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女主角,出場自然是要盡可能不同尋常的——所以,她一襲雪色羽衣涉波而來,縱是不辯容色,這寥寥一眼的氣韻也當(dāng)?shù)闷疬z世獨立飄然欲仙等等形容詞了,連已被男主角美貌震撼過一輪的陸嘉彌,都開始默默期待女主角的天人之姿了。
然后?
然后……美人果然御風(fēng)迎向黑衣男子,裊裊婷婷赴向了男子張開的懷抱……
陸嘉彌:“我就知道美人果然只能配美人,我們這等顏值的拉出來充個路人甲人家都要嫌不符合畫風(fēng)……可是都是夢境了為啥還不能滿足一下人家的妄想?不是說一切秀恩愛都是血案的前奏嗎……”
一個嗎字還沒說完,陸嘉彌就被突兀而來的一痕亮光迷了眼,就在她感慨了一下仙人談戀愛就是不走尋常路還要自己打光的一瞬,那美人指尖已多了一柄冰清長劍,順了她婉轉(zhuǎn)身影披靡而來,分明也是翩躚姿態(tài),底子卻遠(yuǎn)不若主人柔婉,宛然月光的流轉(zhuǎn)之中,帶出的卻皆是金戈般煞白殺意。
被自己神奇的烏鴉嘴驚到的陸嘉彌:“臥槽……我就說說……”
那樣一截來勢洶洶的月光,卻無可奈何被截斷在那男子廣袖一拂的一闕墨色里,宛然失卻心力般倏忽已熄滅無蹤,只余方才動作帶起的一痕風(fēng)煙,孤苦伶仃地漸次褪色風(fēng)中。
陸嘉彌:“我……”
頂著陸嘉彌意味復(fù)雜的震驚臉,黑衣男子顧自低眉,攥了劍刃的指尖也柔軟到仿佛漫不經(jīng)心,那眉目間橫耍你千里,卻固執(zhí)要于唇畔帶出一闕春水桃花,縱然那點灼灼艷色,也一如天上固執(zhí)著的陰霾,不曾松出半分真正嫵媚。
男子指尖分明未動,女子凜冽劍刃卻已然失卻心力般崩解為煙塵,只余被劍光殃及的瓊花絮絮落在二人肩頭,那女子也不知是否當(dāng)真要刺殺那男子,一擊也不計較,只茫茫然順了那男子指尖牽引的力度一如瓊花般墜落那男子臂彎,以一種仿佛馴順的姿態(tài)棲息在了那副墨色廣袖之間。
雖然已經(jīng)被震驚沖擊到搖搖欲墜但還是堅強(qiáng)卷土重來的陸嘉彌:“哎嘿,突然覺得這樣的故事開端也挺有愛的呀……相愛相殺嘛……”
似乎真是順著陸嘉彌的想法,接下來,那男子維持著自始至終的一幅撲克臉,手上卻溫溫柔柔地替刺殺自己的女子拂去肩頭花瓣。
陸嘉彌:“抖M?”
男子自然聽不到陸嘉彌情真意切的吐槽,所以他依然維持著原狀,墨色瞳仁間映出那女子茫然又漠然一幅眉目,指尖卻狠狠發(fā)力攥住了她的肩膀,直到指尖漸次帶出血色,才極軟極柔地開了口,聽上去分分明柔情萬種,卻也仿佛只是婉轉(zhuǎn)的皮囊:“汀……”
然后,又沒有然后了……熟悉的墨色撲面而來,剎那吞噬了眼前一切光亮,陸嘉彌還來不及聽清那一聲呼喚之后到底是個什么便被夢境君無理取鬧地又丟回了黑暗,并在故地重游的“驚喜”里咬牙切齒地開始想男主角那柔腸百轉(zhuǎn)得到底想聽什么。
總不能是聽??薜穆曇舭?!
似乎今天的友情放送已經(jīng)被列在了按著陸嘉彌的想法安排夢境里了,所以即使此刻陸嘉彌依舊怨念深重,夢境君那頭仍是完全不為所動,反而冷酷無情地又換了一幅場景,將尚自悵然追了個剛開就坑的連載的陸嘉彌攪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第一幕故事就走得如此劍走偏鋒,顯然也不能指望后續(xù)有多溫情脈脈,所以當(dāng)夢境君理直氣壯又潑了她一臉狗血時,陸嘉彌已是一臉看破紅塵的淡然了。
第二幕的故事背景顯然就粗制濫造得多,只是個尋常人間古代的客棧,普通的老板,普通的小二,普通的群眾,普通的……唯一不普通的男女主角……那長相簡直壓迫得這小小客棧都金碧輝煌起來了??!
陸嘉彌算是真真見識到了什么叫蓬蓽生輝……古人還真是誠不我欺啊。
此時此刻,這對男女主角正低調(diào)地落座一個角落,想來是用了法術(shù)遮掩容貌,倒也不曾引人注意,那男子漫不經(jīng)心窩在座上低眉不知道想些什么,那女子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專心致志盯著眼前一碗面,仿佛那碗蔥花也沒有的素面能開出海市蜃樓一般,二人從頭到尾,竟是連一句交流都沒有。
陸嘉彌便有些崩潰——您二位這到底是來做什么的,視察客棧工作之中順道打個坐?要不是群眾演員傾情出演,她還以為夢境又從gif轉(zhuǎn)成jpg了呢。
想她從前還嫌棄過柳千牽那一夢的枯燥,如今看來,風(fēng)月苑那個夢都有良心多了,起碼風(fēng)月苑大啊,完全撐得起她憤懣之下的狂風(fēng)過境,再看眼前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客?!@要是夢境在這小破客棧定格……簡直慘絕人寰啊……陸嘉彌都不敢想象了……保不準(zhǔn)她剛踹翻一張桌子,一秒之后便反彈回她臉上了……
正在心中凄凄切切哀嘆自己的陸嘉彌,還沒醞釀出一腔熱淚,就被耳畔呼嘯一道風(fēng)聲截斷了所有怨念——乍然一道銀光披靡而來,倏忽一轉(zhuǎn)便帶上隱約胭脂色,被主人好整以暇挽在掌心,一提一轉(zhuǎn)便收得無影無蹤。
這一折變故兔起鶻落乍起已歇,陸嘉彌反應(yīng)半天才醒悟方才哪是什么普通銀光,分明就是收割了人頭又施施然收回去的長劍啊,當(dāng)下心有余悸地看回了那女主角方向,剛想著幸災(zāi)樂禍一下他們見到熟悉場景之后的態(tài)度,便被路人的反應(yīng)先驚出了一腔血。
這邊乍起血案,兇手還大搖大擺飄然而去,那邊眾食客卻都事不關(guān)己地顧自行動,對著缺了人頭的尸體談笑自若也就罷了,甚至還有一人從容地喚來小二把面前落了血的面換掉,小二亦是鎮(zhèn)定地收走碗換上新的一碗,一路淡定到陸嘉彌嘆為觀止,幾乎想出去看看這是不是就是大俠標(biāo)配悅來客棧,見慣腥風(fēng)血雨才能如此面不改色……
面不改色的有之,難得不淡然的倒也有之,卻是來自角落默然的男女主角,陸嘉彌原以為上一場里毫不猶豫花前月下玩刺殺的至少也該是見慣了世面的,誰知他們倒成了最不淡定的,那男子顰了眉若有所思,女子也嘆了氣眉目憂然。
難不成是回憶起初見心有所感因而升起了悲憫之心嗎?
然而,他們一開口,還是讓陸嘉彌覺得自己太年輕了……
因為,那男子顰了眉定定看了那委頓在血泊里的尸體,眼睛猝然一亮,出口卻是如此神來之筆:“我能吃了他嗎?”
我能……吃……吃!
就算知道你如此氣度絕非凡人,但也不要當(dāng)真如此不凡啊!你讓一屋子無辜凡人情何以堪??!你到底何方妖孽啊!就算是妖孽,這么正大光明就要造孽真的好嗎?
陸嘉彌這邊拼命吐槽,放在這么個任性的夢里卻只覺寂寞,不覺越發(fā)辛酸,倒是那邊的女子,看她一幅擔(dān)憂之色,卻比陸嘉彌預(yù)想得有用得多,她立時攥了那男子的手,狀似溫柔地交握卻借了指節(jié)動作緊緊扣住他的動作,肅了眉目低聲:“不行?!?p> 陸嘉彌欣慰,果然嘛,我就說每個妖孽都會遇到他命中注定的緊箍咒……
那男子原本邪魅狷狂的人設(shè)立時崩塌,竟是倏忽撐起一副弱弱的委屈臉,配合他凜冽眉目冰雪氣度居然不覺出戲,只覺內(nèi)心憐惜之魂立時被召喚醒來,一切怨孽都能在他水色淋漓的一眼里灰飛煙滅。
男主角委屈臉:“可是他已經(jīng)死了。”
女主角堅定不移:“不行,就算死了也不可以。”
男主角再接再厲,眼中幾乎醞釀出了水煙:“可是我已經(jīng)吃了幾十年的素了……我們之前都是這么吃的……”
女主角被他看得一個恍惚,倏忽又恢復(fù)了神智堅定搖頭:“不行?!闭f著,眉目一彎,還溫柔勸慰起了他,“你既然入了修行,自然不能那般肆意乖張,若是由著你胡來,壞了修行,日后只怕更是慘淡。”
男主角干脆攥了她的袖子小小一搖,眉目放得更軟,看得陸嘉彌都是羞澀掩面,對女主角的崇敬又上一層樓。
女主角幾乎已經(jīng)眼神飄忽不敢看他,仍是憑著強(qiáng)大的意志力不曾應(yīng)下。
男主角繼續(xù)盯。
女主角干脆不看他,狀似一脈淡然地遙望街角巷陌。
男主角仍是盯。
女主角指尖已是不覺一顫,就在陸嘉彌感嘆如此威武不能屈的女主角也要淪陷之時,女主角以切實行動證明了自己果然名副其實。
她猝然一轉(zhuǎn)頭,懇切攥了男主角的肩,眉目放得一脈幽遠(yuǎn),語聲更是苦口婆心,分分明一副得道高人慈祥訓(xùn)誡弟子的模樣。
出口卻是神來一句:“因為人類不好吃?!?p> 而一旁圍觀了全程的陸嘉彌只能目瞪口呆地膜拜女主角非人的智慧……
姑娘你也是個奇女子??!能想出這種方法規(guī)勸妖怪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