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大晉衣冠

第六百二十五章 薰蕕不同器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613 2021-12-14 19:32:25

  行騙親爹,是郗超的拿手好戲,而且屢試不爽!

  “爹,大將軍對大晉的忠心感天動地,絕無不臣之心。這點,孩兒看在眼里,悟在心上。他正在皇室中仔細遴選子弟,估計是要擁立為君。”

  “哦,此話當真?”

  “爹,這都什么時候了,孩兒怎會欺騙你老呢?”

  “嗯,說的也是,你小子就這點好,從來不騙為父。好好好,這樣爹就放心了?!?p>  郗超滿心歡喜,心里又有點難過,自己一直在騙他,可是還要繼續(xù)騙下去。

  “爹,聽說北方戰(zhàn)事正酣,不管哪方勝出,對大晉都不利。所以,大司馬還準備親自披掛上陣,收復失地,和他們逐鹿中原。”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桓溫決定干的事,一定能干成,爹看好他?!?p>  “你說得輕巧,打仗消耗的是錢糧,依靠的是軍士?!?p>  郗超面露難色,又委屈道:“數(shù)年以來,朝廷內憂外患,死傷眾多,能征善戰(zhàn)者寥寥無幾,而新政之后募集的新兵尚難以和胡人匹敵。大司馬正為此犯愁著呢,吃不下,睡不香。”

  “小子,你不早說,這有何難?京口酒可飲,兵可用,爹愿意率師和他一道北上,共獎王室,修復園陵?!?p>  “爹爹有心和大將軍共克時艱,深明大義,堪為世人楷模?!?p>  郗愔樂呵呵道:“爹這就修書一封,差人送于桓溫?!?p>  揮毫潑墨,寫好之后,郗超言道:“爹,就別差公人了,孩兒明日便回,當面直接交于他不是更好?”

  “也好,也好。”

  郗愔走后,郗超在其父書房內四處翻騰,找出很多書信奏函,然后悄悄來到了城內一家裝裱鋪面……

  郗超離開揚州不到三日工夫,朝廷就來了旨意。

  郗愔喜道:“桓溫掌管朝廷,就是不一樣,雷厲風行,處事干練,這么快就來了回復?!?p>  他喜滋滋地拆開函文,以為一定是桓溫同意和其一道并駕齊驅,北上征伐。結果,暴跳如雷,比上次更甚。

  “這豎子,又騙了他親爹。”

  “老爺,怎么又發(fā)火了,火大傷身。”

  “你看,老爺我上書朝廷,說愿意領兵和桓溫北上,結果,這小子趁我不備,把內容全替換掉了。難怪他當時說要親自送給桓溫,原來早就在打我的主意?!?p>  “公子是怎么改的?”

  “他說老爺我非將帥之才,不能勝任軍旅重任,且年老多病,奏請朝廷授個閑職,安排景致宜人之地休養(yǎng),還請求桓溫接管揚州的軍卒。這不,朝廷馬上下旨,免了我揚州刺史,轉任會稽太守?!?p>  管家樂呵呵道:“老爺別動怒了,我看公子是一片好意。”

  “他吃里扒外,幫助桓溫坑害他親爹,你還說他是好意?”

  “老爺你忘了,北方虎狼之地,老太爺當年歿于趙人之手,奴才至今還記憶猶新。而今秦燕兇殘,不遜于趙人,公子這是怕你有個閃失,不得已才會如此。”

  郗愔最聽勸了,細細琢磨一下,倒有幾分道理,馬上就轉怒為喜。

  “嗯,也好。會稽山川名勝,風光旖旎,每次悠游,都讓人流連忘返。而今,姊夫王羲之請辭后便隱居于此,老爺我此番轉任,正好攜故交舊友,與其共游山林,既能慰親友之相思,亦可養(yǎng)衰朽之殘軀。”

  主仆二人收拾行裝,攜家?guī)Э?,前往會稽而去?p>  長干里,月余以來一直在大興土木,自孔氏死后,門庭凋落,且年久失修,桓溫上次回建康后也沒有拾掇,今后,估計要長住下去。

  而且,桓熙桓玄等子侄都來居住,就連桓沖一家也要搬遷至此,更需要好好拾掇一番。

  因而,雇來工匠,采買磚石,拓寬了圍墻,新建了十余棟房舍,里外重新修葺粉刷一遍,煥然一新。

  竣工之日,一大家人則可歡聚一堂,桓家又能恢復往昔的熱鬧??捎袃蓸?,始終令桓溫難展笑顏。

  現(xiàn)在,兄弟子侄十余人,石虔和桓熙已經(jīng)二十出頭,桓玄和石康也已十二三歲,其余的十歲左右,正是意氣風發(fā)之際,將要建功立業(yè)之齡。

  因為桓溫的威勢,桓家子侄勢頭冉冉升起,逐漸躋身于京師當下第一門庭,自然容易滋生驕矜之色。

  這是桓溫第一個憂心之處!

  他擔心如不及時剎住此風,便有蔓延滋長之勢,自己健在時還能鎮(zhèn)住他們,萬一像郗超所言,將來自己不在了,他們不加約束,一定會闖下大禍,甚至會重蹈王庾褚家覆轍。

  第二樁則是長子桓熙,搬回長干里后如同徐庶進曹營,沉默寡言,和兄弟們鮮有來往。

  弟弟桓沖也急在心上,因為桓溫把教育約束桓家子侄的大任交給了他,嚴令他們不得逾矩越規(guī),不得嬌惰懈怠,不得文恬武嬉。

  總之,清規(guī)戒條很多,其中最為緊要的鐵條就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大哥,熙兒除了和二哥還稍稍親近之外,對其他人要么視而不見,要么冷言冷語,長期以往,和兄弟們之間罅隙會越來越大。”

  桓溫惆悵道:“這孩子自小便缺乏管教,任性桀驁,子不教,父之過,我這當?shù)囊搽y辭其咎。尤其是南康遇難后,對他的打擊更大,看來,咱們還要想想辦法,讓他能早日擺脫這個陰影。”

  “大哥,我倒是想出了一個辦法。熙兒年歲不小了,至今還未娶下人家,不如給他挑個大家閨秀,有了小家庭,興許就能轉變?!?p>  “哎吆,你看,這本是我這當?shù)慕o張羅,只顧著朝廷,忘記了自家。怎么樣,你可有看著合適的?”

  “有,已故江州刺史王允之有一女,年已二十尚待字閨中,有大族余風,知書達禮,秀外慧中,不如就定了她?!?p>  “是烏衣巷王家!現(xiàn)在王家誰主事?”

  “就是剛剛請辭的王羲之,他在會稽有別院,長年隱居,有終焉之志,巧了,這幾日恰恰回京?!?p>  桓溫喜道:“我看可以,不過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最好還是著人先去拜訪一下,探探口風?!?p>  “大哥,咱們桓家現(xiàn)在可不是過去任人欺壓冷落的人家,王家也不是過去的王家了,門可羅雀,羽翼散盡。熙兒能定下他家的女子那是他們的福氣,不知京師有多少豪門會嫉妒呢!”

  桓溫聞言不悅,正色道:“三弟,讓你管束子侄,你怎么也驕矜起來?”

  “大哥,我這哪是驕矜,只是剖析形勢,據(jù)實而言。要不這樣,明日正好府上竣工,喜事一樁,小弟我再親自登門去王家提親,雙喜臨門,正好府上也擺上幾桌,熱鬧熱鬧,如何?”

  “好吧,你定吧,我還要思謀北方之事?!?p>  不知怎的,消息不脛而走。

  次日,桓府門前賓客盈門,車水馬龍,前來登門祝賀新宅落成的各路人物紛至沓來,差點擠破了門檻。

  “怎么回事?誰泄漏出去的?”

  桓溫面有不悅,原本只是家庭私宴,除了兄弟子侄,就是言川郗超還有朱序和武慶這些兄弟臂膀光臨,再未約請他人,就連司馬昱也未受邀。

  郗超笑道:“大將軍,這種事還需要泄漏嗎?桓府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人的法眼?!?p>  桓溫驚道:“什么意思?”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道人心就如同街市一樣,從來不缺趨炎附勢之輩,追名逐利之徒。以大將軍現(xiàn)在的威望,誰能不盯著桓府,誰敢不看著桓府?”

  “太聳人聽聞了吧!”

  郗超卻輕聲道:“桓府現(xiàn)在再小的事都是大事,信不信,大將軍府上要是早上丟了一只犬,中午京城就能傳遍了?!?p>  桓溫越聽越瘆得慌,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也絕非自己想要見到的!

  權勢不翼而飛,無足而走,能令鬼神甘受驅遣,竟然這么有魔力!

  要是沒有定力,穩(wěn)不住心神,遲早會和光同塵,同流合污,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

  “言川,我不便出面,拂逆人家的美意,你去替我擋駕。凡是來人來客的一概好語勸回,所送禮品敬儀也婉言謝絕。就說好意,桓某心領了!”

  言川剛要出去,又被桓溫止住了。

  “算了,你兇神惡煞的,再驚著人家,還是讓郗超去吧?!?p>  郗超對著言川擠眉弄眼,笑嘻嘻出去了。

  宴席早已備好,言川急不可耐,早就打開了酒壇子,蘭陵春的酒香彌漫四周。

  言川急得直咽口水,嗔道:“這桓沖怎還不回來?難道今日還能把侄媳婦給帶回來不成?”

  眾人哄堂大笑,喜氣洋洋,只有桓溫心頭在打鼓,隱隱不安。

  果然,桓沖不禁念叨,很快回來了,垂頭喪氣,一臉沮喪。

  “什么?王家拒絕了!”

  眾人難言失落之色,不敢相信王羲之會拒婚,石虔兄弟氣憤難消,嚷嚷著要給王家一點顏色看看。

  而最難過的莫過于桓熙,神情落寞,剛剛才被調動起的一點點神采很快消失無蹤。

  “桓沖,王家怎么說?”

  桓沖恨恨道:“王羲之就說了一句話!”

  “哪句話?”

  “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門不當戶不對,王家不敢高攀!”

  桓玄怒道:“誰是薰誰是蕕?到底是誰高攀誰?這王羲之自以為是,真是不識抬舉?!?p>  桓溫罵道:“玄兒休得胡言,王羲之是郗超的姑父!”

  郗超尷尬道:“這,這不關我的事?!?p>  桓沖怒氣沖沖:“大哥暫攝朝政,銳意革新,鼎力經(jīng)濟,正是用人之時,而他前些日子卻主動請辭,故意是給大哥難堪。說明他們眼里根本就沒有大哥,沒有桓家,他是不屑與咱們?yōu)槲??!?p>  石虔也幫腔道:“三叔說得在理,他拒婚便是明證,咱們必須要找個由頭,讓他知道些厲害,讓他知道嘲諷桓家的下場?!?p>  其余眾兄弟子侄也攘臂上前,憤憤不平。

  桓溫一拍桌子,喝道:“都給我閉嘴!男婚女嫁原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怎可倚仗勢力強壓人家?若是這樣,咱們桓家與山匪強人何異?與庾褚何異?再者,王羲之乃當今名士,在士林文人中頗有威望,難道你們想讓他們對桓家口誅筆伐嗎?”

  “是是是,小弟思慮不周,言語不恭,是小弟之過。”

  桓沖作為子侄的教頭,自知失職,趕緊低頭認錯?;甘瘒樀靡查]上嘴巴,噤若寒蟬。

  桓溫一番義正詞嚴,申飭了兄弟子侄,借機也教訓他們一下。

  不過細想起來,的確也有難堪之處。

  從內心而言,現(xiàn)在建康不知有多少豪門富戶想要巴結桓家,自己雖然一概不搭理,刻意避嫌。但人之常情,神情難免有些飄飄然,自許甚高。

  已經(jīng)沒落的王家居然有拒婚之舉,還是給自己一個當頭棒喝。

  門庭偏見尚存,家族壁壘猶在,并非大權在握就能輕易改變這一切!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