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和魚姑娘還是原來的模樣，一點兒也沒有變老，孩娃兒們卻都一個個接二連三長大了。
這一天天色暗得比哪天都早，晚飯之后老哥跟魚姑娘早早上床歇著了；十一個孩娃已經(jīng)把原本很大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shù)?。他們今天也沒有七嘴八舌地說個沒完，跟爹娘一樣很快就睡著了。山里便沒了聲音，安靜得連風兒吹過樹梢時，都要放慢腳步了。
東方由白轉(zhuǎn)紅的時候，老哥和魚姑娘一先一后起來了。孩娃兒們已經(jīng)是大人模樣了，用不著多操心的；兩人正在屋子前閑坐的時候，十一個孩娃兒一個沒少齊刷刷從屋里走出來了，每個人的背上好像還都背著一個包袱一樣的東西。
沒等爹娘開口，孩娃兒們跪下了，從屋門一直跪到了老哥和魚姑娘的腳底下。從來也沒有這等陣式呀？
老哥和魚姑娘剛想站起身，扶起孩娃們，排行老小的十一弟說話了：“爹，娘，我們是向你們告別的，我們就要出遠門了?！?p> 老哥和魚姑娘張大了嘴卻沒說話。十妹看了看十一弟，怕是爹娘沒聽清，又把十一弟的話重復了一遍。老哥說：“爹娘都聽清了，只是你們兄弟姐妹十一人都要走嗎？”
老大看了看老二，老二看了看老三，一直看到到老十一，最后十一人一起回答：“是的，我們都要走，但不是去一個地方，而是各走東西。”
老哥和魚姑娘明白孩娃兒們大了，留是留不住的，只是單人獨行為什么呀？我們當年獨闖是因為只有自個兒一人，可你們明明有十一人，嫌人多分成兩拔也行呀。
又一想咱家大概就是這個命，沒準兒，……
老哥和魚姑娘互相看了兩眼，同時點了頭。
老大第一個站起來，兩只手分別拉住了爹和娘，“爹，娘，我們都走了，你們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就像我們當年還沒有出世一樣。也不要掛記我們兄弟姐妹，天老爺會保護我們的?！?p> 這個時候十一個孩娃兒把爹和娘圍在了當中，老哥和魚姑娘看了這個看那個，怎么也看不完哪。最后同時狠了狠心，“娃兒們，走吧，一路大膽往前走，家里有爹和娘擔著呢?！闭f完兩個人一左一右把頭偏在了一邊，不再說話了。
十一個孩娃兒像十一只鳥兒一樣飛出去了，可回過頭來又圍著屋子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各自找準方向走遠了。
最后一個孩娃兒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太陽出來了。老哥和魚姑娘清楚地記得，當年自個兒出來時也是這樣的光景，娃兒們真會有他們自個兒的幸福的呢。
這時老哥忽然發(fā)現(xiàn)魚姑娘比往日里更像福妹了，脫口說出：“福妹，真是你呀！”
魚姑娘一頭扎在了老哥的懷里，“是的，我就是你的福妹，這些年一直瞞著，就是為了把咱的孩娃兒撫養(yǎng)成人。現(xiàn)在孩娃兒們長大了，又都出走了四方，我也沒有牽掛了?！?p> 老哥吃了一驚，“你，魚姑娘，魚姑娘！”
魚姑娘慢慢睜開眼睛，把嘴湊到老哥耳邊：“我還是福妹，你還是福哥?！?p> 老哥點點頭，“從今往后我還是福哥，你還是福妹?！?p> 福哥和福妹擁得更緊了。等到他們醒來時太陽落山了。福哥跟福妹又都回到當年福哥出門時的模樣。雖然真的老了，可兩個人都很幸福的。
望著映滿了大半個天空的晚霞，福哥和福妹都在想，娃兒們要是回家來的話，還能認出爹和娘嗎？不會把咱當成姥姥姥爺?shù)陌桑氲竭@兒兩個人都笑了。幸福的光景就該是這樣的。
掌燈的時候，福妹和福哥都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娃兒們屋里的燈也點上？這時門上有人說話了，“親爹親娘，我來了?！备８鐒偵焓职验T拉開，一團火紅撲了進來；原來是紅娃娃，“哥哥姐姐們都走了，我來陪伴親爹親娘?！?p> 福哥一把抱起了紅娃娃，親了又親，“好孩娃兒，老爹老娘依舊是爹和娘啊?！闭f著把紅娃娃交到了福妹手里，自己走進了里面的屋子，可很快就出來了?！氨緛淼胫屇阋粋€人住大屋子，可你這么小，”
福哥還沒說完，紅娃娃從福妹手里下來了。一手拉住了親爹，一手拉住親娘，“我看上去很小，可我真的不小啦，從現(xiàn)在起我不但要獨自睡一屋，還要照顧親爹親娘?！?p> 福哥和福妹心里這個歡喜喲，“紅娃娃，咱的親娃娃，乖娃娃！”
就這樣一家三口人開始了新的幸福生活。
第二天還是在東方由白變紅的時候，福哥和福妹起來了，兩個人心里都掛記著紅娃娃，一晚上了娃兒他怎么樣了呀？
可剛推開紅娃兒的房門，福妹停住了，“紅娃兒，你在哪兒？紅娃兒！”
福哥趕緊跑過來，“怎么了，咱的娃兒？”
屋子里靜靜的，哪兒都是原來的模樣，沒有紅娃娃。福哥和福妹各自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難道昨夜里做了一場夢，紅娃兒？
還是福妹眼尖，“那是什么？”
福哥拿起小方桌上的茶壺，底下壓著一片樹葉，上面有炭黑寫的字：別急，我很快回來的。紅娃娃。
兩個人輕輕松了一口氣：這就好，紅娃娃沒走遠。
可是到了晌午紅娃娃還沒有回來；眼見著太陽就要落山了，還沒見著紅娃娃的影子。這下福妹跟福哥都著急了。雖然十一個孩娃兒也都出門了，可他們都是大人了呀；如今小小的紅娃兒，天都黑了沒了人影，到哪兒去找啊。
兩個人也沒心思吃晚飯了，和衣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福哥聽到門上有人在說話，“爹娘，紅娃娃我回來了?！?p> 福妹也回過神來，“娃兒啊，我的紅娃娃你可回來了！”
這時福哥已經(jīng)開了門，紅娃娃依舊是火團一般撲了進來。
福妹一把抱起紅娃娃，“娃兒，這一整天的早餓了吧，快快咱一起吃晚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