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0章 規(guī)矩
旅校住所布置簡潔，一扇門，兩扇窗，一張方桌，兩把背靠墻壁的藤椅。
陳牧剛把“百人令”交上去，就放在紅漆方桌上。
桌上還擺著一些做工粗糙的黃皮紙，一方歙石硯臺，一支狼毫圭筆，破陶碗當筆架，筆尖上的墨漬還是新的。
看來剛才唐洪正在寫著什么，陳牧來了以后，唐洪停止書寫，并且把寫了一半的文書藏到了陳牧看不到的地方。
現(xiàn)在唐洪把手伸出來要跟陳牧握掌較力，他是六品下的戰(zhàn)力，陳牧估摸著自己差不多也是這個水平，于是伸出手來，與唐洪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次陳牧不敢大意，直接使出八分力。
剛抓住唐洪的手，陳牧只感覺抓住的是一只腳，而且還是一只從來不洗的腳。皮膚十分粗糙。
唐洪平時嚴于律己，經(jīng)常在校場訓練，他手上的老繭簡直快趕上龜殼。
反觀陳牧的手，幾乎就是一個書生的手，上面剛剛泛起一層蛋黃薄繭，還是這一個多月時間里磨出來的。
兩只手的差距很大，可是在真氣的支撐下，陳牧這只看似文弱的手，卻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
陳牧使出八分力時，抬眼盯著唐洪的眼睛，沒察覺到有什么異常。
陳牧逐漸加大了力氣，當增加到九分力的時候，唐洪的手突然明顯變形。
在那一瞬間，較力的雙方都感到一陣驚訝。陳牧心中驚喜，臉上卻是保持著嚴肅。
唐洪很疼，但他忍住了。
陳牧立刻松手，退半步，抱拳道：“屬下不懂規(guī)矩，一上來就使出全力，讓校尉大人沒做好防備。”
唐洪收回手，揉了揉手腕：“你這算是給我留面子。呵呵，不過我這個人不喜歡這一套。輸了就是輸了?！?p> 陳牧一笑：“唐校有度量?！?p> 唐洪笑著拍了拍陳牧的肩膀：“來，坐下。我跟你講一講，咱們唐氏門閥的歷史，和一些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有些規(guī)矩，都是我們這些門閥公子之間心照不宣的事。”
陳牧明白自己過關(guān)了，深得唐洪賞識，而且唐洪打算加深對陳牧的拉攏。
如果陳牧沒猜錯的話，唐洪的話一共分為四個步驟，首先說大環(huán)境如何緊迫，然后說自己在這個環(huán)境中的處境，再次說得到陳牧這樣的手下是多么重要，最后說雖然很重要但是門閥里最終看的還是公子，而不是看公子手下的將官。將官只不過是公子的羽翼。
其實這是最低段位的表達，而陳牧預測唐洪會這樣說。這并不是瞧不起唐洪，因為這已經(jīng)比一上來就直接聊待遇高了一個檔次。
唐洪再次邀請陳牧坐下，陳牧才道了聲謝，坐到了唐洪的對面。
唐洪招呼門兵沏茶，然后抖了抖袖子，一副老生常談的架勢，把唐家的歷史娓娓道出：
“咱們唐家，本是前朝富商巨賈，糧食、漕運、鹽道都有涉獵，同時也掌控了一小股部隊。后來唐朝腐朽，民不聊生，恰逢大旱，餓殍滿地。眾起義軍揭竿而起，其中我唐家就是在這時發(fā)跡，后來與當時起義軍最大勢力梁州趙家聯(lián)合，推翻唐朝，建立新朝。從那以后，我唐家一直保持著相當規(guī)模的部隊。同樣，孟家、西門家也是如此?！?p> “后來，高祖皇帝想撤藩，卻沒想到差點逼反三家。就在高祖皇帝改變計策，將三家溫水煮蛤蟆一一鏟除的時候，卻不幸駕崩。他死了以后，他的繼任者再沒有他那般雄才偉略，而當時三大門閥的開創(chuàng)者還都在?！?p> “皇室羸弱，為了保全大局，只能在各大門閥之間搞搞平衡。從此奠定了梁朝門閥的格局。直到如今，一百七十年過去，這個局面依然沒有被打破。所以，我等門閥公子的權(quán)力才會很大?！?p> “我們這些公子，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門閥的繼承人。門閥繼承人的爭奪，絲毫不比太子爭奪遜色?！?p> “現(xiàn)在唐家，掌握兵權(quán)的公子一共有七個。很不幸，我是其中最弱的一個。但是，這并不是因為我無能造成的，而是因為我的身世。其它六位公子，都是正室所生，而那些正室夫人的娘家，也都是掌握權(quán)柄之人。再看我，我娘不過是個婢女。呵呵，如今我能夠掌握十五師第三旅，是我用這條命，一點一點換來的?！?p> “不過小陳啊，你不要以為跟了我就會被輕視。恰恰相反，我的特殊身份，也造就了我與眾不同的性格。在這七位公子當中，我是最勤奮的一個。什么臟活累活我都干，我不信父親看不到，我也不信族長唐瓊看不到?！?p> “比如這次來酒泉。別的公子誰能來？還不是我唐洪敢來！？”
說到這里，唐洪就不說話了。
在陳牧看來，剛才的推測，已經(jīng)高估了唐洪。陳牧覺得唐洪的話有些虎頭蛇尾。如果換做是自己，絕不會這樣草草結(jié)束談話，而是會把重點放到后面。先夸贊陳牧一番，然后再吹噓一番自己的功績，最后展望一下未來。
尤其是展望未來這一塊，應該單獨拿出來說，要用橫向縱向兩方面對比，讓陳牧知道作為一名門閥公子的“愛將”，到底會得到多少好處。
可是這些，竟然都被唐洪給省略了。
看來唐洪的說話段位不高，陳牧給他的評分是“一段下”，勉強能算得上有點段位。
陳牧站起身：“公子一番話陳牧聽明白了，從此陳牧只聽公子一個人的指揮，其他人無法調(diào)遣。”
唐洪點了點頭：“很好。小陳啊，你還年輕，抓緊時間，多修煉內(nèi)功。一些閑雜之事，暫且放到一邊。如今第三師被打垮了，中郎將陣亡，正是重建第三師的關(guān)鍵時刻。本來，我是第三師中郎將的最佳人選，可這個時候我聽家中耳目來給我報信，說有人在背后給我下刀子，通過族長夫人的關(guān)系，跟我爭奪第三師中郎將的位置。我想來想去，無外乎是孔孝東和孔孝先兩個人。”
這也是唐洪冒險跑來防守酒泉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話，唐洪沒必要直接說出來，他相信陳牧不會悟不出來。
陳牧道：“如果是孔孝先或者孔孝東，他們憑什么跟你爭呢？”
“憑借他們的叔叔孔拓?？淄厥窒乱幻聲x戰(zhàn)將，名叫吳棠，二十五歲戰(zhàn)力已經(jīng)達到六品上，正好壓我一頭?！闭f到這里，唐洪有些興奮：“我很欣慰，在這個關(guān)鍵節(jié)點，我能找到你?！?p> 唐洪悶頭想了想，又道：“等匈戾人退了以后，我會帶你回洛陽。到時候找機會，在唐瓊的面前，我要讓你和那個吳棠一較高下?！?p> 說完這些，唐洪把桌子上的那塊“百人令”推向陳牧：“以后這個令牌就放在你那里了。人手有損失的時候，隨時去李秀那里要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