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住院樓透明玻璃自動門,祁珩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但簡一還是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聲音很輕,輕到無法打破住院樓大廳里的這片寧靜。
穿過自動門,冷雨淅瀝而下寒意陣陣襲來,令人不由自主的打著寒戰(zhàn)。她就站在住院樓的門口,看著撐著傘,站在雨中的祁珩。他悄無聲息的站在那里,目光全部都傾注在這里,看著朝她本來的小姑娘,嘴角彎了彎,朝她點了點頭,嘴唇輕啟,說道:“站在那,我過來就好?!?p> 前面給她發(fā)信息很久都不回消息,打了電話才知道今天醫(yī)院發(fā)生了什么事。來的路上腦海里已經(jīng)設想了無數(shù)種結(jié)果,滿腦子都是這兩年醫(yī)患糾紛的新聞,不知道事情的究竟是什么,但通過近兩年的新聞都知道這事情究竟有多么嚴重又有多么可怕。她一個小姑娘會不會受傷?又或者,像以前看過的新聞里……
他一身西裝踩著濕漉漉的路面朝她走過來,腳下發(fā)出的聲音似乎也透著粘滯,耳畔滿是滴答的雨聲。
看著祁珩走過來的身影,簡一莫名的有一種想哭的沖動。身心俱疲,深秋的雨夜里,她現(xiàn)在只想要一點點光亮或者溫暖。這個時候,祁珩來了。
為免剛剛的雨水滴落在身上,雨傘從她身側(cè)劃了一個小小的弧度,才撐到兩人的頭頂??粗矍皳沃鴤惚哪侵皇郑樦滞峡?,就看到了祁珩的臉。
走向停車場的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秋風吹著細雨,雨聲漸小,仔細聽還會聽到秋天的蟬鳴。它不像夏天的蟬鳴那樣令人躁動,反而有一種安撫的意味隱藏在秋天的蟲鳴之中。路邊的燈光泛著幽幽的黃暈。簡一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安撫了情緒。
車里開了空調(diào)。冷暖交織,她攏了攏衣服,轉(zhuǎn)身去看祁珩:“你怎么來了?”
只見祁珩的嘴微微抿著,借著暗的可憐的路燈,簡一才發(fā)現(xiàn)他的心情也并不是太好。除了剛剛的那一笑,到現(xiàn)在,他都一句話沒說。
意識到這些,簡一選擇先沉默。動作盡量小的扣上了安全帶。鎖扣輕微扣下的聲音剛剛落下,才抬起頭就聽見祁珩說:“有沒有傷到哪里?”
聽到這句話,簡一有些意外,她并沒有告訴他今天的這件事情,但問了這個問題,就不難解釋為什么他會在這么晚還會來醫(yī)院了。
回想了一下今天的事情經(jīng)過,簡一才搖了搖頭,輕聲說:“沒有,沒有傷到?!?p> 聽到這個回答,車里的氛圍似乎有所緩和了,車子啟動,慢慢滑出停車位。在一個十字路口車子緩緩停下,身上已經(jīng)感受不到絲毫的涼意,渾身都被車內(nèi)的那一股暖意包圍著。感受著著令人舒服的溫度,瞇了瞇眼睛,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歪頭問祁珩:“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珩倒也沒有隱瞞,目光依舊在前方的交通燈上。前方夜燈氤氳,雨刮器有規(guī)律的在它的工位上進行著它自己的工作,就是在這樣靜謐的氛圍中,祁珩嘆了口氣,才道:“發(fā)消息一直沒有回就打了電話,你朋友接了你的電話,我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聽到這話,簡一打開微信,果然看見他的好幾條未讀信息。微信界面中還摻雜著許如月的名字,無非就是安慰勸誡鼓勵還有讓她追求愛情的時候別忘了用腦子多多思考別被騙了云云。
關(guān)上手機,她也把目光投向前方的道路上?,F(xiàn)在只感覺,前面的那些難過,都變得不那么明顯了。撇頭看向車窗外,因為天色已晚,再加上下雨,路上無論是人還是車輛都少的可憐。
看著路并不是去她家小區(qū)的路,正欲開口詢問,祁珩就率先開口回答了。
“先去吃飯?!?p> 感覺現(xiàn)在她和祁珩已經(jīng)莫名其妙的成為了飯友關(guān)系。自從認識以來,他們不是在吃飯就是在去吃飯的路上。兩人工作都忙這似乎成為了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閑暇項目。
因為心情不佳,所以她的胃口并不是很好,吃的也不多。祁珩向來有晚飯少吃的習慣,所以兩人很快的就結(jié)束了這一餐。
走出餐廳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這時候的蟲鳴更加響亮,卻依舊不是夏季夜晚的那種聒噪。簡一壓下心中的那點不痛快,試圖將注意力都轉(zhuǎn)移到這個雨后的秋夜里。但走在身旁的祁珩突然停了腳步。
她抬頭看著祁珩,有些不明所以。
祁珩本就比她高了許多,如此一抬頭,一眼就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的眉毛被虛掩在額前的些許碎發(fā)后,不得不承認,祁珩有著他這個年齡應有的成熟與魅力。
兩個人的距離屬實有點近了,但還沒來得及細細看,就感覺祁珩往后退了半步,稍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她沒有動,依舊站在原地,但目光仍在他的身上。
“簡一?!?p> “嗯?”
人行道上沒有行人,十分安靜。
“太累了其實可以停下腳步休息一下。”
聽到這句話,簡一不知道他是說今天的那件事情還是現(xiàn)在兩人停下的步伐,但為了避免是她的自作多情,她還是干笑兩聲,道:“好啊,我們一會再走?!?p> 但是緊接而來的就是祁珩的嘆息聲。聲音很小,奈何實在太安靜了,想要聽不到都有些難。
“我是說,我們是朋友,有什么不開心的可以找我傾訴?!?p> 聽到這句話,簡一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一句:“沒有關(guān)系,看到你的時候,突然就沒有不開心了?!?p> 明顯感覺到對面站著的男人聽到這句話頓了一下。簡一這才意識到剛剛說的話有些許曖昧在里面作祟。又是干笑兩聲掩蓋尷尬。
“走吧快回家,天很冷,你感冒才剛好。”說著大踏步走開。
聽到身后的祁珩“嗯?!绷艘宦暩松蟻?。
由于工作關(guān)系,兩人都很忙。但常常都是祁珩過來醫(yī)院找她,一起去吃飯最后在一起回家。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這段時間以來的莫名其妙的默契。
但他們很少坐在一起暢談人生,共享人世繁華什么的,祁珩是一個很沉穩(wěn)很少說話的人,而她除了在許如月和笑笑面前有些豪放,一般情況下,也很少開口說話。
這就導致,她想要了解祁珩的進度條,連三分之一都沒有到。許如月雖說鼓勵她大膽放手去給自己搏一個美好的幸福生活,但也說了要小心謹慎。簡一自己也不是一個輕易下定結(jié)論的人。雖說決定追求,但未知太多,難免害怕。
她想要去好好了解祁珩這個人,想要試著去了解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圈子。奈何他從來不發(fā)朋友圈,也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朋友。當然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她自己工作太忙,根本沒有這個機會去了解。這樣想來,原因可能都在于她自己這邊。
走向停車場的路程就只有這么一點,沒多一小會兒就到了停車場。
等車子駛進小區(qū),緩慢停下,簡一解開安全帶的鎖扣。下了車繞到駕駛座那邊,剛要跟祁珩揮手說再見,就看見他把車窗搖了下來,道:“過來。”
腳下邁了兩步到車子跟前,和他的距離很近。
“不要被今天的事情左右,回去好好休息?!?p> 小姑娘點了點頭。
“還有……”祁珩欲言又止,小姑娘站在外面凍得鼻尖都有點紅了,只好作罷:“算了,快點上去吧?!?p> 簡一再一次點頭,而后伸出手揮了揮:“路上注意安全?!?p> 一直看著車子駛離這里,她才轉(zhuǎn)身小步跑進公寓樓。不知道明天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會怎么樣。目前來看,是藥物的原因,幸好發(fā)現(xiàn)及時。但是中年男子明顯也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只能靜待調(diào)查結(jié)果。
一夜無話。
昨天的糾紛事件已經(jīng)被科室報告給了醫(yī)務處。簡一嘆了口氣,努力了那么久,這次的事情過后,還不知道結(jié)果會怎么樣。老婆婆那邊也已經(jīng)在進行治療,但由于這個原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由她治療了。
敲了敲門走進醫(yī)務室。昨天那個中年男子也在。看樣子現(xiàn)在依舊氣焰旺盛。
經(jīng)過調(diào)查病程記錄,查房記錄以及會診記錄,發(fā)現(xiàn)都沒有問題。但是中年男子依舊不依不饒。說人就是在醫(yī)院出的事情,還激動的站起來指著簡一說她就是庸醫(yī),索要賠償費。嘴里的污言穢語更是毫不留情的全指向簡一和醫(yī)院。就差準備一條橫幅說他們是黑心醫(yī)生黑心醫(yī)院了。
簡一默默的注視著這個中年男子的無禮行為,調(diào)查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她只能受著。
就在這時,許如月敲門進來。拿了幾個藥盒。簡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停給她使眼色讓她趕緊出去。
但是許如月就好像沒有沒有看到她,走到主任面前,說:“主任,有新的發(fā)現(xiàn)。”
看著許如月手里的藥盒,簡一很清楚這些藥是什么。再前后聯(lián)系了一下,腦海里有什么一閃而過,仔細一想,大概就知道為什么34床會突然犯惡心了。
為了防止一會兒許如月被中年男子攻擊,簡一挪了挪步子側(cè)身將許如月?lián)踉谏砗螅鎸χ心昴凶?,冷聲道:“藥是怎么回事??p> 中年男子眼神有點飄忽:“你們醫(yī)院開的!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說著就要去搶藥盒,嘴里依舊不依不饒:“你們是不是想推卸責任!你們這群黑心醫(yī)生!沒一個好東西!”
這時候李主任也看出來是怎么一回事了,對比前面的那些資料,才知道這藥出了問題!
簡一不知道這個中年男子意欲如何,但是她現(xiàn)在真的感覺很氣憤。像這一類疾病手術(shù)是一方面,術(shù)后修復以及服藥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前面所說的的抗凝類藥物是臨床上常用的預防和治療血栓性疾病的藥物,但已經(jīng)考慮這類疾病的多是中老年,會有三高問題,因為劑量稍大,所以配藥時會小心小心再小心,如果按照醫(yī)囑,按理來說根本不會出現(xiàn)問題。但看著許如月拿來的這些藥盒……這空藥盒未免也太多了。
有的病人為了所謂的藥效和治病快,就會不遵循醫(yī)囑,大劑量的用藥,就想要早點好起來。也有很多人會開了藥單出去在外面的藥店買藥。
醫(yī)院這邊的配藥記錄一點問題都沒有,劑量也沒有錯,但是許如月拿來的藥盒明顯和記錄的數(shù)據(jù)不對。
中年男子知道這群醫(yī)生都不是傻子,可能已經(jīng)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知理虧,但依舊不愿意承認是自己錯了。就覺得只是多吃了一點藥,能有什么毛病。就干干的站在那里不說話。
簡一這時候已經(jīng)不好再說什么了。按照主任的意思,和許如月先從醫(yī)務室出來了。
剛走出醫(yī)務室,她就拉住許如月:“剛剛突然進去很危險的啊,你又不是沒有遇到過醫(yī)患糾紛,這樣太危險了啊。”
“好了好了,不是沒事嗎?!痹S如月?lián)u著她胳膊:“也真是的,居然還有人會多花錢在外面藥房買藥,錢多就可以隨便用?。‖F(xiàn)在出了問題又找我們醫(yī)院。”
“你??!”看著許如月如此護自己的樣子,簡一真的感覺很溫暖。
許如月還是氣不過,嘴巴依舊停不下來:“我聽說,那34床的兒子不是什么好人,你看他現(xiàn)在這么著急一臉孝心的樣子,其實都是為了他媽媽的退休金。這次買這么多藥,就是想著吃藥早點好起來,免得花這么多錢住院。唉,真是……”
簡一挽著許如月的胳膊走到辦公室,許如月嘴巴不停的在吐槽,但字里行間都是對她的擔心以及這件事情的后怕。從昨晚的祁珩到今早的許如月,他們對于她來說,真的都是很重要的人。
想到事情已經(jīng)基本上有了眉目。就差最后的結(jié)果。簡一心中的石頭總算放下。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刻好想和祁珩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