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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別陰陽隔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605 2021-09-13 17:08:54

  王兄之死,居然是自己的母親和舅舅所為,毒計不可謂不妙,手段不可謂不狠辣,膽子不可謂不滔天!

  “褚華奸賊,人面獸心,朕非要活剮了他不可!”

  “陛下想過沒有,褚華是如何得知廣陵王行程的呢?”

  穆帝默然無語。

  桓溫當(dāng)然知道穆帝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或者是不忍將此事和他的母親聯(lián)系在一起。

  “臣還想冒昧問上一句,成皇后親手編織了兩只一模一樣的荷包,一只給了廣陵王,一只給了陛下,敢問陛下的荷包去了哪里?”

  “這個?這個?朕一時不小心,早就給弄丟了?!?p>  “何時丟的?在哪丟的?”

  穆帝支吾了片刻,稱記不起來。

  桓溫不想再追問,因為那只荷包對破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時日太久,陛下記不清楚也是正常,不過廣陵王的那只也丟了,確切的說,是被人拿走了,就在邗溝中?!?p>  “誰拿走的?”

  “當(dāng)然是白籍會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褚華手上,或者在太后手上?!?p>  “你是說母后?”

  “或許是吧,不過臣不清楚,一只普通的荷包究竟有何玄機,竟然讓歹人不惜冒著露出破綻的風(fēng)險從尸身上扯斷。這肯定不是歹人想要的東西,因為它只是個荷包,不值錢,那就一定是背后的主子想要的,褚家要它究竟想干什么呢?”

  桓溫抽絲剝繭,穆帝膽戰(zhàn)心驚,瞬間思緒回到了那一次駭人聽聞的偷聽氛圍中。

  其實,穆帝至今沒有忘記,那只荷包是他丟在了太后寢宮。

  那是在康皇帝駕崩前夕,自己伏在窗外的花壇邊偷聽父皇母后談話時,被窗欞下一株盆景矮松勾住扯斷了。

  當(dāng)時自己被母后威逼恐嚇父皇的畫面給嚇到了,渾然不覺,急急而逃,事后才發(fā)現(xiàn)是被褚蒜子撿到了。

  自己曾親眼在案幾上看到過荷包,但他不敢去索回,生怕露出破綻。

  穆帝一直以為,母后并不知道是他遺失的,否則早就猜出了自己偷聽到了那場足以令天下咋舌的談話,聞之色變的夫妻對白。

  而現(xiàn)在,如果廣陵王的荷包真的在太后手里,那自己偷聽她和父皇談話的事情就徹底暴露。

  那么這些年,自己對母后的逃避和憎恨就徹底坐實。

  被自己的親兒子窺探到母親最丑陋最殘忍的面容,她會怎么樣?她會怎么想?

  穆帝不寒而栗!

  他也明白了為何歹人要扯下這荷包,同時也明白了,今后母子之間這道鴻溝永遠也無法逾越,這道心口的創(chuàng)痕永遠也無法愈合。

  “陛下,現(xiàn)在所有的矛頭都直指褚家,臣以為,應(yīng)快刀斬亂麻。兵分兩路,一路拘押褚建,監(jiān)視太后。一路派使者召褚華回京,派御史臺審問,鐵證如山,他賴不掉?!?p>  穆帝猶豫道:“不妥不妥,還是等等,褚華現(xiàn)在大軍在握,萬一擁兵作亂或者北逃反為不利,還是等他回來,朕要親自審理?!?p>  “陛下,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臣抓捕了歹人,褚華很快就會知悉,他必然會告知太后,臣擔(dān)心太后會鋌而走險?!?p>  關(guān)鍵時刻,穆帝猶豫了,錯失了先機。

  “朕以為,還是不可操之過急,畢竟是朕之母后,不聽到褚華親口交代而倉促下手,若是一場誤會,那就難以收拾了,朕心也難安不是?畢竟,現(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不過是褚華手下幾個歹人的口供。”

  桓溫急切道:“陛下!”

  “好了,愛卿莫要再勸,此次查訪,辛苦你了!打完這一仗,一切就會水落石出。放心,朕給他們的只有雷霆,絕沒有雨露!”

  “好吧,臣告退?!?p>  桓溫心亂如麻,不知穆帝為何在鐵證面前還要猶豫,為何非要親自審問褚華。

  要知道,這幾個歹人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栽贓陷害他們殺人不眨眼的主子。

  回到府中,見年邁的孔氏親手為自己熬了肉粥,這么晚還在等自己一起用飯,慈母之情令桓溫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冬月時分,屋外冷風(fēng)嗖嗖,兄弟幾個在灶間的爐火旁,聞著飯香,垂涎欲滴,眼巴巴等著母親端上可口的飯菜。

  那時日子很苦,卻很愜意。

  此刻,桓溫忽然明白了,穆帝為何還心存最后的一絲僥幸,不愿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

  此情此景,將心比心,如果穆帝讓自己監(jiān)視孔氏,恐怕自己也不會答應(yīng)??资虾婉宜庾由茞翰煌欢谀碌劭磥?,母子天倫都是一樣的。

  再勸也是多余,那就再等等,這場戰(zhàn)爭應(yīng)該不會持續(xù)太久。

  僅僅過了五日工夫,洛陽便傳來戰(zhàn)報,王師初戰(zhàn)失利……

  “大軍人數(shù)占優(yōu),又是善戰(zhàn)之中軍,又有殷浩呼應(yīng),為何會失利?”穆帝怒問道。

  “回稟陛下,鮮卑人盤踞洛陽城下,占據(jù)有利地勢,任憑大軍怎么襲擾,就是不肯退兵。揚威將軍心生一計,便回師攻打豫州,以此脅迫鮮卑人退兵回救,結(jié)果在虎牢關(guān)下遭遇鮮卑人伏兵,一戰(zhàn)便死傷萬人。”

  很明顯,穆帝不相信褚華派來的信使所言。

  他譏笑道:“褚華果然讀過幾本兵書,學(xué)會了圍魏救趙的本領(lǐng)。朕一再告誡他,要步步為營,不要貪功,他就是不聽。輕敵冒進,中了鮮卑人詭計,真是無能至極,愚蠢至極?!?p>  這位信使還真是固執(zhí),是個好奴才。

  “陛下,褚將軍也負了重傷,只能俯臥在床,估計兩個月下不了地?,F(xiàn)在情勢危急,褚將軍奏請陛下選派良將勁卒北上,合兵一處,即可擊垮鮮卑人。”

  “他有這么大把握?”

  司馬昱似乎不怕熱鬧大,回道:“是的,陛下,褚將軍練兵有方,只是中了圈套才陣前小失,不過論起來,鮮卑人并不占上風(fēng)。因而此戰(zhàn)看似敵軍戰(zhàn)勝,其實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鮮卑人也有怯戰(zhàn)情緒。”

  穆帝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此時心里有了底,鮮卑人不過是利用地利優(yōu)勢占了個便宜。

  褚華治軍雖然殘暴,還是很有成效的,不宜一味苛責(zé),便道:“朕知道了,傳旨讓他安心養(yǎng)傷,切莫盲動,援軍一事,朝廷自有安排?!?p>  “遵旨!”

  此后,鮮卑人趁褚華不能出戰(zhàn),軍心有挫,屢屢挑釁,而司馬晞作為主將,吃了敗仗心里露怯,不敢輕易出戰(zhàn)。

  鮮卑人不斷向洛陽逼近,玩起了圍城打援的高招,晉軍進退兩難。

  又過了幾日,司馬晞來信告急,稱殷浩從徐州派出的軍卒也被駐扎金鄉(xiāng)的鮮卑人拖住,無法從側(cè)翼進兵,幫不了洛陽。

  舊都絕不能失,當(dāng)穆帝召集桓溫商議時,君臣的想法一模一樣。犧牲了幾萬軍卒才攻了下來,怎能再次失去。

  洛陽和長安畢竟不同,舊都在晉人心中高山仰止般神圣。

  沒拿下那就算了,如果拿下之后得而復(fù)失,百姓的口水和唾沫都能將人活活淹死。

  “愛卿,朕實在不忍開口,又不得不開這個口。”

  “陛下不必勞神,臣去走上一趟就是了。”

  穆帝嘆道:“大晉內(nèi)憂外患,全賴愛卿內(nèi)替朕分憂,外替朝廷除患。戎馬倥傯,來去匆匆,朕心有愧呀!”

  “陛下言重了,為君分憂,此乃臣之本分?!?p>  “愛卿預(yù)計何時能凱旋?一日不在左近,朕心不安呀?!?p>  桓溫焉能不知皇帝處境,何止是憂患,簡直就是災(zāi)難,一場狂風(fēng)驟雨,自己走后,皇帝能力挽狂瀾嗎?

  桓溫不敢想,只能默默告誡自己,要早去早回,不管犧牲會有多大。

  “現(xiàn)在是二月將盡,戰(zhàn)三十日,一往一返七八日,臣四月中便可返京。此間,還請陛下深居簡出,謹慎為要,一切待臣回來再說?!?p>  “愛卿之苦心,朕不會辜負?!?p>  桓溫已退至殿外,又匆匆進來,心里還是隱隱不安,他要再用一個血案來警醒一下皇帝,讓他不可掉以輕心:

  “陛下,臣前些年在岳州華容縣遭襲一事,陛下應(yīng)該知道!”

  “哦!上一回在朝堂上聽講過,朕當(dāng)時要懲治華容縣令,被愛卿攔住了,說只是幾個蟊賊山匪而已,是這么回事吧?”

  “臣有罪,臣騙了陛下,不是蟊賊山匪,真正的兇手就是褚家!”

  “??!此話當(dāng)真?”穆帝驚悚的問道。

  桓溫便把當(dāng)初如何被一步步誘入捉曹村,再如何遭襲,如何砍下褚旺頭顱之事,繪聲繪色渲染了一遍。

  聽得穆帝毛骨悚然,膽戰(zhàn)心驚。

  “愛卿為何現(xiàn)在重提此事?”

  “此案過后,臣曾稟報過何充大人?!?p>  “那何愛卿為何不奏?”

  “何大人以為,陛下當(dāng)時并未親政,而且初因謗函之事處罰了兩位國舅,惹得太后不快。當(dāng)時如若為這點小事臣再火上澆油,只能讓陛下和太后更加生分,產(chǎn)生隔閡,從而不利于陛下親政,所以臣按下未報?!?p>  “是這樣!愛卿處處委屈自己,時時為朕著想,思慮周全,顧及大局。這份苦心,朕銘記在心!”

  “陛下保重,臣告辭了!”

  穆帝目送桓溫退去,思緒萬千,暗自感嘆。

  遍覽古今,忠貞之文臣不乏其人,善戰(zhàn)之良將屢見青史,桓溫兼而有之,不世出之才,父皇為何會錯過?母后為何要除之而后快?

  當(dāng)真是曲高和寡?

  有此一人,足以底定朝野,安寧關(guān)河,朕當(dāng)重用之!

  “愛卿,留步?!?p>  “陛下還有什么吩咐?”

  “大司馬早去早回,朕盼著和愛卿一道除奸佞,正朝綱,施新政,興甲兵,收拾舊山河,再造新乾坤。等到那一天,咱君臣朝發(fā)長江,暮宿黃河,躍馬馳騁,好好領(lǐng)略這大晉錦繡河山!”

  穆帝執(zhí)住桓溫的手,情義殷切,充滿了期待。

  桓溫北上十來天之后,一日,天剛剛亮,銀兒娟兒等侍女就忙碌了起來,灑掃庭除,裝點寢宮。

  王內(nèi)侍也指揮小內(nèi)侍,四處張羅,收拾這里,布置那里,因為明日就是太后的壽辰。

  此次壽辰,不同以往,戰(zhàn)事還在繼續(xù),皇城內(nèi)還沉浸在廣陵王的余哀之中,褚蒜子當(dāng)然不會高調(diào)張揚,吩咐一切從簡,不講排場。

  去年,她尚大權(quán)在握,那次的壽辰,君臣齊至,壽禮堆積如山,排場幾盡奢華鋪張。

  而今年,不過是走個形式。

  王內(nèi)侍看壽星面無表情,走了過來,歉疚道:“太后,今年是不是太寒酸了些,去年車水馬龍,賀壽者如織,是奴才無能?!?p>  “寒酸些不打緊的,圣上新政,哀家作為母親,當(dāng)然要身體力行,做好表率,否則,怎能對得起自己的兒子!”

  說到這句話,褚蒜子突然停住了。

  自己對得起兒子嗎?

  這個念頭瞬間又被另一個念頭遮蓋!

  哼!

  是自己的兒子對不起他的母親,現(xiàn)在的寒酸,是為了今后更大的奢華!現(xiàn)在的俯伏,是為了不久之后凌空的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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