:“魚別要了,沒什么玩意兒?!?p>  “要,拿回家燉豆腐?!?p>  大伙都說,這個老王真會過日子。

  吃完飯杜廣海走回廠里,林春祥他們打車回家。三人上車后,杜廣海跟王繁星說:“回去翻一翻后屁兜,看看里邊有什么東西沒有?到家就睡覺呃,別喝點酒回去捉人,折騰人家小徐?!?p>  王繁星聽明白了,掏一把后屁兜,果然有一把錢在里面,他要還給杜廣海時,出租車已經(jīng)跑出去挺遠(yuǎn)了。

  他數(shù)一數(shù)共150元,說:“凈吃人家杜廣海的了,趕上我請一回,他偷著把錢送回來了?!?p>  其實這幾年在一起玩,吃飯從來不用王繁星花錢,他每回輸錢,杜廣海差不多都變著法兒還給他了。他家里條件不寬裕,杜廣海對他格外關(guān)照。至于林春祥和馬芳杰,輸一點贏一點都無所謂,他們贏錢的時候偶爾請客,杜廣海并不拒絕。

  馬芳杰應(yīng)該頭一個下車,可她看時間還早,就想和林春祥單獨找地方說說話,去開發(fā)區(qū)新廠回來時自己說過要請林春祥一次,到今天還沒有兌現(xiàn)。

  她跟林春祥和王繁星一起下的出租車。她不想讓王繁星留下,偷偷地扯林春祥的衣角。林春祥回頭看她,她沖林春祥遞眼色,剛好被王繁星看見了。

  馬芳杰急忙跟王繁星解釋:“我打算請你們倆去茶樓喝點茶,怕你回去晚了不行,小徐那邊不會把你怎么樣吧,要不你也一塊兒過去?”

  王繁星明白馬芳杰不想帶他,就說:“我不去我不去,我渴了就是喝白開水,很少喝茶,謝謝你替我考慮這么周全?!?p>  馬芳杰聽出王繁星話里邊的味道,也不解釋,看王繁星走遠(yuǎn)了,才跟林春祥說:“你像一根木頭,那么給你遞眼神,你都沒看見?!?p>  路邊有一家KTV,林春祥說不喝茶唱歌吧,馬芳杰同意,倆人就進(jìn)去了。

  這個晚上,倆人一直唱到小半夜。他們先是唱歌,然后伴隨曲子跳舞,跳著跳著馬芳杰把頭伏在了林春祥肩頭上。林春祥開始嚇了一大跳,慢慢地心情一點點平靜下來,然后就有了遲到三十年的第一次初吻。

  下一個星期天,林春祥他們又去杜廣海廠里玩完麻將,晚上杜廣海給他們準(zhǔn)備了一桌好吃的菜肴,幾個人都喝多了酒,林春祥、馬芳杰和王繁星出門時,一個個走路都里拉歪斜的。

  出租車開過來。今天又是王繁星贏錢,按照老規(guī)矩,贏錢的坐到了前邊副駕駛的位置上,林春祥和馬芳杰坐后邊。

  林春祥的心里熱烘烘的。馬芳杰坐得很近,他嗅到一股濃郁的體香,就想能有點兒什么事情發(fā)生,于是借著酒勁兒,自言自語地說:“洪霞去孤甸了,明天過午才能回來?!?p>  這時有一只手從后邊伸過來,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按摩,指尖隔著衣服,劃到身上癢癢的,他的心里也是癢癢的。

  那只手收回去了,馬芳杰頭一個下了車。將要關(guān)上車門的時候,林春祥又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再過五分鐘,我也下車了?!?p>  出租車重新啟動,林春祥像坐在針氈上,他想提前下車,便找借口說:“明早還得起早做飯,找個飯店買點算了?!笨墒锹愤^兩家小吃店都已經(jīng)打烊,他沒有提前下車的理由。

  五分鐘以后,林春祥下車。王繁星問他:“你不要找飯店嗎,前邊有?!?p>  “不去不去,那還得走挺遠(yuǎn)呢?!?p>  林春祥走在路邊,把手機拿出來等一個電話,他怕放在兜里聽不見錯過去。可是并沒有鈴聲響起來。他有點失望,漫不經(jīng)心往家走,在他快到家門口時,那個想象中的電話鈴聲響起來了。

  那邊開口便說:“你說吧,我去哪兒?”

  林春祥猜到這個電話可能打過來,可是真的打過來時,他還是覺得很突兀。他覺得現(xiàn)在時間有點兒早,街面上的人很多,就說:“去上次那個歌廳吧,咱倆各走各的?!?p>  倆人去了那家歌廳。老板從一個長條沙發(fā)上爬起來,揉著眼睛認(rèn)出他們頭些天來過,領(lǐng)他們進(jìn)了一個房間,打開音響后退出去了。

  林春祥說:“喜歡和你這樣的人相處,什么話一點就透?!?p>  “其實你比我聰明,你自言自語的那個話說得好,王繁星雖然也聽到了,卻是說給我一個人的,只有我能聽懂?!?p>  音樂響起來,樂曲委婉動聽,馬芳杰說她喝多了想坐一會兒,林春祥使勁把她拉起來。這回他把馬芳杰的頭按在自己肩上。漸漸倆人又把胳膊互相攏在一起,摟得越來越緊。

  林春祥要說啥,剛一張嘴被馬芳杰伸手捂住了:“你別說話,現(xiàn)在你的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p>  約摸時間差不多,外面的人已經(jīng)很少,倆人出了歌廳,打車回林春祥家里。下車后林春祥怕遇上熟人,讓馬芳杰和他分開走,他走前邊,馬芳杰跟在后邊,前后相差有二三十米的距離。

  怕什么來什么,還真就遇上了熟人。林春祥走到一根電線桿子下邊,看見崔耀宇站在那里,剛打完一個電話。因為路燈昏暗,林春祥開始沒看出來是他,等到認(rèn)出時已經(jīng)走到跟前,想躲已經(jīng)來不及。

  林春祥和他打了招呼,倆人站在電線桿下邊說話兒。林春祥心想,這個大嘴叉子,他知道了,滿世界都會知道,馬芳杰馬上就過來,怎么辦呢?

  林春祥急中生智,一邊和他說話兒,一邊慢慢地移動腳步,大約有五六秒鐘的工夫,林春祥轉(zhuǎn)了半個圈,崔耀宇也跟著轉(zhuǎn)了半個圈。現(xiàn)在崔耀宇背對馬芳杰走過來的方向。

  還好,崔耀宇只顧說話,并沒有察覺出林春祥的用意。看見馬芳杰快走過來時,林春祥開始大聲說話,馬芳杰終于在離他們不太遠(yuǎn)的地方發(fā)現(xiàn)有“險情”,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轉(zhuǎn)身走進(jìn)一條昏暗的胡同里。

  等到倆人重新聚到一塊兒時,林春祥為自己的機靈在馬芳杰面前炫耀了一把:“這個崔耀宇,不知他跑這兒來干什么,多虧我反應(yīng)快,才化險為夷。”

  “他看見我沒?”

  “不可能看見?!?p>  “沒看見就好。”

  幾分鐘之后,倆人回到了林春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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