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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三百六十三章 甥舅竊竊語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546 2021-03-26 21:03:38

  庾冰還真說對了,當(dāng)晚內(nèi)侍就來傳旨,明日午后讓顧命大臣入宮議事,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次日,用罷早飯,庾冰處理了一些事情,便先行入宮,這個時辰,康帝應(yīng)在道宮。

  偏有湊巧的是,路過寢宮,他遠遠地又看到了一個太醫(yī)步履匆匆,前往寢宮而去,憑身長和輪廓判斷,就是上次見到的那位!

  庾冰加快腳步,以為康帝因龍體不適未去修道,不料剛走了幾步,距離寢宮還有七八丈遠之外,發(fā)現(xiàn)寢宮里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十幾名內(nèi)侍婢女。

  腳步匆匆的,似乎是被驅(qū)趕出來一樣,這引起了庾冰的警覺。

  照理,為皇帝診視,不應(yīng)該驅(qū)出宮人。

  庾冰轉(zhuǎn)至墻角一處灌木旁,沉思了一會,一個讓人震驚的畫面浮現(xiàn)出來!

  “聃兒弟弟,你不是和奕兒在學(xué)館讀書嗎,怎會溜到這里來?”

  司馬丕見司馬聃過來,一臉驚訝,兄弟倆手牽著手,有點久別重逢的喜悅。

  “今天放得早些,師傅還問你怎么沒去,我隨便就編了個由頭,給搪塞過去了。”

  “伯母,這些花瓣攤在這里做什么用???”

  司馬聃以前一直稱呼芷岸為成皇后娘娘,后來芷岸覺得不合適,讓他改了稱呼。

  “這些是院中木蘭樹開的花瓣,曬干了可以用來泡茶喝。這幾日不見陽光,怕它生霉,只好攤在這里。”

  司馬聃怎知,這些花瓣還可以用來傳信!

  比起絹帕和紙箋,最大的好處就是迷惑別人,別人只會以為這是落花而已,這在宮衛(wèi)森嚴(yán)的大內(nèi)之中尤為重要,特別是在芷宮。

  第一片花瓣飄走之后,芷岸心里忐忑不安,擔(dān)心他收不到,繼而又怕他收到,因為她也聽說了桓溫的處境,比自己還艱難。而她更了解他的性子,收到后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患得患失。

  這樣一來,會不會讓他雪上加霜,給他增加危險?

  連日以來,她一直憂心忡忡,卻又無從得知下文。誰知,司馬聃的無意中來訪,卻透露出自己急切想要得知的消息。

  “丕哥哥,我聽宮內(nèi)的侍衛(wèi)說,他們派出了一百人去長干里,說是到姑父府上去了?!?p>  芷岸站在一側(cè),聽聞之后,嚇得手中盛放花瓣的木匣子砰一聲掉在地上,震得兩個孩子一驚,齊齊望著她。

  “沒事,不小心失手了,你們接著聊?!?p>  芷岸邊彎腰撿拾花瓣,邊側(cè)耳傾聽,暗恨自己的莽撞,更為桓溫?fù)?dān)心。

  “姑父在朝堂上放下話,說他能查到奸人謀害兩位先帝的證據(jù),不過已經(jīng)幾天了,一直沒有動靜?!?p>  ……

  芷岸懸著的心才稍稍平靜些,還以為侍衛(wèi)是去抓捕桓溫的。

  看聃兒在安慰丕兒,而丕兒則沉默不語,知道他一定是在極力隱忍,便岔開話題:“聃兒,你娘怎么放你出來了?”

  “她又病了,傳了太醫(yī)診視,所以我才能偷偷跑出來。”

  “嗯,伯母記得上一次你過來,也是因為她病了。”

  “是啊,她很奇怪,每次一犯病,都會把宮人全攆出來,對我也不再管束了,所以才有機會?!?p>  芷岸純凈得很,還以為褚蒜子患的是什么女人方面的病,不方便讓別人窺探。

  她也就沒有多想,對著司馬丕說道:“丕兒,你也該去學(xué)館了,不可三心二意,以免師傅責(zé)罰!”

  “娘,我知道了。”

  “國舅爺,請留步!”

  “滾開!”

  庾冰一把推開幾位阻攔的宮人,邁步闖入了寢宮,徑自向內(nèi)室走去,遠遠瞅見一側(cè)的帷帳之中,有身影晃動,他大喝一聲:“何人在此?”

  帷帳緩緩拉開,只見一個太醫(yī)在御榻旁端坐,隔著一層薄紗在搭脈,褚蒜子靜臥御榻之上,臉色泛紅,還有涔涔微汗。

  見到庾冰突然闖入,她沒有一絲慌亂,緩緩說道:“是舅舅來了,蒜子恐是著涼了,體虛乏力,舅舅快請坐!”

  庾冰發(fā)現(xiàn)是自己神經(jīng)過敏,疑神疑鬼,這一聲大喊,若是康帝在此,非擔(dān)上一個驚駕之名。

  于是,他關(guān)切道:“太醫(yī),皇后鳳體如何?”

  太醫(yī)一動不動,回道:“依脈象判斷,皇后確是受了風(fēng)寒,服下幾貼藥應(yīng)無大礙,請大人放心,微臣這就回去按方抓藥?!闭f罷,收拾起藥匣子,轉(zhuǎn)身告辭。

  “等等!”

  庾冰喚住太醫(yī),問道:“這位太醫(yī),本官好像不曾見過,姓甚名誰?”

  太醫(yī)只得回轉(zhuǎn)身來,施禮道:“微臣見過庾大人!”

  一張清秀俊俏的面容,帶著緊張,還夾雜著冷意。

  “是你!”

  “下官姓錢名程,還請庾大人關(guān)照!”

  庾冰在朝堂上見過他,曾被他逼得退至墻角,原來是他一直在給褚蒜子診病。

  難怪他倆沆瀣一氣,肯定是皇后的人,譏諷道:“請本官關(guān)照?本官豈敢,還要有請錢太醫(yī)關(guān)照!”

  “下官位卑,豈敢豈敢!”

  “錢太醫(yī)不僅記性好,而且觀察入微,剖析入理,尤為難得的是對皇室忠心,將來前途無量!”

  錢程知道這是庾冰借故嘲諷自己,報復(fù)朝堂之上的揭發(fā)之仇,但不敢辯駁,只好裝作不知,匆匆告退。

  借著二人斗嘴的時機,褚蒜子攏了攏青絲,悄悄將榻上一角錦褥攤平,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料,卻被庾冰的余光盡收眼中。

  “皇后娘娘,陛下回宮了!”

  褚蒜子趕緊出了內(nèi)室,整理好妝容,迎了出來,一副強撐病體有氣無力的模樣:“陛下,今日時辰還早,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哦,舅舅也在!”

  康帝手一揮,兩名攙扶的內(nèi)侍退了出去。

  “朕這兩日身體越發(fā)的不健,時常覺得燥熱煩悶,氣喘不定,太醫(yī)院也到了束手無策之境地。所以有些事情還得盡快定下來為好,以免措手不及?!?p>  “臣請陛下莫要焦慮,還是要善保萬金之軀,以蒼生萬民為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有勞舅舅掛念,朕心里有數(shù)了。舅舅隨朕來,到內(nèi)室說話?!?p>  君臣二人步入內(nèi)室,康帝回頭道:“皇后,朕和舅舅有要事要談,不要讓閑雜人等靠近?!?p>  “臣妾遵旨!”

  褚蒜子畢恭畢敬,目送二人,然后鳳頸一轉(zhuǎn),一個侍女會意,腳步輕盈,躡手躡腳,尾隨了進去。

  內(nèi)室里的聲音剛開始還能依稀聽見。

  “桓溫可有動靜?”弱弱的聲音,應(yīng)該是康帝。

  “沒有,虛張聲勢罷了!”

  “按他之秉性,不會引火燒身,自尋絕路吧?”

  “放心陛下,他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臣想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他人利用?!?p>  “你是說……”

  應(yīng)該是庾冰在提醒康帝,壓低了聲音,因而后面的談話就斷斷續(xù)續(xù),難以聽清。

  “朕怎地不知,這么湊巧?”

  “臣親見錢太醫(yī)……”

  “……費解!……”

  侍女想再貼近一些,又怕被發(fā)覺,只得豎著耳朵,大氣不敢出,試圖抓住每一個字眼。

  “朕更青睞丕兒!”

  “不可,不可……”

  約莫半個時辰,侍女悄悄退了出來,不一會,君臣二人也走出內(nèi)室。庾冰借口去尚書臺處理一些公務(wù),先行告辭而去??档鄄莶萦昧诵c心,覺得有些昏沉,便臥床小憩。

  褚蒜子聽完侍女的回報,心生狐疑,雖然具體內(nèi)容無法知悉,但兩個名字她聽得真切:錢太醫(yī)、丕兒。

  這是怎么回事,什么話題能牽扯到這兩個毫不相干之人?

  難道是庾冰在皇帝面前告發(fā)自己的床幃丑事?不會,他并未撞破,怎敢褻瀆母儀天下之皇后?抑或是奏請皇帝要拿錢太醫(yī)問罪,挾私報復(fù)?

  還有,皇帝為何會提到丕兒,庾冰說不可是何意?

  莫非是要立儲?似乎也不大可能,皇帝怎會放棄親生兒子選擇侄子。

  庾冰說不可,難道要立聃兒,康帝子侄輩只有這兩個孩子年紀(jì)大,心智成熟些,而且脾性不錯。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是否誤會他了?

  關(guān)鍵之處在于,桓溫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別有用心?

  褚蒜子難掩心中的疑惑,不過前路越來越清晰,所有的謎團,所有的疑慮,是敵是友,很快就要水落石出。

  午后的寢宮議事,或許會揭開最后一層遮羞布。

  雨雖然還在下,已呈強弩之末之勢,越下越小。

  庾冰隨手翻閱了幾篇奏折,內(nèi)容大都是請旨撥款賑災(zāi)或是頌揚治下政績之事,對這些千篇一律的奏章,自己已毫無興趣。

  而壽州的一封公文提及了鮮卑人在淮河以北的戰(zhàn)事,令他惱恨不已。

  大事底定之后,頭一件事就是撤回燕王的冊封,以報朝堂受辱和汝陰之失,而壽州參軍沈勁戰(zhàn)歿,還有戰(zhàn)前自己許下的承諾,卻統(tǒng)統(tǒng)拋之腦后,絲毫不曾記起。

  仿佛沈勁就是一絲煙霧,一粒浮沉,在庾族崛起興旺的坦途中,僅僅是一塊墊腳石而已。

  登上高位之后,眼神自然只會向更高處仰望,怎會還記得遠遠落在身后低洼處的一塊石頭。

  哪怕這塊石頭曾經(jīng)幫自己免卻濕鞋之苦,幫自己踏上更高的階梯,總歸,今后沒用了!

  桓溫辭去御史之后,御史臺也人去臺空,宣陽門外的謗函悉數(shù)交由尚書臺辦理。

  庾冰隨性拆閱了幾封百姓奏呈,里面居然還有不少奏請朝廷查明弒君真相的請愿。

  成皇帝在位期間,咸康新政確確實實刷新了吏治,洗滌了朝廷的污穢,民生福祉得以顯著改善,在蒼生眼里,成皇帝就是明君圣主。

  明君圣主,笑話!

  在大晉,明君圣主是由世族豪門說了算,爾等愚民頑夫也想評議!庾冰心里暗道。

  盡管在兒子庾希還有康帝面前,庾冰都蔑稱桓溫是虛張聲勢,為人驅(qū)使,但真正心虛的是他自己。

  桓溫必是掌握了什么內(nèi)情,或者聽聞過什么消息,才敢那樣信誓旦旦。

  庾冰暗自后悔,過早將矛盾對準(zhǔn)褚蒜子,沒有對桓溫趕盡殺絕,一時得意而讓他存活下來。

  雖然滿腔仇恨,但他捫心自問,撇開私仇不談,自己還是非常欽佩甚至嫉妒這樣的人物。

  這些年來,他屢遭打擊,厄運連連,多少次處于垂死的邊緣,然而卻愈挫愈勇。

  桓溫在深谷舔舐傷口,在山巔磨礪爪牙,只要一息尚存,總會絕處逢生,卷土重來。

  這一次,絕不能再放過他,要親眼看到他死去,痛苦的死去。他相信,這張大網(wǎng)正在桓溫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織就。

  躊躇著,徘徊著,腦海中合計著對手們一個個鉆進自己為他們設(shè)下的落網(wǎng),走向自己為他們挖掘的墳?zāi)?,心中無比快意!

  正得意間,門外一張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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