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改命
夏蟬聒噪,聲聲鳴叫似是悲戚的道別。
風(fēng)吹垂柳揚(yáng),樹下一具少女胴體靜靜躺著,黑發(fā)浸濕凌亂地覆在胸前,少女一身書童裝扮,面容姣好,長而濃密的睫毛尖尖還掛著水珠。肌膚略近古銅色,若不仔細(xì)看,也許還會誤以為那是一位少年。
鄉(xiāng)民圍著少女尸體竊竊私語。
“有沒有人去叫俞夫子家的人來啦?”一位粗布衣裳的老婆婆高聲問道。
“喊了喊了!夫子在思理堂講學(xué),他家的二小子正趕來呢!”年輕的挑夫應(yīng)道。
“我早曉得的,這俞家的女兒遲早出事!女兒家哪能當(dāng)男子養(yǎng)?太皮了這不下黃泉去了!”王嬸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嘴碎,見人沒了也要摻上一嘴。
“舉人家的是非你也敢嚼舌根!快別說嘞!”同行的婦女趕忙出聲制止。
王嬸自知失言,撇了撇嘴不再說什么。
眾人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著,一刻鐘不到的功夫,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撥開人群,徑直跑向少女。踉蹌著步子走到了少女身側(cè),見少女灰白的面色儼然已經(jīng)沒有了生機(jī),書生面露悲狀,緩緩跪在少女身側(cè),輕輕地抱住少女的肩膀。
聽聞少女死訊時,書生應(yīng)是心急火燎,一路飛奔而來。眼下他冠發(fā)凌亂,額角大滴大滴的汗水滴落下來,滴在被少女身上的水氣暈濕的黃土地上,一滴一滴,如淚水一般。
書生垂著頭,輕聲地喚著少女:“綿綿,又調(diào)皮了,衣裳濕了要著涼的,哥哥帶你回家換衣裳...”
“俞家小子,將你妹妹背回去吧?!?p> “是啊承澤,帶俞綿回去吧?!?p> “我要報官!我妹妹水性極好,怎么可能會溺亡?!庇岢袧纱怪^,低啞的嗓音有些哽咽。
“綿綿…”
俞綿看著樹下圍著的眾人,看著抱住自己尸體的二哥,著急地想要下去和二哥說說話,可是她感到自己那么輕,像一絲柳絮,被風(fēng)吹著揚(yáng)在半空。
她知道,世界上最疼她的就是那進(jìn)京考取功名做了官的大哥俞承恩和在鄉(xiāng)里備考的二哥俞承澤,她沒了,最難過的也是他們。至于爹爹…他永遠(yuǎn)只在乎兩個哥哥。小娘…她也許只會可惜死了女兒沒有聘禮錢吧。
俞綿想著,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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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內(nèi),丞相夫人難掩疲態(tài),天剛亮便步履匆匆地趕到清玉園。
清玉園是她小女兒薛瑩楊的住所。
五天前,丞相府上下前往薛氏宗祠參加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往日聽話懂事的小女兒卻在宗祠沒了影蹤,待府人找到她時,她已經(jīng)是一副深深沉睡的樣子。找了京城里有名的醫(yī)生,只說薛瑩楊并非生病,但遲遲查不出其昏迷的原因。府上人議論紛紛,甚至傳起了“沖撞邪祟”的說法。
“母親您慢些。”隨侍的大女兒薛瑾玥攙著母親,進(jìn)了園子。
“無妨,先看楊兒”作為丞相夫人,薛夫人原是日日打扮得端莊,小女兒薛瑩楊昏迷的這些日子,也無心裝飾珠翠,衣裳不如往常般華貴雍容,肉眼可見的憔悴。
一進(jìn)門,問了女兒夜里的情況,便屏退屋中侍女,又吩咐自己隨行的侍女到西苑去叫醫(yī)師。
見女兒仍與前兩日無異,躺在床上了無生氣。薛夫人悲從中來,坐在床側(cè)掩面低泣,薛瑾玥見狀,亦是感傷,一面輕撫母親的后背,一面擦淚。
“母親,您別著急,下晌薛煥請的巫師該到了,據(jù)說這巫師靈得很。”薛瑾玥安撫薛母,她已是嫁作人婦,祭祀大典當(dāng)天攜夫君回家,薛瑩楊出事后,自請留在娘家照顧母親和妹妹。
薛夫人拭干淚水,探了探病榻上的女兒的額頭,長嘆一口氣
“這燒再退不下去,人就算醒了也是要出問題的…”
“母親,我這幾日夜夜為妹妹誦經(jīng)念佛,菩薩保佑,妹妹是有福之人,定能平安渡過此劫!”
“你倒是有心,但愿如此?!?p> 沒過多久,三名醫(yī)師趕了過來,一番診斷后,重新開了幾貼藥,命人按日按量給薛瑩楊服下。藥方在薛夫人那兒過了眼,引得薛夫人連連嘆息:“苦了我兒,上蒼保佑!”
薛夫人親手給薛瑩楊喂服完湯藥,又事無巨細(xì)地交代了照顧薛瑩楊的處處事宜,最后薛瑾玥連哄帶扶地才攙著母親回房休息。下午薛煥要帶著人過來,怕是有一陣要忙,薛瑾玥心疼母親這幾日夜不能寐,說什么也得哄著母親回去。
夏日熱氣纏身,小姐的寢房建造得通風(fēng)陰涼,加上這些日子暑氣加重,薛夫人特命下人在幾個少爺小姐的寢房內(nèi)放置大塊的冰塊降溫消暑,因此即使是盛夏時節(jié),薛瑩楊屋里也是十分涼爽的。
侍女們輪換著替床榻上的小姐扇風(fēng),不知怎么的,兩個侍女竟都偷懶趴在床邊睡著了。
夏天的雨說下就下,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窗臺上,風(fēng)聲大作吹動木窗扇相撞發(fā)出擊木聲,拿著扇子的侍女被聲響驚醒,起身正想推醒睡著的小姐妹,卻見床榻上的女子靠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她倆。
“小姐?”侍女小含低聲驚叫出來,嚇得往后仰著摔倒。
“你怕什么,當(dāng)值偷懶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我以前在學(xué)堂也常常偷懶的。”俞綿是個膽大的,醒來后看見倆丫頭趴在床榻上睡覺,起了玩心,盯著看了一會兒,敲敲床板把人姑娘吵醒嘞。
“小姐,您醒了,小含這就幫您洗漱更衣!”小含緩過神來,見自己主子醒了,由驚轉(zhuǎn)喜,趕忙起身拍拍灰,又使勁兒推了推還睡著的小姐妹阿香,催道:“阿香阿香!太好啦!小姐醒啦,你快去請夫人和大小姐來!”
阿香迷迷糊糊揉著眼睛,睜眼發(fā)現(xiàn)二姑娘正坐在床上笑臉盈盈地看著她,一時間也被嚇一跳。
小含見她愣住了,又推了她一把,“快去嘞!叫阿紅把醫(yī)師們也請過來!”
“噢哦,好嘞!”說罷,阿香快步跑了出去。
俞綿看著這兩丫頭,只覺好笑,“我哥呢?是他送我來這兒治病的?”
“回小姐,祭祀大典那日是大少爺背您回來的,三少爺這幾日也常來,見您久久不蘇醒,還專程到銅州府請了名震西南的巫師呢!”小含一邊服侍她更衣,一邊解釋道。
“哈?”俞綿一頭霧水,哪來的三哥?況且她大哥俞承恩在京城做官呢,怎么可能回來背她?“你在說什么啊…”
“小姐您別怕,咱薛府正氣足著呢,什么妖魔鬼怪碰到咱薛府的大門,都得嚇跑!”小含只當(dāng)自家小姐是被邪祟東西嚇壞了。
“妖魔…鬼怪?”
“您忘了么,按照薛家的習(xí)俗,每年六月十五都要上祖廟舉辦祭祀大會,五日前咱相府到薛家祖廟去祭祀祖宗,您身體嬌弱,不知怎么給邪祟尋了空子,沖撞了您,這幾日咱薛府上下為了您可是忙壞了?!毙『忉尩??!安贿^啊,奴婢小時候聽祖母說過,邪祟撞了人,是要帶走些什么的。”
俞綿清楚得不得了,以前在寒火鄉(xiāng),那些大叔大娘們也是這般愚昧,她才不信什么鬼神,大哥說過的,世上沒有妖鬼。她最信哥哥的話了。
“薛府?”俞綿問道。這丫頭估摸是有點(diǎn)問題,她俞綿是在寒火鄉(xiāng)一池塘里出事的,干他薛府什么事。
“你說我是誰?”
小含驚詫地看向她,手上綁系帶的動作止住了?!靶 ⑿〗??”
俞綿彈了彈小含的頭,“你愣什么,說啊。”
“您、您是當(dāng)朝丞相之女薛瑩楊?!?p> 當(dāng)朝丞相,薛遇?以前爹老愛跟兩個哥哥談?wù)摮⑹桃慌哉疹櫜杷?,聽了不少?dāng)朝政事,俞綿活潑好動,大哥為了磨練她的性子,經(jīng)常給她講兵法政略,一開始她煩得很,但后來知道兩個哥哥將來都要入官場,她就也想多懂些,好幫助哥哥們,就像小時候哥哥們膽子小,不敢清早天未亮?xí)r到思理堂點(diǎn)整書籍,她替哥哥們?nèi)ヒ话恪?p> 她也想成為對哥哥們有用的人。
“接著說,詳細(xì)點(diǎn)。”
“回小姐,您年芳十三,是咱、咱們丞相府的二千金,父親是當(dāng)朝丞相,母、母親是太常卿胞妹顏綺文?!毙『皖^弓背一一說明“薛府除了您,還有四個少爺,三個小姐,大少爺薛馳在京兆尹衙門當(dāng)差,二少爺薛詠不著家,奴婢只是聽說二少爺下江南做買賣去了,三少爺薛煥只比您大兩歲,素來到清玉園來得最勤,與您一同在國子監(jiān)念書?!?p> “還有一個少…”
話沒說完,房門被推開,小含見夫人來了,退至一旁,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夫人好”
薛夫人見女兒醒了,自是高興,快步走到薛瑩楊面前,緊緊摟住女兒,嘴里念叨:“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哇”
俞綿乖乖被摟著,見這夫人體態(tài)雍容,面相富貴,一旁眾人如眾星拱月般站在其后,其中一女子挽婦人發(fā)髻,長眉若柳,眼似銀月,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
良久,薛夫人松開女兒,拉著她的手上看下瞧,心疼地嘆道:“我楊兒身子本就弱,這會可好,又消瘦了許多!”
俞綿不說話,只乖巧站著。一旁的年輕女子上前挽住她,關(guān)切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而后松了口氣,笑道:“燒退了,好全了!”
薛夫人高興,拉著女兒在床邊坐下:“我兒總算挨過去了,一會兒醫(yī)師診斷完,若無大礙,在家好好修養(yǎng)幾日,娘帶你上靈寧寺住段時間。”
丞相夫人,俞綿在腦海中暗自過了一遍小含的話。薛府,丞相之女,祭祀撞邪,自己這是,搶了人家的命格?
死而復(fù)生這種故事俞綿在話本里看過不少,借尸還魂的戲碼也不罕見,但,從未想過會是真的。
娘子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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