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吃瓜群獸
看著少年側(cè)臉被糖漬暈染。
南顏小臉盤洋溢起燦爛笑容,“嘻嘻……”
然后,她連人帶物被卷進了衾被里。
被卷成‘蠶蛹’似的的小姑娘,蛄蛹蛄蛹又在向她的九哥哥靠近。
異獸用嘴叼著衾被角,將她拖得遠了些。
“九哥哥,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瞬間睜大眼睛,眼里霧蒙蒙的凝了水珠。
“哭——沒吃飯嗎?哭大點聲!”
少年微微側(cè)了側(cè)那雙看起來很是溫柔的眸,“我現(xiàn)在最不怕的就是把別人弄哭?!?p> “丟去哪里呢?”
“隨便!”
少年大步流星折返,將衾被連人帶物丟給那只饕餮馱著,“丟去她再也找不回來的地方,哪都行!”
沒了小姑娘的存在,歡聲笑語陡然停歇。一眾宮婢紛紛請辭,絡(luò)繹離去。
傅和斯感到無趣,待不久,相繼離去。
整個行宮恢復寂靜。
少年回到寢殿。
他終于得償所愿睡了個安穩(wěn)覺;約莫只睡了幾個時辰,并沒有睡得很安穩(wěn)。反復在做一個夢,夢里始終繚繞著沒有畫面的虛鏡。
“九哥哥,九哥哥!”
夢里沒有畫面,只有嬌聲呼喚,跟只找不到主人的小貓似的,喚得急促又頻繁。
夢里他沒有言語,只記得莫名被喚得心煩意亂。
“九哥哥……九哥哥!”她喚得那樣急促,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聲音就漸漸微弱了下去……
醒來是萬籟俱靜。
夜幕籠罩之下,不見一絲燈影燭火。
少年在黑暗里為自己斟了杯烈酒,游刃有余。
烈酒入腹,五臟俱暖,灼灼黒焰所覆蓋的細密的疼才好像能與軀體暫時分離。即便與黒焰共存,他渾身血液依舊冰冷刺骨,他托著酒杯怔了會兒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短短一會兒的功夫,杯壁就結(jié)了層霜。
眨眼間,少年眼中再一次被黒焰覆蓋,酒盞里結(jié)了薄霜的余酒驀然又沸騰了,咕嘟嘟冒著小氣泡……
窸窸窣窣——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
是個前來傳話的宮婢,約莫她是以為殿內(nèi)空無一人,摸索著在黑暗里點燃了盞琉璃宮燈。
燈光忽明忽暗。她無意間碰到了一盞酒器,空氣里很快遍布腥甜氣息,不知是酒里釀了血還是血里釀了酒;是她愈發(fā)有落荒而逃的沖動。她想起妖異或許是真的,真的撞破了某些類似的場景,前來傳話的宮婢時常有來無回。
穿堂風過了,燈影就不再搖曳。
如此得以看清少年,他的臉色是近乎病態(tài)倦怠的蒼白,薄唇異常鮮紅,愈顯俊美。相形比襯出一張愈發(fā)鮮明立體的眉眼輪廓。遠如朝霧,近似夜海。
是一張喜怒悲歡都無從分辨的涼薄面容。目光空洞得好像在透過活人看死物,以睥睨之姿,沒有悲憫。
“撿起來?!鄙倌甑?。他的聲音跟雨落空林似,空靈,憊懶。
“好?!?p> 她彎下膝蓋,低頭去撿,只覺有道視線,如影隨形似的。傳話的宮婢這才想起來,她顫聲道:“是二皇子喚我來傳話的?!?p> 少年空洞目光難得有了半分起伏,“他倒真放心你?!?p> 語罷,傅和斯姍姍來遲,“九弟,你倒真是高枕無憂。”
他隱有抱怨,“你把人家國公府的小姑娘丟哪去了,前前后后來了幾趟找人,都教我暫時打發(fā)回去了。”
少年淡淡‘哦’了聲,后知后覺似的,“小姑娘不見了嗎?”
難怪今個這么清靜。
“入深夜前再不交出小姑娘……”
傅和斯斟酌著措辭,又道:“小姑娘再不是,嚇唬一下就行了,明兒消息捅到青帝那里,你我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的?!?p> “你嚇唬小姑娘,所以把她弄丟了嗎?”
“是你,當時我怕火上澆油才能沒有阻攔?!备岛退挂蛔忠痪鋸娬{(diào),“是你把國公府的小姑娘弄丟的?!?p> 少年眼中有訝異閃過,有印象又似乎想不起來,他平靜道:
“小姑娘貪吃又不經(jīng)餓,飯點定會準時回府上去的,這點,無需別人操心?!?p> “她壓根就沒有回去,今天一整天都和我們在一起?!备岛退鼓椭宰樱八娜ハ蜻€要問你養(yǎng)的那只饕餮?!?p> 正趴著床榻底下,只探出個大腦袋玩耍的異獸只覺腦袋一沉,背了口大鍋。
白衣少年側(cè)了側(cè)眸,眸光不善,“你把人家小姑娘弄丟了?”
“……”異獸暗暗詛咒,做人真別太傅北。
同時,它替自己辯解,“不是我!是你讓我把小姑娘丟去她再也找不回來的地方。”
“是我?”少年壓根不信,“你的長期飯票你怎么會弄丟的?”
“跟她一頓飽,跟你頓頓飽我當然分得清,所以是你!是你讓我把她丟出去的。”
“所以你是真把她弄丟了?”少年眸光一凜。
異獸前爪忽然支撐不住重量,匍匐趴倒。敢情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算了,它認命道:“別爭了,你說是我就是我好吧?!?p> 少年輕點眉心。
難怪他會夢到?jīng)]有畫面聲聲呼喚的場景——“九哥哥……九哥哥!”她喚得那樣急促,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聲音就漸漸微弱了下去……
“蠢東西餓著肚子,晚膳也不用發(fā)愁了。倘使她碰到靈獸,哪怕低階的魔狼也妥妥是口糧……”
異獸還沒有奚落完,白衣少年忽然起身。
不知道他是有多大的力氣,跟拎了個小孩似的,提著后頸就將體型碩大于他數(shù)倍的異獸沿臺階丟了出去。
嘰里咕嚕滾下臺階,異獸爬起來時頭暈轉(zhuǎn)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就聽傅北命令道:“找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沿著丟去城郊的路徑反反復復循了幾遍,漆黑夜色哪里有什么小姑娘。
那只路癡的饕餮它果然沒找到,于是它也很聽話滴,果然沒回去。
等了又等,白衣少年像是感到不耐煩似的,大步流星離開寢殿。
與此同時。
往日活在帝都城郊,暗自慶幸人界口糧丹藥好搶奪的靈獸,魔狼群族,第一次為結(jié)廬在人境而感到懊悔不已。
群聚在一堆被首領(lǐng)號召在一齊的靈獸狼群瑟瑟發(fā)抖,狼擠狼夾著尾巴報團取暖;來得晚者,皆以為自己睡昏了頭,拿爪爪搓揉著眼細看——
乖乖!它們看到了什么,魔狼不過平均百栽壽命為計數(shù)單位的蜉蝣中階生物,是怎么有幸碰上橫行魔獸山脈的魔蛇?
不,細看清楚好像還真不是蛇。
盤踞在空,俯視蕓蕓萬獸的,不是存活在傳說里的上古吞天蟒嗎?
血脈威壓竟壓得有首群狼都抬不起頭來。
魔狼首領(lǐng)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就像是在進行什么善良祭祀似的。
雙方都詭秘安靜著。
魔狼首領(lǐng)忽然記起混沌之初,萬獸是有幸得以朝拜過上古吞天蟒族群的,它于是打破沉默,“不不不不,不知勞煩您大老遠的親自來造訪我們,是,是有何貴干?”
盤踞在空,始終俯瞰地面像是在找尋什么的上古吞天蟒族終于動了動尊口:
“你們有沒有吃過被衾被裹成蠶寶寶似的人?”
魔狼首領(lǐng)干笑了兩聲,不清不楚的形容,使它嚴重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魔狼是肉食屬,不吃蠶蛹的……如果是人,也許吃——”
‘過’就在嘴邊,畢竟狼多它是首領(lǐng)也無法逐一確定。
然而蛇尾就將它卷起,像是裹了只小雞仔似的,帶至半空。
“冤,冤枉!我們這群魔狼是素食動物,沒吃過人,吃的是蠶蛹?!?p> 蟒蛇尾蠻力強橫的絞殺之力,幾乎要將它的五臟六腑都擠壓出來,魔狼首領(lǐng)勉強才能說個完整,“沒有,沒有,我們今天還都沒有吃東西!”
“到底吃了沒有?!?p> “您到底要找什么,您能確切形容一下。就當大發(fā)慈悲,也好讓小的們心底有個底,死也死得清楚明白,行嗎?”
“你們有沒有吃過被衾被裹成蠶寶寶似的人兒?”
“是個什么樣子的……”
生死攸關(guān),魔狼好像突然開了竅,“是個人類小姑娘嗎,被衾被裹著,蛄蛹蛄蛹的挪?!?p> “你吃了她?”
“沒有!小的發(fā)誓,我只是見過她,那時我們剛吃得很飽。”魔狼害怕地捂住了腦袋,慶幸還好是都吃的很飽,“就是吃得太飽才目送她挪走的,去了哪里我們也不知道。”
“哦。”
語罷,蛇尾松了松。
魔狼是陸生異獸,恐高,在半空中迎風瑟瑟發(fā)抖,“想起來了!她好像蛄蛹蛄蛹地挪到城郊西邊深山去了,她還問我能不能做她的靈獸,帶她一起去魔獸山脈獵捕一只契約獸?!?p> “你拒絕了她,讓她自己去了?”
魔狼又從空中自由落體滑翔了百余丈,嚇得狼嚎聲充滿戲劇性悲鳴,“沒有!您聽小的解釋,我哪里敢做她的引路靈獸跟她去獵捕魔獸山脈契約獸?!?p> “魔獸山脈都是像您這樣,以強勁實力俯瞰萬獸的高貴物種,做獸也要有自知之明——我去那不是送命嗎?小的茍活到現(xiàn)在是有價值的,為您找尋提供了消息?!?p> 魔狼很識趣,最終得以夾著尾巴保全性命,松了口氣。
然后——集體解散逃回洞穴。
霎時間。
半空被灼灼黒焰盤踞,黯淡夜空,不見月色。竟出現(xiàn)火燒云,將籠罩整個帝都上方的天際照亮。
城郊西邊,再深一點就是魔獸森林的邊緣地帶。
甫逃回洞穴的魔狼首領(lǐng)再一次聽見問話:
“她去魔獸森林獵捕契約獸做什么?”
“她她她……”魔狼抱緊了一桿蒼天樹,“她好像說什么——有契約獸她就可以去上學。”
這次不等對方再問,它一股腦交代了個底朝天,“還有,她說能上學她就可以提升實力,保護她的什么九哥哥免遭紅顏薄命的下場?!?p> 聽聽,紅顏薄命。卑微人類只能依靠個小姑娘保護。
魔狼首領(lǐng)覺得自己吃了個大瓜:上古吞天蟒?。∩裨拏髡f里的高貴物種能化真身,竟只為尋個人類幼崽,小姑娘還惦念著她的九哥哥……妥妥茶館說書人最愛的三角情節(jié),也是它回回進城最愛聽的說書橋段。
它忍不住八卦道:“小姑娘是賭氣出走的吧,您放心,她再大一點就會明白,保護她勞什子九哥哥,這類人界小白臉是沒有前途的。只要見識到祥云與塵埃的天壤之別,她就會時時刻刻纏著你黏在您身邊的。”
“被狼保護過的女人是不會愛上狗的?!?p> 然后。
魔狼首領(lǐng)被騰空卷起,摔了個狗啃泥。
它‘哎呦’一聲夾緊了尾巴,摸摸腦袋。好在摔得不是很疼,不影響它繼續(xù)吃瓜,“您息怒,聽小的繼續(xù)跟您分析——”
“那只人類幼崽,她的九哥哥能忍心把她丟到荒郊野嶺里來,十之八九不是好人。”
說著它覺得脖子到腳涼的厲害,于是瓜也不想再吃了,只希望對方速速歸去,于是提醒道:
“小的瞧那人類幼崽沒有靈力也不會技法,傻呆呆蠢兮兮的,看起來很好欺負,您這會兒找到她,英雄救美她一定會一秒忘記勞什子九哥哥,欽慕上您的?!?p> “您要再去晚一點,恐怕……就很難說?!?p> 威壓褪去。
盤踞在空的上古吞天蟒也不見蹤影。
魔狼首領(lǐng)替自己抹了把汗,沒來及松口氣,一把噬魂劍橫在了它的脖頸上。
“又來?有沒有搞錯,當老子好欺負怎么滴?!”
“你好不好欺負要問我的嗜血劍?!?p> 嗜血劍。
傳說人界三大神兵利刃,上可誅仙,下斬除魔。當年人皇昭帝,就是憑借這把神兵利刃收復關(guān)山十二州,一成霸業(yè)伽馬帝國。
魔狼暗想,老子這是造了什么孽!這一幕,就在幾分鐘之前,它就見識過!
它打破沉默:“不不,不知勞煩您大老遠的親自來造訪我們,是,是有何貴干?”
果然。
約是弱冠之年的人類少年道:“你們有沒有吃過被衾被裹成蠶寶寶似的人?”
又來——欺負狼啊??!
“魔狼既不是肉實屬,也不是素食屬,我們不吃蠶蛹也不吃人!”
“喲,說話挺硬氣呀?!?p> 少年橫刀,只不過挪了半分,那只魔狼胡須齊齊掉落,變成了禿嘴,“到底吃了沒有——算了,吃了你也得給我完完整整吐出來,沒有吃,就帶我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