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試煉
被修女潔白纖細(xì)的雙手捧著腦袋,同時全身被黑色的手按住,隨時可能被扯成碎肉。
梅拉斯再是經(jīng)歷豐富,此刻也不過是個膝蓋上中了一箭不能再冒險的無力瘸子罷了,現(xiàn)在只能強(qiáng)撐著交涉,“死徒教會的修女?不知伊森利恩家哪里得罪到貴客了?如果是有人買我的頭,我愿意出十倍的傭金保命,您看如何?”
修女沖梅拉斯微笑著舔了舔嘴唇,“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就要承受相應(yīng)的因果……”
她邁開光潔的大腿跨坐在梅拉斯腰上,紅唇探到已經(jīng)面無血色的家主耳邊輕輕吹氣,“向死亡獻(xiàn)上頭顱吧……”
“呃,咳咳,這位,這位……大姐,”索倫看著大廳里這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對這修女莫名其妙得跳出來鬧這么一出也是頭痛,“那啥,我們這正談事情呢,能不能放了他先?你piaji一聲虛閃跳走了,讓我們背這么大口鍋從正門殺出去???”
修女緩緩扭頭,眨巴著長長的睫毛,用金色的瞳孔盯了索倫一眼。
“哎喲我的媽!”黃頭冠抱著腦袋鉆到椅子下。
索倫也沒空管這貨,看看梅拉斯的腦袋還被對方摟在懷里,擠出一個自認(rèn)友善的微笑,斗篷下的手攥著龍槍直指著修女說道,“給個面子吧姐姐?”
修女盯了索倫一會兒,瞇起眼笑了,“好啊,您既然這么說了,我明晚再來拜會?!?p> 她從已經(jīng)癱在椅子上的梅拉斯身上站起來,如慈母般輕柔撫摸著梅拉斯的臉,“記得把東西還回來。告辭了。”
修女交叉雙手作出祈禱的姿勢,然后biu得一聲帶著她那群黑手消失了。
索倫擦掉一頭冷汗,哈,想不到這女人看起來這么威風(fēng)八面殺氣凌然和個精神分裂的變態(tài)露出癖殺人狂似的,倒是挺好說話的。
“呃,伊森利恩閣下,您的打算我也了解了,人各有志嘛,也不用強(qiáng)求。我想等會兒您還有好多事要忙,比如擦擦地板或者交待后事啥的,就不打擾了,告辭……”
索倫轉(zhuǎn)身要走,梅拉斯立刻反應(yīng)過來,拄著拐沖過來,差點被地上管家的碎肉絆倒,“留步!留步這位勇士……您有什么生意咱們還沒談呢!住一晚大家共進(jìn)晚餐也不遲啊,萬事好商量??!”
索倫笑了笑拍拍梅拉斯的肩膀,“我就直說了,看起來是你自己惹的禍,關(guān)我屁事,干嘛要趟渾水呢?明天晚上你就和修女姐姐聊聊和平,談?wù)勅松?,說不定她一下就被你說服了,大家都能迎來幸福美滿的未來呢?讓一讓借過一下……”
梅拉斯拽住索倫的袖子,“好了小兄弟,明人不說暗話,你這個時候來作客,肯定是有所圖謀。我看你也不是兩三句話就能忽悠的愣頭青,那好,我們不談理想,就談生意。你想要怎樣,報個價大家商量下?!?p> 索倫點點頭,“直接談價錢是吧?好,談價錢不傷感情。我要熔爐,莊園和礦區(qū),以及王家封地上所有的人類?!?p> 梅拉斯翻了個白眼,“你瘋了!想繼承圣.阿斯黛兒家,做下一個人王嗎?那你去娶王家的女兒啊,來我這干嘛?”
索倫點點頭,“好,那就砍砍價,我要一個可信的盟友在議會說話,并且合法控制熔爐鎮(zhèn),盡可能避免人類平民的傷亡,允許他們自治,另外最好不要對某個民間結(jié)社糾纏不清。”
梅拉斯倒吸一口冷氣,“你這砍得有點多啊,這就夠了?熔爐鎮(zhèn)不過是子爵級的領(lǐng)地,我妹妹是馬上要畢業(yè)的死亡騎士,去邊境起碼是從督軍做起??梢越灰滓幌伦鳛樗姆獾靥崆耙^來。你……你們想要自治就自治好了,我家不缺那點地稅?!?p> 索倫瞇起眼,“你妹妹是不是瑪爾蘭?”
梅拉斯頓時戒備,“是又怎么樣,我告訴你別打她的主意。我不會把她嫁給一個先……你們這樣刀頭舔血的亡命徒?!?p> 果然是小富婆家,索倫點點頭,“我和我的人只想活下去,精靈也好,帝國也好,誰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就要誰的命。所以實現(xiàn)和平真的挺簡單,把你們占著的活路讓一條出來大家一起走,就不用有些人動刀動槍在前面先鋒開路了,您說呢?”
梅拉斯也同意,“如果你的人都和你一樣好說話,那確實能省很多事。如果明晚以后我的腦袋還在脖子上的話,也許未來我們可以更進(jìn)一步合作?!?p> 他這么說著,拔出藏在拐杖里的匕首割開了右手掌心。
又來啊……你們就不能簡單握個手嗎……
于是兩人簽訂了,只要索倫解決死徒教會和梅拉斯之間的麻煩,
伊森利恩家族就與索倫結(jié)盟的誓約血盟。
既然初步談妥了條件,索倫就得問問任務(wù)了,“你拿了死徒教會什么東西。”
“我不知道,死徒教會的人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出現(xiàn)過了?!?p> 索倫瞇起眼,麻煩了,右手的血盟沒反應(yīng),這說明梅拉斯沒有說謊,他真的莫名其妙就被人盯上了要摘腦袋。
“那死徒教會的據(jù)點在哪?”索倫又問。
梅拉斯搖搖頭,“我不知道,本來我以為你們兩個是唱雙簧的……可簽了血盟看來,好像那個修女真的和你沒關(guān)系。麻煩了,那我得立刻派人去懸賞尋找教會的線索……”
“教會是吧,我知道,你懸賞多少錢?”黃頭冠又鉆了出來。
索倫和梅拉斯就看著它。
片刻后黃頭冠的翼龍再次帶著索倫起飛,離開莊園向城外飛去。
“我姐姐研究人類文明的時候,首先找的就是你們?nèi)祟愋叛龅纳竦?,她只找到信仰死亡的死徒教會,還專門找到了修道院的地址,我們一起去逛過?!秉S頭冠在翼龍背上高聲呼喊,腰帶上的皮兜里鼓鼓囊囊塞滿了梅拉斯懸賞的水晶和黃金,“不過那座修道院廢棄很久了,我們轉(zhuǎn)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什么神職人員。等翼龍拉空肚子就離開了?!?p> 索倫無語,你們的腦袋竟然還留在脖子上呢……
“哦,就是那里!有燈光!看來沒找錯呢!”順著黃頭冠指點的方向,索倫也看到了。
在遠(yuǎn)離城墻的荒郊野地,寸草不生的鹽堿地上,突兀得矗立著一座破敗的修道院。確實如黃頭冠所說,明顯是荒廢很久了,只剩下殘垣斷壁的空架子。但此時明顯有什么人又進(jìn)駐其中,并且點起了燈火,從晃動的人影看,修道院里的人還不少。
“黃頭冠,你留在外邊,我下去看看?!彼鱾悘囊睚埳宪S下,踩著暗影步滑行,尤其在黑夜中到處都是陰影,很順利得就潛入到修道院的圍墻外。
索倫蹲在陰影中觀察了一會兒,逐漸皺起眉頭。
有點意外,從打扮來看,現(xiàn)在回到修道院里的毫無疑問是死徒教會的修女。十幾個人,老弱婦孺,勉強(qiáng)算是有些魔術(shù)回路的天賦者,但也就是學(xué)徒的級別,還不能和那些紅袍精英們相提并論。裝扮倒是沒有那個銀發(fā)金瞳的修女那么夸張,起碼修女黑袍下都穿底褲,不至于辣眼睛。身邊也沒有什么黑色手掌魔法。
但腦袋卻有不少,
其中就有獅鷲的腦袋,被這些修女用大鍋煮爛了刷掉肉,如同某種工藝品一般曬干了涂上石灰,只剩下森然的白骨。明顯非人的頭骨就在修道院的院子里平鋪了一地,而人類的頭骨用長矛串起來,豎在教堂里。
什么情況,這是某種邪教么……
索倫思考了一下,繞過院子外圍修女們的營帳,找了個側(cè)邊的缺口潛入教堂內(nèi)部。
教堂內(nèi)曾經(jīng)的雕刻和壁畫已經(jīng)被完全毀壞了,殘存的裝飾根本看不出原先祭祀的是什么東西。主位的神龕上只有一張立書臺,書臺上積了一層灰,原本應(yīng)該有類似教典之類的書籍也不見了。但桌邊點著一只蠟燭,如兒童食指般長短,燃燒著放出微弱清冷的白光。
是召喚死亡的蠟燭。
索倫一下就明白了。
頂你個鬼鬼,死亡的神諭試煉!
這兩天為了刷先鋒軍陣營聲望,都忘得一干二凈了,這好像才是他的主線任務(wù)??!
索倫神情復(fù)雜得走到書臺邊,盯著白光中微微燃燒著,卻不見消耗的神器蠟燭。
要不要吹呢?
死亡給的那個神諭試煉,去找冰淇淋店,他應(yīng)該算是完成了。
冰淇淋店,西瓊,亞丘卡斯。
如果非要說是試煉,這確實算是一條完整的任務(wù)線了。
按照索倫前世的游戲經(jīng)驗,這會兒去見死亡一面,就算不升級也該給點技能或者裝備之類的獎勵。至少還有下一環(huán)試煉的提示。從滿足好奇心的角度來說,他是很想吹滅蠟燭的。
但這一支,應(yīng)該是死徒教會的東西吧?
教會的拆頭修女大姐才給了他一個面子,就這么把人家的一次性神器給用掉了,感覺不大好啊……
“您來覲見死亡嗎?”
哎喲臥槽!
突然從身后傳來拆頭修女的聲音索倫差點嚇尿,趕忙擠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回頭,“啊我其實是來找姐姐你……哎呦臥槽!”
扭過頭來索倫真的差點尿了。
銀發(fā)修女把她身上最后剩的那件袍子脫了下來捧在手里,正站在教堂門口,赤著雙腿向索倫走來。
“呃……呃……我……那啥……恩……”索倫尷尬萬分,雖然他試圖禮貌得移開視線,但眼珠子總是不受控制得轉(zhuǎn)過來,從上到下來回掃著修女的身姿。
修女竟然也不在意,畢竟平常她穿的也等同于沒穿一樣,直接走到索倫的身邊,將捧在手中的絲綢黑袍疊起來放在書臺上。
修女在神龕前跪下,合掌祈禱了片刻后站起來,“那么請您用吧。”
“哦,用,用……用什么?”索倫口干舌燥。
“生之燭火,吹熄它,就能覲見死亡了,尊敬的死徒。”修女靠過來,伸出雙手牽住索倫的右手,紅唇貼在他的手背上親吻了一下。
修女的嘴唇柔軟,溫柔,潮濕,好像被兩片果凍貼了一下,索倫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伸手按住正側(cè)身離去的修女肩頭,入手好像摸到了上等豐盈光滑的羊脂玉,差點就滑到要命的地方去了,索倫趕忙收回手。
“不,不好意思!”
“您還有什么吩咐?”修女雙手在胸前合十問道。
“呃,這,您貴姓???啊這……死徒……恩……這球……啊不是,這蠟燭……蠟燭神器……”索倫語無倫次。
修女卻沒有半點羞意,“我等是死亡的追隨者,侍奉死徒的赴死之人,您可以稱我海拉。死亡賜予我的試煉尚未完成,當(dāng)時機(jī)來臨的時候,自然會有覲見的機(jī)會。請用吧,我在懺悔之匣,恭候您的蒞臨?!?p> 修女海拉轉(zhuǎn)身走遠(yuǎn),然后索倫眼睜睜看著她走進(jìn)了墻邊豎著的大木柜里。
搞什么鬼?那是不是個壁櫥?還是魔法換衣間?
索倫下意識想伸手撓頭,手伸到面前就聞到一股味,夾雜著異性荷爾蒙和生靈之血的味道。
于是索倫立刻清醒過來,使勁甩了甩頭驅(qū)走亂七八糟的妄想。扭頭看了看燃著白光的蠟燭。
管他呢,我吹!
一切光源在瞬間熄滅了,連頭頂?shù)脑律?,和近在咫尺的修女營地中的篝火都消失了。
索倫睜大了眼睛,好像瞎子一樣眼前只有無盡的黑暗。
然后他感覺到了來臨。
“死亡?”
“索——倫——”書臺對面的東西換了一種音節(jié),但依然聽起來十分詭異的腔調(diào)打招呼,“完成了試煉是吧,不錯不錯,那么還滿意嗎,我送給你的小禮物?”
“小禮物?你說海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個雜碎玩意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哈!不,我是說西瓊。”那東西和個瘋子似得,一瞬間狂笑一瞬間又收住了全部的笑意,
“我一直覺得在真的命令使徒去做什么之前,先預(yù)支一部分獎勵,才是建立人神間互信基石的最好辦法,你覺得呢?救下你的初戀,感覺還不錯是吧?那么你準(zhǔn)備好真正的試煉了嗎?”
索倫傻眼,“我的初戀?西瓊?可她是個搓衣板,而且還瘋瘋癲癲的。不是,她算是什么獎勵?我還以為殺了亞丘卡斯,你會給我什么神器,或者至少一匹坐騎呢。”
“哦……你真的寧愿要一匹坐騎嗎?”對面的東西聲線里透露出好奇,但似乎又是認(rèn)真得在問道。
想到那個從柳園走過的金發(fā)女孩,索倫沉默了,“不……算了別介意,我只是有些意外……好吧,所以什么意思,西瓊是我的初戀?愛人?然后她被亞丘卡斯殺了,于是我就用了某種,魔法,轉(zhuǎn)世重生回來拯救她,這么狗血的嗎?這算是我的……二周目?”
書臺對面的那個東西啪啪啪得鼓掌,“太棒了,太棒了,和聰明人合作就是輕松,你這個一肚子壞水的狗東西,基本上全中,不過很可惜,只有一點你猜錯了?!?p> 索倫驚,“怎么?難道我轉(zhuǎn)生了都不止兩次了?那我這是第幾次重生了!救她這么難的嗎!”
“不不不,想什么呢,你以為轉(zhuǎn)生魔法是打個響指熄滅光嗎,還想來幾次就幾次的,你能重來這一次就已經(jīng)夠扯蛋了。我估計‘命運’那老婊子這會兒都快瘋了,啊哈哈哈哈!”那東西又開始自顧自得尬笑。
索倫雖然看不見,還是忍不住瞇起眼,“所以你打了個響指就熄滅了‘光’?你怎么做到的?”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能辦到,和你吹滅蠟燭一樣,你怎么老是追著我問這種古怪的問題……好了好了別打岔,都怪你瞎胡扯現(xiàn)在快沒時間了,咳咳恩,那么來了,我死亡的第二個試煉!”
靠了,到底誰是話癆……
“好了來了聽好我的試煉!席官!你要成為一個席官!”
……
席官啊,就是帝國大議會有席位有投票表決權(quán)的官方身份,一般是巫妖,死亡騎士或者大貴族。就是說要加入某個勢力參與王朝爭霸嘍?這聽起來倒勉強(qiáng)還算是個主線任務(wù)。至少要比找什么冰淇淋店靠譜一點。
可惜光沒有回來,所以死亡也沒有在說出試煉后戲劇化得退場,兩人尷尬得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你想要一匹坐騎是吧?唉看在你給我找了不少樂子的份上這次特別招待你。那不是有個修女光著屁股躲在衣柜里?喏,你的坐騎?!?p> 索倫捂住臉,“我說,就算你是人神,開這種顏色笑話也是要惹麻煩的……”
“哈?我是提示你找她要任務(wù),嘖,腦子里都是什么玩意,真是個人渣?!?p> 索倫也就看在這貨真是死亡的份上,才耐住性子不扁它,真心問道,“為啥你就不能干脆點,直接把你想要做什么說出來?老是這么兜圈子耍我干嘛呢?”
對面的東西卻呵呵呵得笑起來,“你還不明白嗎?索——倫——,我是死亡,我并不需要什么東西。我只是在陪你玩。這些試煉和任務(wù),都是你個壞東西自己整出來的。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問題沒問?真的想問嗎?那么問吧。我會回答你的,因為我們是朋友?!?p> 索倫卡在喉嚨里的疑問突然僵住了,但他知道時光飛逝,名為好奇心的原罪作用下,他終于還是開了口,“剛才有一點我猜錯了,猜錯的是什么?難道,西瓊……她的死亡是某種不可避的因果律之類的東西,所以我注定會失去她嗎?這一次的結(jié)局,可能還是徒勞???”
死亡再次鼓掌了,“真的,我都佩服你了,除了錯誤的那一點之外,其他全部猜中了。是的,她的死亡是某種不可避的結(jié)果,在無數(shù)次計算和規(guī)劃后你依然只能得到注定失去她的結(jié)局,但你還是轉(zhuǎn)生回來,嘗試最后一次?!?p> 索倫瞪著黑暗中的那個東西,雙手緊扣著書臺幾乎要把木桌掰斷。
怎么回事?都中了?可有一點錯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錯了?
到底是什么!
“西瓊是我們建立互信的小禮物。但你跨越這么久遠(yuǎn)的歲月,不是回來救她的。你的愛人名叫司寇德?!?p> 死亡說,
然后月光灑下來落在空無一人的書臺上,
蠟燭被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