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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君向長江頭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413 2021-04-27 20:01:15

  “姑父,請留步!”

  穆帝喚住了黯然要走的桓溫,轉頭看看內侍官。

  “王內侍,母后何時去寬窄巷?”

  “啟稟陛下,鑾駕已經備好,太后即刻動身。”

  “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朕和桓愛卿還有些國事相商?!?p>  攆走了所有的宮人,偌大的式乾殿,就剩下君臣二人。

  “陛下,有何國事要交待?”

  “姑父,國事留著何充大人和你說,現在你隨朕來。”

  二人走到大殿側門,側門是專為皇帝從后宮上殿時所用。

  穆帝悄悄探出腦袋,向外張望了一下,確認門外無人,引著桓溫來至殿外一處廊廡之下。

  然后,他一指前面的一間偏殿,悄聲道:“進去吧,有人等你,朕在此給你望風!”

  桓溫不知何故,邊走邊回頭,而穆帝則小手揮揮,不住的催促。

  他很納悶,偏殿中何人這么神秘,要堂堂天子帶路,還像做賊一樣,東張西望,偷偷摸摸!

  輕輕移開殿門,慢慢抬起頭,桓溫呆住了……

  偏殿中人正是杜芷岸!

  桓溫恍惚之間,她那一雙幽冷而又熱切的眸子正射向自己,而他倆上一次還是成皇帝臨崩前見過一面,如今已匆匆過了三載。

  二人相顧無言,脈脈對望,桓溫強忍萬般情緒,而芷岸卻是粉淚千行!

  久久無聲,他們竟就這樣相互凝望,聽得見彼此的心跳和喘息。還是桓溫打破了這美好而又悲戚的氛圍:“成皇后,委屈你了!”

  “你冒死為我?guī)统苫实蹐罅舜蟪?,我有什么委屈的,倒是辛苦了你。聽說你中箭了,傷好些了嗎?”杜芷岸輕啟朱唇,感激的說道。

  “若非那雙巧手縫制的猊背甲,臣恐怕早就死在那湍流之中,臣謝過成皇后?!?p>  芷岸知道他是在奉承自己的縫補手藝,頓時回到了瑯琊山腳下的茅屋,她挑著燈,一針一線的場景。

  流著淚,微笑著岔開話題。

  “是丕兒出的主意,他得知今日你我皆要參加朝會,這才委托圣上,安排在此處會面?!?p>  “丕兒知道了那些往事嗎?”

  “他不知道!”

  桓溫卻道:“以丕兒的聰敏和孝心,他不會不去想,不會不考慮你的感受。比如我為何要捎紙箋給你,比如為何會有今日之約。不僅如此,褚太后應該也已經知道了!”

  芷岸一驚?!八?,她怎么會?”

  “以庾家兄弟的精明,他們早就查訪過你的底細,若非他們泄露出去,太后也不會封鎖芷宮,替換宮人,安插眼線,而你其實對她并無威脅,按照常理,她不會這么做?!?p>  杜芷岸幽怨道:“那她為何要這么對付我?”

  “她不是要對付你,而是要對付我,是我連累了你!”

  桓溫便將事情原委述說一遍,聽得芷岸雙眉撲閃撲閃的,驚道:“想不到她不僅嫉妒你軍功太盛遏制了她家的風頭,還想和你……”

  話未說完,羞得芳容紅撲撲一片。

  “哼!你既是冰潔之人,那慕容婉兒是怎么回事?”

  杜芷岸又揪著慕容婉兒不放,有點南康的妒忌之心。

  “我和她之間有幾次救命之恩,沒有她,我早就拋尸北地,因而感情深厚,她的確向我表達過。不過當時我心有所屬,世間除了那一個女子,心里再裝不上任何人,所以拒絕了她。我和她之間只是兄妹情分,并不敢存有非分之想。”

  芷岸假意嗔道:“喲,那是我連累你了嘍?”

  兩個人你一問我一答,歡聲笑語,全然忘記了殿外的驚濤駭浪,忘記了身后的冷槍暗箭,時光倒轉到青梅竹馬的歲月,沐浴在過去的紅塵之中。

  芷岸還是當初那個豆蔻少女,對桓溫魂牽夢縈,而桓溫也成為過去那個青蔥少年,對芷岸牽腸掛肚。

  幸福的時光過得飛快,門外傳來了司馬丕的催促聲,他提醒二人,時候不早了。

  芷岸頓時仿佛從云端墜落一般,跌回到無情的現實之中。

  “七日后,我就要奔赴荊州了,此去一別,山水迢迢,難通音信,你要照顧好自己,對她多加提防?!?p>  桓溫關切的提醒她,也算作告別。

  芷岸悲戚道:“我已經無所謂了,大仇已報,還剩下最后一樁心事,就是撫養(yǎng)丕兒成人。此愿一了就解脫了,再也不用困在這囚籠之中,遭此磨難!”

  “不要這么悲觀,你知道成皇帝為何要將丕兒交由你撫養(yǎng)嗎?”

  “因為我沒有子嗣,他怕我往后孤悶?!?p>  “你錯了!”桓溫解釋道。

  按大晉規(guī)制,皇帝駕崩,后宮無子嗣者大都遣散或者幽禁直至老死。

  康皇帝剛駕崩,褚蒜子便將為數不多的幾個沒有子嗣的妃嬪圈禁起來,終生不得踏出禁地半步。

  “有了丕兒,就算有了孩子,就不會被那樣對待。這是成皇帝的一片苦心,你可不能辜負!”

  芷岸如夢初醒,又默默的流起淚來,回溯著成皇帝生前待自己的點點滴滴,那一切仿佛觸手可及。

  桓溫突然又問道:“當初成皇帝要恢復你自由之身,為何拒絕?”

  “他待我恩重如山,臨崩之際,孤苦伶仃,我怎能舍他而去?再者,我牽掛的男子結婚了,恩寵我的男子要死了,我要這自由之身還有何用!回杜家村嗎?”

  杜芷岸委屈的說道,恨中帶淚。

  桓溫苦惱道:“可成皇帝卻是一片赤誠之心,他并不想你就這樣沉淪,不想你困于樊籠之中,所以,他才在最后一刻做出那個肝腸寸斷的動作……”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杜芷岸大聲的抱怨了一句,她知道那個動作是什么,就是成皇帝在咽氣前想將她和桓溫的手拉在一起。

  眼下,她就是先帝一遺孀,隸于后宮屬籍,已經失去了自由,現在更是有太后百般作梗。

  褚蒜子既然知道了二人的過往,今后怎會不橫加阻攔?如果惹惱了她,自己無所謂,大不了一死了之。

  可是,那樣會連累桓溫,連累丕兒。

  “往事休要再提,徒增傷心,就讓它過去吧,咱們永遠也回不去了?!?p>  說著說著,杜芷岸抽搐起來,滿腹的委屈和無奈。

  其實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拘禁于成皇帝的恩情,桎梏于君臣之間的禮節(jié),故而才作此決絕之語,以免留下幻想,到頭來空悲切,空悵惘!

  芷岸站起身,走至窗邊,望向那巍巍的芷宮,默默念道:“昔日的仙宮,今日的囚籠,命運何其不公!”

  桓溫就怕她沉浸在無止盡的哀傷中,難以自拔,而再生出不好的念頭,連忙出言安慰。

  “命運有時候會捉弄人,和你開個玩笑,但命運也是嚴肅的,公正的,只要我們努力了,付出了,就會有回報。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堅持下去,鐵樹開花,枯木逢春,絕處也有逢生的時候?!?p>  “那現在該怎么辦?”芷岸茫然道。

  桓溫斬釘截鐵,堅定了語氣。

  “先要學會活著,成皇帝之意也是讓你好好的活著,將來等丕兒成年了,回到封地,這樣即便皇帝沒有給你自由之身,你也可以隨丕兒一起,離開這個囚籠?!?p>  “難道她會同意嗎?”

  桓溫怒道:“她當然不愿意!不過這是朝廷法度,那時候,圣上也已經親政了,容不得她不同意?!?p>  桓溫隱隱感到芷岸有悲觀厭世的傾向,擔心她倔強的性格,不肯屈服于褚蒜子的壓迫,再次叮囑道:“往后的日子要猥自枉屈,多些忍耐,熬過這幾年,待圣上親政,待丕兒成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芷岸回轉身,有些期待,有些沮喪,默默的看著桓溫。

  “如果方便的話,往后御溝傳書可以勤些,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芷岸無助的搖搖頭,輕聲道:“宮內除了丕兒,盡是她的耳目,一旦被她發(fā)覺,估計我連在御溝旁看水,看那株木蘭樹的機會都沒了。”

  “那就酌情吧,小心為上。除了每月初一,我也會安排人時不時去看看。對了,如果碰到緊急的事情,可以設法通知何充大人,他是個好人,值得信任?!?p>  芷岸點點頭,啞然一笑。

  “樂觀一些,豁達一些,心里有陽光,黑夜就不會那么可怕!為了過去,為了將來,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只要我一息尚存,絕不容許你和丕兒受到傷害!”

  芷岸聽到這些,抑制不住感激,淚水漣漣,不住的從粉腮滾落。

  眼前這個男人為自己付出的太多,性命都可以全然不顧,而自己除了祈禱和祝福,又能為他做些什么?

  “今朝一別,何時才能相見?前路坎坷,你也要保重!”

  “各自珍重!”

  桓溫也不知自己離去之后,褚蒜子還會使出什么狠招,芷岸還會遭受哪些折磨?

  流淚眼觀流淚眼,苦命人對苦命人!

  穆帝只知道成皇帝頗為倚重桓溫,君臣感情向來深厚,無話不說,作為當時的皇后,杜芷岸與桓溫也多次會面,臨別時囑托囑托也理所當然。

  所以,他只顧著和司馬丕交談,并未朝別處想。

  而不遠處的一座花壇之中,一雙眼睛正死死的盯著這里,二人卻渾然不覺。

  辭別偏殿,桓溫一路上憂心忡忡,芷岸的倔強脾性自小就如此,自己也無可奈何。

  再者,那也是因為她對成皇帝的感恩之情,無法苛責??稍绞沁@樣,越會讓她深陷危地,也讓自己陷入窘境。

  如果自己再渾渾噩噩,那將來他倆都會成為褚蒜子隨意可以擺弄的棋子。

  而如果自己再度崛起,那芷岸就會成為褚蒜子挾制自己的軟肋。她會絞盡腦汁畫地為牢,將芷岸幽禁在皇城之內。

  一直走到府門外,他還未權衡出孰優(yōu)孰劣,沒有想到一個萬全之策。懊惱之下,回到書房,早有一人在恭候他。

  “桓刺史,你可終于回來了!”

  來者正是何充!

  桓溫慌忙施禮:“晚輩見過何尚書!”

  “老夫奉圣上旨意,帶來詔書一道,你去荊州宣旨吧。”

  桓溫還以為有什么好事,接過一看,仍舊是朝堂上的任職內容,苦笑道:“這區(qū)區(qū)一紙詔書,能讓庾爰之拱手讓出荊州嗎?”

  何充責備道:“你呀,真不領情,這一紙詔書可來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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