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鐵與血

　　“安迪……”

　　弗雷德皺起了眉頭。

　　“安迪·勞？‘白色死神’……”

　　“啥玩意？”我聽得云里霧里。

　　“你知道就好，你也別想查到他的RIG!”

　　穹絲毫沒有畏懼這個粗壯的大兵哥，雖然她看起來挺柔弱的，不過那架勢看起來和她僅有對方三分之一的體型嚴重不符。

　　“……”

　　弗雷德和她似乎有點劍拔弩張的感覺，連周圍的空氣都有點凝固了。

　　額，好像事情朝著奇怪的方向發(fā)展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用犀利的目光瞪著對方，我估計他們隨時都會大打出手。

　　有一說一，在這種地方這樣真的好嗎？

　　“你們……”

　　“哈？”

　　……有點小丑一樣的感覺，但是我必須阻止他們在這胡鬧！

　　“這里不適合吵架，我們目前還處于危險之中！萬一哪里蹦出一只怪物，你們打算怎么辦？拿嘴炮轟它嗎？！”

　　......

　　話音剛落，我就在思考，我的態(tài)度是不是有點過頭了……雖然是必要的。

　　......

　　短時間的沉默后，弗雷德示意我們繼續(xù)趕路。

　　不過我感覺他還在耿耿于懷，不，應(yīng)該是出于對這個什么“白色死神”的在意。

　　穹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我感覺我們還是暫時沉默比較好。

　　......

　　漫長的道路。

　　太靜了......這一路上，我們基本都沒怎么說話。讓我找個合適的理由搪塞一下，可能是為了注意周圍吧……

　　你聽我狡辯?。。?p>　　也許，我應(yīng)該主動出擊，化解一下尷尬的氣氛......但說實話，我不是很想觸這個霉頭。

　　古人有句話說得好，槍打出頭鳥，現(xiàn)在我給它補一下，蟲抱出頭人。

　　而且這個逃生通道......說得好聽點叫逃生通道，實際上它簡直就和下水道，哦不，水處理中心的污水排放管道沒有任何區(qū)別。

　　這還算好的，關(guān)鍵問題在于逃生通道極其狹窄，只能容納一個人行走，這指的是兩個根本過不去的那種。希望路上不要節(jié)外生枝......阿門。

　　已經(jīng)拐了不知道多少彎路了，這個泰坦空間站給人的感覺就不像是一個普通的空間站，而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太空城市，目前我經(jīng)過的每個板塊都極其龐大。

　　反正我的RIG已經(jīng)因為翻車損壞了，因此我肯定是沒有導(dǎo)航系統(tǒng)的，現(xiàn)在就只能靠弗雷德開路，要沒有他，我早就迷失在這個錯綜復(fù)雜的金屬迷宮里了。

　　我這么想著，回頭瞅了一眼，發(fā)現(xiàn)我確實已經(jīng)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從后面哪條道過來的了。

　　好在這回沒過多久我們到了該死通道的出口，但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們十分詫異。通道前面似乎經(jīng)歷了激烈的交火，那扇隔離門像碎紙機里的紙一樣被撕得七零八落。

　　這也包括周圍的墻壁。

　　弗雷德走到離開通道的門，準(zhǔn)確的說是門的殘片那里，掰了一塊下來用防護服內(nèi)置的掃描儀檢查。

　　他在用設(shè)備搗鼓那些大大小小的金屬殘片，應(yīng)該暫時沒什么時間對付我倆。

　　也許我可以借此機會和小姑娘交流一下，她的情緒總感覺和一艘一側(cè)引擎受損的太空梭一樣，隨時會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

　　她正蜷縮在一個角落里，呆滯地盯著……我不知道她盯著什么東西，也許是她用意識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因為她的眼神不完全像是在發(fā)呆。

　　“hey～我可以......”和我預(yù)想的一樣，她壓根就沒鳥我，哦也可以算鳥了一下，她瞥了我一眼，不過那種感覺......怎么形容呢，就是像有個人想要一百美元，然后你給她轉(zhuǎn)賬100日元一樣。

　　看樣子人家小姑娘不是很愿意和我聊天。

　　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禮物能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我想起之前糖果店拿到的糖，也許可以給她一些糖果當(dāng)伴手禮，這樣人家就愿意和我聊天了。

　　“唔......”

　　應(yīng)該不是嫌棄，只是對周圍的事物都有很強的警惕心，她在空間站的經(jīng)歷估計和我一樣精彩。

　　“哈哈......沒事，我就是單純想聊個天，”我盡可能表現(xiàn)得自然得體，“畢竟這鳥地方也就我們仨了?！?p>　　“那個，長弓是你的朋友嗎？”

　　“啰嗦！”小姑娘的回答干凈利落，像異形一樣直接堵塞了一切回話的余地。

　　“好吧，你就當(dāng)我是隨口一說......”

　　我不想過多糾纏，畢竟現(xiàn)在看來再聊下去就沒意思了，然而我剛起身小姑娘就拉住了我。

　　“他......好吧，他是我的保鏢，也算青梅竹馬?！?p>　　也就是這一剎那，穹那雙失神的眼睛第一次投射出了光芒，“我，哥哥和長弓，我們是一起在殖民地的杰克遜星長大的，我們管那個殖民地叫‘礦坑’?！?p>　　這個稱呼聽起來倒是挺應(yīng)景的。

　　“你們是礦工對吧？”

　　突然，穹的面孔變得猙獰，她痛苦地摸向自己的后腦。

　　“怎么了？你受傷了嗎？”

　　“啊不，”穹把她的后腦勺和墻壁“親密接觸”了幾下，“只是之前撞到頭了?！?p>　　“是，我們是礦工，也是維蘭德-協(xié)和的好牛馬，安迪原來殖民地基建隊的，他模仿曾經(jīng)同事的‘土木圣經(jīng)’寫了個‘礦業(yè)圣經(jīng)’。”

　　“噗——你那位“曾經(jīng)同事”看樣子是離職了。”

　　“哪里，他死了。”

　　穹眼里的光芒黯淡下來。

　　“維蘭德-協(xié)和答應(yīng)只要干滿一個月就給他轉(zhuǎn)正，因為人手不足，一個月后他被人事部主管約談，人家說他技藝不精，容易緊張，還特地安了個‘不按時打卡’、‘早下班去吃飯’的罪名，然后......最關(guān)鍵的是，人家忽悠他好好干，說‘約談?wù)f明你還有救，這個工地凡是我約談的人還沒有被辭退的，你不要做第一個’?！?p>　　......

　　“不要驚訝，這還不是最關(guān)鍵的，小伙很努力，哪怕得知了約談時人家給他‘被動離職’改成了‘主動離職’也還抱有希望，然后他辛辛苦苦干到第六個月，公司通知他去二次面試?！?p>　　“什么鬼？還要二次面試？”

　　“維蘭德-協(xié)和的人事部先讓他簽了個勞務(wù)外包合同，然后告訴他這只是臨時的，至于面試其實就是走個過場，一定能轉(zhuǎn)正?！?p>　　“但，”穹的目光突然變得極其尖銳，“二面完后他們說他身體不行，因為‘會喘氣，看起來像是有什么疾病當(dāng)初沒有寫在檔案里’?！?p>　　“......那他的身體究竟有沒有異常？”

　　“你覺得呢？就是把他當(dāng)廉價勞動力!他天天加班，休息日還要幫礦長運貨，但礦長還算是個好人，得知消息后專程幫他和領(lǐng)導(dǎo)去說，然后得到的回復(fù)是‘你不要說了，我們已經(jīng)決定了’。”

　　“看樣子他是心死了......”

　　換做我我也心死了。

　　“肉體也死了，他去仲裁，是在維蘭德-協(xié)和法務(wù)部的空間站里開庭的，回宿舍后酗了一下午酒，出門被RT01大型運輸車正面碾壓......也好，不用再受腰椎間盤膨出的苦了?！?p>　　......

　　“我們還是說你哥和長弓吧......安迪是你表哥還是親哥？”

　　“都不是，我們是孤兒，父母都在礦井里出事了，維蘭德的仿生人認為關(guān)閉一道閘門能救下25個人，于是把7個人關(guān)在了里面?！?p>　　“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的往事......”

　　我第一次對維蘭德-協(xié)和這個玩意產(chǎn)生了如此劇烈的厭惡之情，之前都沒有這么強烈的情感，異形雖然是殺人怪物，但它們不會算計自己的同類。

　　“長弓有家人，不過不在杰克遜星，他經(jīng)常給我們講笑話，雖然有些有點地獄，哈哈......他其實是帶我來泰坦買衣服的。”

　　“嗯，長弓是個好人......”

　　我發(fā)現(xiàn)弗雷德在前面招手，就拉起穹跟上去，她沒有抵觸，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那么強的戒心了，至少對我如此。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你看，”弗雷德把一大塊原本屬于門的廢金屬遞給我，“這是標(biāo)準(zhǔn)20mm高爆彈藥造成的，這么密集的破壞效果，很顯然附近有裝甲部隊?！?p>　　“很有趣，然后呢。”

　　“你沒發(fā)現(xiàn)一點嗎？這里被打成這樣，卻沒有一點腐蝕的跡象，這不正常?！?p>　　“讓我告訴你為什么?！瘪纷呱先サ闪怂谎?，“你們的裝甲部隊壓根什么也沒打到，十環(huán)十空！”

　　突然，她的眼里出現(xiàn)了一絲驚懼，隨即猛地撞向我和弗雷德。

　　“臥倒！”

　　我們身后的墻壁被瞬間摧毀，通道外的走廊里，一個看起來像人的“人”正從幾百米外一晃一晃地朝我們走來。

　　為什么說它不是人，因為此刻正對著我們的巨大機槍根本不可能是人類所能提起的。

　　它終于走到了我們面前，然而，此時的恐懼才到達極致——那確實不是人臉，而是由灰黑色金屬和管線構(gòu)成的，但它確實是模擬了人類的構(gòu)造，它有下顎，有牙齒，也有閃著詭異紅光的眼睛，當(dāng)然這一切都不屬于人類。

　　這個怪物全身披滿了襤褸的布條，看樣子它們曾經(jīng)屬于一件衣服，而在各式液壓桿、管線以及巨大的金屬胸骨下方，是一根金屬制造的脊柱，兩邊是細小的液壓桿。

　　它是一個金屬骷髏，但這個骷髏此刻正在運行。

　　是誰制造了它？

　　這個巨大的金屬骷髏把機槍對準(zhǔn)了我們，一個亮眼的紅點出現(xiàn)在我的臉上。

　　不是吧，我沒有被異形殺掉，而是要被不知哪個變態(tài)科學(xué)家造的殺人機器打死？

　　機器人突然倒飛出去，筆直磕在墻腳上，接著它的腰椎就像曬干的麥稈一樣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異形，這個黑暗中的恐怖殺手，現(xiàn)身了。

　　機器人的底盤已經(jīng)不聽指揮，但它的上半身還能運作。它掄起攥成金屬疙瘩的拳頭，猛地砸向異形，但異形的速度遠比他快，它的手肘擦過異形的腦殼，異形則順帶把機槍的六根槍管連帶他的左臂卸了下來。

　　就在這時，弗雷德的脈沖步槍開火了，但是是穹搶過來的，子彈與異形撞擊的瞬間火星四濺，同樣飛濺的還有那恐怖的強酸，機器人的腦袋、軀干、四肢，它的一切幾乎在頃刻間都變成了一團氣霧，隨后殘存的部分和異形的尸體一起掉到了下一層。

　　“這......這是什么？”

　　良久以后，弗雷德回答道，“這是我們的電子人，雖然是過時的型號，但依然和1生化戰(zhàn)斗排構(gòu)成了空間站安保部隊的中堅力量，還有，”他皺起眉頭，看了一眼穹，“你為什么會如此熟練地使用F44A脈沖步槍？你甚至一開始就用了輔助瞄準(zhǔn)，看你的操作可不像是門外漢?！?p>　　“哦，電影、游戲、動漫，很多地方都可以學(xué)，以USCM為主題的除蟲游戲可太多了，”穹聳聳肩，瞟了一眼弗雷德那張和月球表面一樣遍布“環(huán)形山”與“隕石坑”的臉，“只是我沒想到會在現(xiàn)實中除蟲，還有，建議你去保養(yǎng)一下你的皮膚，它像是維蘇威火山口下的2粗面巖?！?p>　　我不知道弗雷德是被氣得無語還是單純地不想說話，他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示意我們繼續(xù)趕路。

　　但這次他跟在后面，理由是我們出現(xiàn)在他視線里更能保證我們的安全。

　　她這確實講得太刻薄了，弗雷德的臉是被異形的酸液燒成這樣的。我邊走邊思索該怎樣圓場，我不想她再和弗雷德起沖突。

　　這時，我感覺耳旁有什么動靜，我的食指緊緊扣住等離子切割槍的扳機，猛地側(cè)身......

　　好吧，是弗雷德。

　　“額，哦，弗雷德，那個......”

　　有一說一，他悄無聲息地湊過來，給我感覺不亞于我旁邊竄出了一只“人形”。

　　“怎么，你這是放心我們啦？”我清清喉嚨，想用一種比較緩和的方式開啟這個話題。

　　弗雷德似乎并沒有關(guān)注我的窘態(tài)，他刮了一眼穹，這個白頭發(fā)少女沒有注意到我們，自顧自地往前面走。

　　“你應(yīng)該沒有留意我提到的‘白色死神’吧，這是‘分裂分子’給他的稱號，因為他手上已經(jīng)沾了78個USCM的血了?！彼俅纹沉饲懊嬉谎?，“你最好小心點，她不是一個少女那么簡單，你用的M41A脈沖步槍已經(jīng)流到了市場上，所以我不懷疑你，但F44A脈沖步槍目前還是政府嚴格管制的，我不知道她從哪里學(xué)到這些。”

　　他頓了頓，“我知道你對她有好感，我剛才就留意到你們一直在聊天，只是沒有打斷，人是很善于偽裝的，你最好當(dāng)心點。”

　　......

　　“所以，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觀察我們？”

　　“不要管這個，我也是出于安全考慮，還有，這種T-600型電子人以及其他的新型號隸屬于維蘭德-協(xié)和的私人軍隊而不是我們安保部隊，維蘭德一般不會輕易派遣電子人，除非是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我也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總之，你多加小心。”

　　他拍了拍我的背，“維蘭德-協(xié)和背后的勢力遠比你想象的強大，我的老戰(zhàn)友在資源戰(zhàn)爭中死了，維蘭德把他當(dāng)炮灰，戰(zhàn)爭讓無數(shù)殖民地的底層人死于非命?！?p>　　然后我們就沒有繼續(xù)說話。

　　“白色死神”......這件事情太復(fù)雜了，如果弗雷德確實沒有耍我，那穹就是另有目的。

　　我不知道哪個推測相對來說會不壞一點......當(dāng)然我真希望都可以不發(fā)生，就當(dāng)它是一場夢，是我臆想出來的。

　　在人腦里制造一個臆想空間是很快樂的，但畢竟是臆想空間，不是現(xiàn)實世界。

　　好累......我感覺我感覺我現(xiàn)在就像是一部驚悚懸疑小說里的人物，也可以說是愛麗絲，不小心掉進了兔子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