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翠坊,綠柳唯一的勾欄,遠近聞名。
此時才有些暮色,兩串高掛的大紅燈籠就已點燃,遠遠望去艷紅得就好似一團團火焰。
兩層高的樓面紅墻綠瓦,在街道上獨樹一幟。
沒有媚聲艷笑的招攬,只有陣陣絲竹琴音傳出。
二樓最大的包間內,十數鄉(xiāng)紳商賈眾星捧月般把典史大人圍在當中,諂笑奉承之言不曾間斷。
一舞跳罷,十余名姿色各異的女子依偎進早已經心熱難耐的懷中,一時間,嬉笑嬌嗔不絕于耳。
典史大人高居主座,神情微醺,醉眼迷離,吞下左手邊姿容不俗女子素手親拈的葡萄,一杯醇香撲鼻的美酒就被右側美姬給喂到嘴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典史大人卻沒噙住近在咫尺的杯沿,而是親在了纖纖玉手之上。
“哎呀”一聲嬌喚,美姬俏腮紅艷,媚眼如絲地輕嗔了句,“大人討厭~”
典史大人絲毫不以為意,從白皙手指輕移至酒杯,然后一飲而盡,“哈哈...”放肆大笑起來。
“大人,奴家也要~”左手畔的美嬌娘也嗲嗲地開口叫道。
把場中兩位姿容最好的女子緊抱入懷,典史大人口吐酒氣,邪笑道:“你也要?......”
言罷也不等回應,就重重親在了那名女子的臉頰之上。
頓時引來陣陣嬌喘討?zhàn)埪暋?p> 房內眾人見此皆是會心一顧,轉而大笑起來。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賈胖子,借著放下酒杯的當隙,垂下的眼簾里盡是詭譎笑意。
身邊一名年齡極小的俏麗少女,連忙小心的為他的空杯斟滿美酒,賈胖子頭都不抬,狹長雙睛斜瞥了她一眼。
剎時,一種說不上來的淫邪暴虐充斥心頭,讓這不大的少女俏臉一白,素手一顫,酒水滿溢。
少女大驚,連忙想要用手去擦,可嬌嫩柔荑方動就被一只肥胖大手緊緊攥住,一下捏出青痕。
疼痛難忍的少女一聲嬌呼還未出口,就一下子被帶進一個寬厚的胸懷里,緊跟著一聲冰冷的語音在耳畔響起?!?p> 怎么,很怕我?”
呆滯的少女雙目噙淚,慌忙搖頭。
賈胖子嘴角上揚,泛起冷笑,旁若無人的端起酒杯飲下一半,另一半卻喂到懷中猶如鵪鶉的少女唇邊。
根本不等少女張口,就狠狠灌了下去。
一股辛辣入喉,少女狼狽的咳嗽起來。
賈胖子卻得意地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還在少女的耳畔輕輕道:“今晚你陪我!”
望著咳嗽更加劇烈的少女,賈胖子笑得也更加肆意起來。
這樣的一幕在場中比比皆是,誰也沒有在意。
就算有人看見,也只會了然一笑。
大家發(fā)了銀子,來此不就是尋個開心嗎!
放浪形骸也好,醉生夢死也罷,只要目的達到了,不就好了!
與此同時,在街道另一邊的棺材鋪內氣氛就顯得壓抑了許多。
昏暗的油燈,只照亮了沙林山干活的周邊,讓臉色陰沉似水的老捕快處于陰影之中。
鋒利的鏨子在砰砰的敲擊下斬掉一塊塊木料碎渣,認真做工的沙林山就真像一個老木匠一般,在這充斥著陰森氛圍的狹小鋪子里糊口。
煩躁在胸口揮之不去,老捕快雙眉緊蹙,最終忍不住爆發(fā)。“你就不能消停會,敲、敲、就知道敲,你是在給自己做啊?”
沙林山動作不停,“也許是我的,也許是你的,誰知道呢?”
老捕快氣結,“我說你就不能停下來,跟我一起想想鐵勇的下落?”
“人已經消失,還有啥可想的?”
老捕快差點被這句天聊死,怒目而視,道:“人不會平白無故的消失,定是被救走了.......”
沙林山瞥了他一眼。
意思像是,這狀況白癡都能想到,還用你說。
老捕快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接著道:“我的意思是,是誰救的,總得有個目標吧?要是段典史的人,咋辦?”
沙林山敲擊的動作一頓,搖搖頭,否定道:“應該不是,胖子都跟他在一塊一天了,沒有任何消息傳來?!?p> 老捕快也同意這話,心頭稍稍一松,旋即又道:“那會是誰?......”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目光晃似比燈火還亮。
沙林山也同時舉目,兩人異口同聲道:“殺水水的人?”
“殺水水的人!”
說完這話,兩人一下安靜了。
油花在燈芯里輕輕爆裂,搖曳不定的光影在棺材鋪里游離。
許久后,老捕快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忿忿罵道:“娘的,老子現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外面還全是吃人的東西,老子不干了,明天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沙林山一眉高一眉低,眼中全是譏諷,“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舍不得有命重要?”老捕快斥唇反擊道。
沙林山嘿嘿冷笑兩聲,繼續(xù)干活。
一張難看的老臉陰晴不定了片刻,被老捕快狠狠搓了搓,沉聲道:“鐵勇一張口我就露了......”
言猶未盡,可二人都知道結果。
二十年的籌謀與苦心經營,一個不當就滿盤皆輸。
不甘心。
也不服。
沙林山幽幽嘆了一口氣,“快了,二十年的忌日沒幾天了......”
街道上人影稀稀,店鋪關門了大半。
在兩串大紅燈籠的映照下,擁翠樓在這幽暗的夜色里顯得分外金碧輝煌,絢麗多彩。
歌舞晏晏,絲竹輕漫,一聲聲嬉笑怨罵,都那么勾人心魄。
一間密室里,曲魚舞神態(tài)慵懶的橫臥在一張軟塌上,支撐螓首衣袖滑落而顯露出一節(jié)皓腕玉臂,在明亮的燭光下輝映的更加晶瑩剔透,渾如最美的羊脂白玉。
青色長頸的酒瓶被兩根纖細手指夾起輕輕搖晃,與足下一雙微微點動的紅底白梅繡鞋相得益彰。
她身姿曼妙,起伏有致,一顰一笑間仿佛就能勾動人最終的欲望。
六尺外,一名身穿青綠色龜奴模樣的中年人在緩緩講述著什么,只不過緊緊盯著曲魚舞身體的眼睛卻充斥著不加掩飾的熾熱。
“事情大致就是這樣,現在那兩個老鬼恐怕還郁悶著呢。”中年男子話語輕柔,帶著諂媚跟討好。
“你也沒見是誰救走了鐵勇?”曲魚舞杏目微瞇,嗓音有種說不出的磁性。
中年男子連忙賠笑著回道:“我怕跟的太近被那兩個老鬼發(fā)現,所以......”
晃動酒瓶的手指不停,“都是沒用的東西,二十年了還是不爭氣!”
中年男子臉色一變,快走幾步撲通一下跪倒在榻邊,抱住那雙一直輕點在心頭的繡鞋,聲音顫抖道:“奴知錯了,請主人責罰......”
晃動的酒瓶一頓,隨即又輕輕搖動起來。
曲魚舞的唇邊流露出一縷笑意,似媚似魅。
中年男子捧著紅底白梅的繡鞋,放在臉邊溫柔的摩擦,鼻中卻貪婪的吸嗅著那如夢幻般的幽香,嘴里不時發(fā)出一陣陣呻吟,似滿足又像沉醉。
像是撓到了癢處,曲魚舞咯咯一笑收回玲瓏纖足,不想卻只抽回了纖足。
捧著余香殘留的精巧繡鞋,中年男子吸嗅的更加狂烈,他伸出鮮紅的舌尖在鞋內狠狠一舔,神情說不出的陶醉。
用套了雪白足衣的足尖輕輕點在中年男人的胸口,曲魚舞的笑容更加嫵媚,聲音充滿魅惑道:“那...你想我怎么責罰于你?”
中年男子雙目赤紅,鼻息粗重,抱著那只纖纖玉足在臉上、鼻前不盡的磨蹭,最后張嘴咬住一絲雪白足衣緩緩拉掉,頓時兩瞳一縮。
纖纖玉足晶瑩發(fā)亮,猶如雪晃似玉,巧奪天工,使人愛憐。
五個沁染成淡紅色的甲瓣更是平添一抹艷麗,讓人垂涎。
中年男子渾身顫栗的輕舔了一下。
一股瘙癢襲來,使纖足玉腿有了弧度。
中年男子卻絲毫不曾放松分毫,發(fā)狂一般撲了上來。
曲魚舞高高昂起螓首,修長的脖頸弓出了傲人的彎,只是緊閉的眼角似有晶瑩滴落,一聲低低的自語在呢喃,“看,你不珍惜的,別人在搶......”
這一夜沒人安歇,都心懷心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曲有終,人亦散。
其實,男人的交情并不是那么難以拉近。
喝喝酒,賞賞舞,看看美女,一切就在不言中。
就像現在的典史大人,左擁右抱,美人滿懷,在大家一致的恭送下,有了一間最大最豪華的房間,還有一張能睡三個人的大床。
望著典史大人搖搖晃晃,在左右美人吃力的攙扶下進入房間,皆是人醉心不醉的眾人相視猥瑣一笑,道了聲回見,就各自找自己的房去了。
賈胖子留在最后,他瞇著狹長細眸斜倚在二樓的的欄桿上,讓身后跟著的年小少女都不僅為他那肥胖體型偷偷捏了一把汗。
他看似在醒酒,其實一直在盯著段典史的房間,直到屋內嬌喘之聲響起,他才冷冷一笑,回頭道:“你的房間在哪?”
身如鵪鶉的少女聞言一抖,顫巍巍伸出消瘦的手指指向一個方向。
賈胖子打了個酒嗝,淫邪的目光在暗處熠熠發(fā)光,“領我去?!?p> 凄然的神情在少女面上浮現,她佝僂著頭,移步走去。
雙手從八爪魚般糾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脖頸處拿開,兩女就癱軟的昏睡了過去。
典史大人來到門前凝神細聽了一會,才轉身走到窗臺,旋即推開,一陣清風帶著涼意拂來,吹散屋內悶熱,呼出一口酒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某人道:“今天什么情況?”
放眼望去窗外空無一人,卻有話語幽幽傳來。
這個聲音先是事無巨細地講述了一遍今天街道上所發(fā)生的事情,再簡明節(jié)要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前前后后不過半刻鐘。
“確定鐵勇逃脫了?”典史大人沉吟片刻問道。
“確定。”聲音回復道:“就是沒看見誰出的手?!?p> 典史大人陰陰一笑,“那不用管,王八都在這一池子里,早晚會露頭?!?p> 聲音遲疑了一下說道:“大人...”
“有話就說?!?p> “鐵勇傷的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p> 典史大人五指輕敲窗臺,語氣不帶絲毫感情道:“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他的使命已經完成,無關大局。”
窗外一片安靜,像是哪個聲音在沉默,半晌后,才又傳來道:“那劉卞和棺材鋪的人要不要動?”
敲擊的聲音依舊,“先不動,今天的這群人里應該還有鬼,反正都是砧板上的肉,等露頭了再說?!?p> “是!那屬下先行告退!”
“嗯!”
晚風吹散了些許酒意,典史大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嘴角含笑,瞥向玉體橫陳的床榻,心頭升起一片火熱。
“良辰美景,不能辜負美人啊!~”
當然也不能辜負別人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