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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五百四十一章 水冷心更寒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558 2021-09-21 18:28:39

  慕容恪這種引而不發(fā)躍如也的風(fēng)格究竟何意,桓溫百般思索,想不出所以然來。

  其實,他怎會知道鮮卑人背后的荒唐之舉。

  那是慕容兄弟之間微妙的隔閡所致,那是慕容俊夫婦想排斥慕容恪而明珠暗投所致,將大燕第一名將扔在這可有可無,可打可不打,可勝可不勝的洛陽城外!

  “恩公,圣上不是來信,說可以從蜀地調(diào)兵了嗎?”

  “選擇從蜀地調(diào)兵,那比荊州還遠(yuǎn),圣上也是無奈之舉。為人臣者,怎么忍心給君王添亂增憂?我所擔(dān)心的是,蜀地現(xiàn)在安定,來之不易。若驟然調(diào)兵,容易造成誤會,以為天下要大亂?!?p>  天下未亂蜀先亂,蜀人好動,萬一再有人乘機作亂,那就得不償失了。穆帝雖然有這樣的旨意,但是桓溫審時度勢,并不想如此。

  所以最遲月底前,要么鮮卑人撤兵,要么決一死戰(zhàn),總之,無論如何也要結(jié)束眼前的僵局。

  式乾殿上,穆帝聚精會神翻閱著奏折,不時用朱批圈圈畫畫,案頭上已經(jīng)摞起了厚厚的一沓。

  穆帝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準(zhǔn)備稍稍歇一會。

  只要洛陽不失,大司馬早幾日晚幾日回來并不打緊,證據(jù)確鑿,罪惡昭彰,褚華他也跑不掉。

  穆帝閉上眼睛,小寐一下,翻來覆去,可覺得總不踏實,一點也靜不下心,又回憶起昨日回寢宮時,路過太后寢宮,聽見外面兩個侍女在竊竊私語,悄悄議論,好像是在談?wù)撎蟮牟∏椤?p>  壽辰時,內(nèi)侍還說太后面色正常,怎么時隔不久就犯起病來?

  “王內(nèi)侍,最近太后那邊可有什么情況?”

  “回陛下,聽宮內(nèi)侍女娟兒說,太后這兩日或是鳳體染恙,茶飯不思,精神倦怠,已經(jīng)傳了幾次太醫(yī)了?!?p>  穆帝心想,還真是這樣,急問道:“是什么病癥?”

  “這個奴才倒不太清楚,這就去問問太醫(yī)。”

  “算了,不必了。”

  穆帝未參加太后壽宴,說好了得空去瞧瞧,也沒有履約,其實就是托詞。后來太后又派人來請過兩次,也被他回絕了。自那之后,就一直再無音信。

  穆帝有些不忍,正巧,自己痼疾有發(fā)作之相。

  這季節(jié),柳綿多了起來,容易誘發(fā)喘鳴,一會有太醫(yī)來給自己送藥,固本補氣,以防不測,順便可以問問太后病情。

  “回稟陛下,太后脈象還算平實,有些發(fā)熱,伴有頭暈惡心,應(yīng)該是受涼所致?!?p>  穆帝疑問道:“天氣逐日轉(zhuǎn)暖,太后怎還會受涼?”

  “季節(jié)交替之時,乍暖還寒,忽陰忽晴,這也是常事。前一陣子倒春寒,天冷得緊,興許是那時候不當(dāng)心而寒氣入侵,在體內(nèi)醞釀蓄積,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而且,太后看起來情緒不大好,心氣不順,也容易加劇病情?!?p>  “那要緊嗎?”

  “臣和同僚診視過,尚屬初發(fā)階段,目前尚無大礙。臣等開了方子,過幾日再看,如低熱不退,可能就要下些猛藥,逼出寒氣才行?!?p>  “哦,知道了。”

  “陛下龍體也要當(dāng)心,臣還是那句話,藥石乃是外因,病是要靠養(yǎng)的。切忌過度勞累,心情也不能大起大落,戒嗔怒,戒焦慮,還有柳絮、花粉特別是絨毛、毛發(fā)之類的東西千萬不要沾染。”

  穆帝笑道:“嗯,等立了秋,就把宮內(nèi)的楊柳都伐了,除了御花園之外,馳道上,院墻側(cè),寢宮內(nèi)外,能開花的也都給移栽出去。”

  一個內(nèi)侍走了進來,稟道:“陛下,皇后娘娘讓奴才敦請陛下回宮,說連日操勞,莫累著龍體?!?p>  “朕知道了,看完這些奏折,就回去。等大司馬回來,朕想這么勤政他都不會答應(yīng)。”

  銀兒扶起蒜子,勸道:“太后,藥已溫好,趁熱喝了吧。”

  蒜子剛嘗了一口,便搖搖晃晃放下藥碗,有氣無力道:“怎么這么苦?先擱著,一會再喝。”說完,又疲憊地躺下了。

  “銀兒,去把那貂裘取來,就在帳后的柜子旁,哀家覺得有些冷?!?p>  銀兒答應(yīng)一聲,便去取了。

  這時,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進來一個人,張口便壓低聲音道:“太后,王內(nèi)侍說了,他說圣上……”

  “住口!”

  來人立馬被太后打斷。

  “銀兒,你先出去吧,你也累了,就讓娟兒來服侍吧。”

  “是,太后?!?p>  銀兒轉(zhuǎn)身出來,向門外走去,身后,鴉雀無聲,銀兒感覺到,脊背上四道火辣辣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王內(nèi)侍真這么說的?”

  “沒錯,太后。”

  褚蒜子有了底氣,有了信心。

  “娟兒,從明日起,每天天黑之后,就帶上兩個信得過的丫頭守在門口,要這樣這樣……”

  褚蒜子吩咐完后,又叮囑一句:“注意動靜,要做得自然。”

  門外的銀兒駐足傾聽,斷斷續(xù)續(xù),聽不清楚。聽見腳步聲,便知是娟兒出來了,趕緊匆匆離去。

  褚蒜子掩上門,碗中的湯藥她沒有喝,而是倒得干干凈凈,然后走至帷帳后,那里是她的沐浴之處,地上有只浴盆。

  她輕解衣扣,將衣裳一件件的脫掉,一絲不掛,站在銅鏡前,靜靜的欣賞著自己的胴體。

  在燭火的映照下,鏡中的這副皮囊精致無比,絕美異常,看不見一道疤痕,看不見一道皺紋。

  縱然有些病容,也掩蓋不了這天生的美貌。葛天師在她幼時就說過,龍睛鳳頸,富貴之相。

  慢慢靠近銅鏡,臉龐越來越美艷,越來越清晰,而角落的那副圖案卻越來越模糊,棘條不見了,黃鳥消失了。

  她蹲下身子,坐進寬大的浴盆之中,旁邊的木桶里,清晨打來的熱水早已涼透。她伸出手,拿起銀舀,舀著涼水,從鳳頸開始,向身上澆去。

  一次一次,一舀一舀,澆遍全身,乳白滑膩的肌膚上冒起陣陣白霧,她咬著牙,屏著氣,閉上鳳睛,臉色時而緊繃時而舒緩,她享受著這痛與快感并存的滋味。

  次日一早,銀兒端來羹湯細(xì)粥,送至屋內(nèi),呼喚了兩聲,蒜子都沒有答應(yīng)。

  銀兒走進一看,蒜子仰面朝天,錦褥裹得緊緊的,眼睛還沒有睜開,身體卻瑟瑟發(fā)抖。

  銀兒身手一摸,額頭燙的嚇人。

  “來人啦,太后昏迷不醒,快傳太醫(yī)!”

  建康城內(nèi)的褚蒜子昏迷了,洛陽城內(nèi)卻別有一番景象。

  “大司馬,大司馬,好消息,好消息!”

  洛陽守將朱序興沖沖跑進來,一臉喜色:“鮮卑人撤兵了。”

  桓溫帶著難以置信的喜悅,嚷道:“走,上城樓?!?p>  憑高遠(yuǎn)望,燕營中確實是撤圍之狀,依稀能看到,人影跑來跑去,穿梭不停,白點一個個消失,那應(yīng)該是在拆除帳篷。軍卒似乎在收拾物資,裝上馬車。

  轅門處,燕兵卻嚴(yán)陣以待,兵戈凌厲。

  這越發(fā)說明,鮮卑人為安全撤兵而留下殿后兵力,目的是防止敵人偷襲。

  朱序心里癢癢,問道:“大司馬,咱們要乘勢追擊嗎?鮮卑人拖了咱們這么久,將士們都憋著悶氣,索性追過去,咬住他們?!?p>  桓溫?fù)u搖頭,說道:“常言道,敗兵可追,歸師勿遏,死地之兵,不可輕也。勝之不足為武,敗則徒喪前功?!?p>  意思就是說,吃了敗仗的隊伍,潰不成軍,毫無斗志,可以追擊掩殺,而回程的大軍,思鄉(xiāng)心切,誰也不能阻擋其回歸的步伐,他們寧可死,也要回去,絕對不能輕視。

  朱序明白了,附和道:“嗯,再看鮮卑人的樣子,不是潰敗而走,而是主動撤兵,對,的確不能追擊。”

  眼看著轅門處的燕兵也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視線之中,桓溫吩咐道:“郗超,以我的名義,奏報圣上,就說鮮卑人已撤圍,如無意外,我明日即可班師,請圣上勿念?!?p>  夜長夢多,桓溫讓派人立即快馬送往京師,就是擔(dān)心時日一長,穆帝放松戒備。

  畢竟,皇帝還年輕,他遠(yuǎn)遠(yuǎn)不是盤踞深宮多年的老樹根之對手。

  有了明確的返程日子,穆帝這幾日就不會焦躁,而會在快意之中等待大軍凱旋,這也有利于他的痼疾。

  桓溫原計劃回到京師,就徹查案情,揪出真兇,繩之以法,徹底鏟除朝中的奸佞,實現(xiàn)郗超潔癖理想中的凈土。然后便率兵北上,極力建議穆帝遷都洛陽,經(jīng)略中原。

  同時,和冉閔達(dá)成盟約,將秦人和鮮卑人逐回老家,讓他們再無覬覦中原之可能。

  慕容恪還真是心有靈犀,提前撤兵,如此默契,難道他未卜先知,料到我月底前要決一死戰(zhàn)?

  桓溫心里美滋滋的,能有這樣的對手,也是幸事!

  “言川,派兩名探子跟隨,看看鮮卑人是否真的撤了,如果屬實明日咱們便可啟程回京?!?p>  桓溫走下城樓,心情舒暢,回到郡衙,還沉浸在愉悅之中。

  一個哨探的衛(wèi)卒嘚嘚疾駛而來,飛身下馬,急道:“大將軍,大事不好……”

  言川罵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鮮卑人殺回來了不成?”

  衛(wèi)卒道:“不是鮮卑人殺回來了,而是揚威將軍率軍掩殺鮮卑人,此刻正廝殺著呢?!?p>  桓溫急火動心,大怒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褚華不遵號令,擅自發(fā)兵,壞我大事,簡直是目無軍紀(jì),膽大妄為!這一回,定要軍法從事?!?p>  朱序勸解道:“大司馬,褚將軍大營毗鄰鮮卑人,或許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戰(zhàn)機,也未可知?!?p>  “還能有什么戰(zhàn)機?剛才咱們也看到了,轅門處井然有序,不慌不忙,那些殿后的勁卒淡定從容,可見慕容恪是作了充分準(zhǔn)備,就是為了防咱們這一手。褚華他這是自投羅網(wǎng),死不足惜,只是委屈了那幫中軍。”

  褚華愚蠢之舉,讓桓溫怒氣沖沖。

  “那現(xiàn)在該當(dāng)如何?鮮卑人惱怒之下,定會卷土重來。而且根據(jù)距離推算,鮮卑人隊伍前方有一險要之處,名喚葫蘆谷,若大軍被困在那里,生還希望渺茫,還望大司馬謹(jǐn)慎小心?!?p>  桓溫泛起愁緒,躊躇了片刻,還是說道:“有勞將軍提醒,這樣,你安心守城。言川,點齊一萬守軍,備足干糧,隨我出征,接應(yīng)中軍?!?p>  “恩公,還接應(yīng)什么,這是他自己投河自盡,為何要咱們?nèi)ゾ???p>  “我不是為他,他若這樣就死了,那是便宜他了。我是看在中軍的份上,還有武慶將軍。如果他們?nèi)姼矞纾r卑人真要像朱將軍說的那樣,再殺個回馬槍,洛陽還怎么守?快走!”

  褚華不經(jīng)請示,便冒險擅自追擊準(zhǔn)備撤退的燕兵,并非捕捉到了戰(zhàn)機,而是他自己的心機,目的是配合褚蒜子下的一盤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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