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喜兒跳樓死了？

　　到水磨口鄉(xiāng)集鎮(zhèn)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11點(diǎn)多。

　　一下車，就看見村里的歐陽曉難和歐陽曉鳳兩兄妹在車站出口處那伸長著脖子，東張西望。

　　昨天村長就打電話來了，說派歐陽曉難和歐陽曉鳳兩兄妹來鎮(zhèn)上接歐陽向前。還特別強(qiáng)調(diào)，阿難有一臺舊桑塔納，算是村里最好的車了。從水磨口鄉(xiāng)集鎮(zhèn)到村里有三四公里，都是山里的公路，路況也不怎么好，加上路窄，有臺車接還是好些。

　　村長叫歐陽強(qiáng)春，跟歐陽向前是一個輩分，但年齡上跟歐陽向前的父親差不多。村里人做什么事都講個面子。歐陽向前知道，這是村長在替他考慮。怕他一回來，都沒個車接什么的，掉了身份。

　　在村長那，歐陽向前是他們村的驕傲，也是他們村要尊重和愛護(hù)的人。

　　歐陽曉難和歐陽曉鳳是村長的兩個小孩，兩兄妹跟歐陽向前年紀(jì)差不多大。只是歐陽向前這一支開枝散葉不是很快，輩分上就自然地慢慢抬高了。雖然歐陽向前輩分在村里同齡人中算大的了，比兩兄妹大一個輩分，但他們小時候經(jīng)常玩在一起，沒少一起搗蛋闖禍，一起挨板子受罰。這么多年過去了，本以為會很生疏的，但一見到本人，三個人之間那種親切感、熟悉感一下子就涌上來了。

　　看到歐陽向前出來，歐陽曉難一個箭步，就竄到了跟前，激動地說道：“小叔叔，我爸叫我跟鳳妹子來接你，我來拿行李吧！”

　　“阿難，那就你來吧。東西不多，拉著走就是?！睔W陽向前也沒有跟阿難客氣什么。這個時候的任何客氣，都會特別傷人心的。雖然離開故鄉(xiāng)很多年，但一些基本的東西一直在心中裝著。

　　歐陽向前行李不是很多，一些重要的資料和物品，早就辦了物流托運(yùn)到縣城，他家老二早拉回去了?，F(xiàn)在就一個拉桿箱，里面也沒有裝什么東西，就是一些日用品而已，還有幾本床頭書。

　　歐陽曉鳳湊了上來，笑嘻嘻地說：“向前叔叔，你記得我不？”

　　“怎么不記得?。▲P妹子嘛！現(xiàn)在都是大姑娘了，再過幾年就可以嫁人了！”

　　“向前叔叔就知道拿我開玩笑?！兵P妹子一臉含羞。臉都紅了。

　　“小叔叔，你是不知道，在我們村里頭，像鳳妹子這么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她是自己讀了大學(xué)，見過世面，標(biāo)準(zhǔn)高了，現(xiàn)在是高不成低不就的?！?p>　　“哥，你又來了！向前叔叔在這里呢，怎么能夠亂說人家！我要求哪里高了？”鳳妹子作勢要打阿難的樣子。

　　“好，好，好！你的要求不高！高不高的，你問問小叔叔撒！”阿難拉著行李箱，逃跑似的跑開了。

　　“鳳妹子，你看，我博士都畢業(yè)了。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你也不小了吧，比我和阿難小個三四歲吧，我記得好像是的。阿難剛說的對，你是該找對象了。”歐陽向前說著的時候，頓了一頓，故作思考狀，接著道：“不過呢，阿難，咱們的鳳丫頭可是十里八村的大美女，而且也是上過大學(xué)的。不急，不急。要找也要找一個配得上我們家鳳妹子的?！?p>　　“哥，你看，向前叔叔都說了，看你跟爸還催不催我！”鳳妹子朝阿難示威道。阿難在一邊“呵呵”笑著，不敢再接腔。

　　“鳳妹子啊，你就不能改改習(xí)慣，叫叔叔就叫叔叔，還來一個‘向前叔叔’。向前是你叫的嘛，我可是比你高著一個輩分呢！你看人家阿難，從小就比你懂事，一直叫我‘小叔叔’！”

　　鳳妹子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好吧，那我以后就改口叫‘小叔叔’吧！小叔叔原來還這么記仇啊。小時候的事情都還記得。”

　　農(nóng)村的孩子沒有什么玩具可以玩，都是一些野路子玩法。鳳妹子雖然比歐陽向前和阿難他們小三四歲，但是，一到玩耍的時候，他們都是三五個人一起，一伙一伙的，一堆一堆的。歐陽向前和阿難他們都是男孩子，男孩子玩得比較野，什么上山掏鳥窩，什么下河捉魚鱉，等等。這個鳳妹子是女孩子，偏生要跟著屁股后面湊熱鬧。

　　這哪里成呢！一幫野慣了的男孩子玩得盡興的時候，掏出小叮叮就開始比賽誰尿得更遠(yuǎn)，還要排出一個名次來。像這樣的游戲節(jié)目，鳳妹子在場的話，他們就沒法弄。

　　于是，歐陽向前他們經(jīng)常躲著行動，玩的時候，能不叫鳳妹子就不叫鳳妹子，即使他們這個討厭的鳳妹子跟來了，歐陽向前他們也會想著法子甩掉她，比如玩一個捉迷藏的游戲，或者搞一個賽跑的游戲，三五下就把鳳妹子成功甩掉了。為此，鳳妹子沒少記恨歐陽向前，經(jīng)常叫囂道，向前，向前，你給我記住。

　　后面長大了，鳳妹子懂事些，覺得叫“向前”還是不怎么好，村里的人還是很講究輩分的。于是，鳳妹子就發(fā)明了這個“向前叔叔”的稱呼，一直沿用至今。

　　歐陽向前聽到鳳妹子這樣說，一笑了之，怕她再翻出什么陳年舊事來，趕忙坐進(jìn)了那輛舊桑塔納的后排。此時，阿難早已經(jīng)把行李箱放進(jìn)了車子的后備箱，人也坐到了駕駛位置上了。

　　鳳妹子幾步當(dāng)一步，拉開副駕駛的位置，就坐了進(jìn)去。車門連關(guān)了兩次才關(guān)好。車子也隨即發(fā)動，開在了回村的路上。

　　“哥，你這個破車什么時候可以換了？車門都這樣了，經(jīng)常不聽使喚，一點(diǎn)都不好關(guān)?！?p>　　“鳳妹子啊，換車也得有錢。哥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鳳妹子，阿難，你們不要急，不出三年，我就讓阿難開上好車。”

　　“看來這次小叔叔回來有譜啊，我們就知道跟著小叔叔干，肯定沒錯！我爸也這樣說?！兵P妹子急忙道，生怕阿難搶了她的話。

　　“阿難，你近幾年在干什么啊？”

　　“小叔叔，我高中讀完就沒有繼續(xù)上學(xué)了。家里的情況也不好，鳳妹子成績比我好，先供著她讀。我就出來打工了。在羊城混了幾年。和你們家老三他們一起在碼頭扛過貨，后來一起又學(xué)了理發(fā)，沒搞多久，覺得沒有什么意思，工資也不高。跟老三商量了下，就去酒吧混了幾年，工資還不錯，一般都有四五千。碰到好的時候，也有上萬一個月的。這不，上個月，知道你要回村里，我爸硬是打電話把我叫回來了，要我跟著你干！”

　　歐陽向前家里有三兄弟，老二叫歐陽向陽，初中畢業(yè)就綴學(xué)了，想掙錢分擔(dān)家里負(fù)擔(dān)。其實(shí)，那個時候，歐陽向前家里面情況還過得去，父母做著小生意，十里八鄉(xiāng)也算是一個富足人家，屬于比上不足，比下嘛，還是有余的。歐陽向前的父母看到老二這樣懂事，為了老大老三更好地讀書，連高中都不肯念了，也沒有辦法，于是買了輛“龍牌”農(nóng)用貨車。碰到趕集的時候，就拉拉人；平時，就拉拉貨。倒還真是賺了幾個錢。如果不是那場車禍，那可能生活條件會更好些。后來，老二就出來打了幾年工，沒混成什么樣子，也就回溆化縣城謀了個事做。

　　老三叫歐陽向上，讀了個職高。那個時候社會上都認(rèn)為學(xué)計(jì)算機(jī)的好找工作，于是，在老三職高畢業(yè)的時候，歐陽向前的父母給老三報(bào)了個當(dāng)時最火的“京大青鳥”電腦培訓(xùn)班，希望能在這個掛著“京大”牌子的培訓(xùn)學(xué)校里學(xué)點(diǎn)“真家伙”，出來找份好工作。不要像老二那樣，學(xué)會了駕駛，開始還以為是門謀生的“好技術(shù)”，哪里知道，老二初中畢業(yè)沒兩三年，遍地都是會開車的司機(jī)師傅，更別談以“會開車”這門技術(shù)去找一份什么好的工作了。

　　“你跟我們家老三在一起啊。聽你這樣說，那你的工資還不錯啊。這么高的工資，辭了不可惜嗎？”

　　“可惜什么哦！羊城那地方，太亂，太不安全了。小叔叔，你是不知道啊，你問下你們家老三就知道了，特別是在酒吧，經(jīng)常發(fā)生打架斗毆的事情，有的時候還發(fā)生人命案子。你說，給再高的工資，我也不敢待太久的啊。小叔叔這次回村來，我爸又叫我回來跟著你干，其實(shí)，我別提多高興了。”阿難說道。

　　阿難語氣滿不在乎中帶著一份喜悅，還有希望。

　　“小叔叔，確實(shí)是這樣的。我哥沒有一點(diǎn)夸大。我們村里那個喜兒，你還記得不？那是個美人坯子吧。當(dāng)時我們小時候做‘過家家’游戲的時候，還說喜歡你來著，要嫁給你。去年，對，就是去年，我們聽說她從羊城的一家酒店的高層豪華套房摔下來了。十幾層的樓啊，就這么摔下來了，人就沒了?！兵P妹子補(bǔ)充道。

　　“喜兒跳樓死了？”歐陽向前驚訝道。

　　“喜兒可不就是因?yàn)殚L得太漂亮了，惹得禍??！紅顏薄命吧。那么高端的酒店，無緣無故的，能從酒店的窗戶摔下來？我們都不信。當(dāng)時村子里去了十幾個人，都沒有用。等我們找到跟喜兒開房的那個狗日的老板，準(zhǔn)備跟他好好講講道理的時候，人家一句話懟得我們沒有話說。他說，尸體都被火化了，你們就不要講什么了。拿點(diǎn)錢，把骨灰?guī)Щ厝?，也好讓死者早日入土為安。隨手就丟給喜兒他爸5萬塊。然后，我們?nèi)フ揖欤煺f，現(xiàn)場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線索，死者死后兩三天，我們都沒有任何線索聯(lián)系上死者親人或者家屬，只能同意火化。小叔叔，你說這世道，寒心不寒心！人在他鄉(xiāng)，沒有安全感啊！”

　　歐陽向前聽后，一陣心驚?？粗囃獾娜荷胶惋L(fēng)景，已經(jīng)可以遠(yuǎn)遠(yuǎn)看到村邊那道懸崖了，懸崖上那兩口懸棺的影子似乎也在遠(yuǎn)方搖曳。漸漸浮現(xiàn)出那個美麗而高挑的叫著喜兒的姑娘的影子，隨著車子離村邊越來越近，歐陽向前甚至還看到了喜兒的笑臉，笑得很是好看，露出她的小虎牙，她的小酒窩。可沒一會兒，又消失得不見蹤影，找不到一點(diǎn)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