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shí)隔壁屋子傳來了一聲“哐當(dāng)”的響聲,似是酒壺摔在地上碎了。李奴奴和清徽嚇了一跳,她們定神去聽,隱約又聽到了年輕女子的哭泣嗚咽聲。
李奴奴忙把手里的毛筆放下,邊拉著清徽往外走,邊擔(dān)心地說:“是芷柔,這丫頭又喝酒了!”
二人來到隔壁饒芷柔房間,只見地上一片狼藉,白瓷酒壺碎了一地,滿屋都是酒的味道。饒芷柔正趴在桌上流淚,她還不知道有人進(jìn)來。她旁邊堆放著一疊書信,那些都是連百剛的親筆信。
李奴奴走上前來,輕輕撫摸了一下饒芷柔的肩膀。饒芷柔這才抬頭看到她們,她把頭靠在李奴奴腰間,放聲哭了起來。
李奴奴看了看桌上那疊書信,嘆了一口氣,輕輕摸著饒芷柔的頭發(fā)說:“傻丫頭,連家公子對(duì)你死心塌地,情比金堅(jiān),你這般糟踐自己做什么?那酒是什么好東西,借酒澆愁愁更愁??!”
饒芷柔哭著說:“他來信說最近差事辦得好,主帥褒獎(jiǎng)他了?!?p> 李奴奴說:“這是好事啊?”
饒芷柔仍是泣不成聲:“我知道他在軍中這么拼命,都是為了我。可他越是對(duì)我好,我越覺得自己配不上他?!?p> 李奴奴心疼地說:“你說得什么胡話,你為他守身如玉,我和清徽是最清楚的。”
饒芷柔抹著眼淚說:“奴姐姐,我守身如玉又有何用,終歸是一個(gè)賣笑的伶人。踏出這牡丹閣的門,人家誰管咱們是清倌還是娼妓,總之沒人瞧得起咱們!”
清徽也走上前來,握住饒芷柔的手。饒芷柔心中的苦楚,她和李奴奴最能體會(huì)。雖說她們?nèi)嗽阢昃┏莻€(gè)個(gè)都是聞名遐邇,外頭那些富貴公子哥為了跟她們說上幾句話,多少銀子都舍得拿出來。那些人把她們捧得高高的,表面看似風(fēng)光無限,可是在她們的內(nèi)心深處,卻是瞧不起自己。獨(dú)自一人的時(shí)候,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營生,就覺得自卑羞愧。
清徽的出身遭遇與饒芷柔頗為相似,原本也是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家中遭難才淪落至此。清徽話少,不喜與人交談,但是她最能了解饒芷柔心里的苦。
李奴奴抱著饒芷柔,眼睛直直地望著窗戶說:“就算命比紙薄,也攔不住心比天高!有人說,命若窮,掘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拾著白紙變成布。我偏不信這話,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走好走壞,就看你心里想往哪兒走。鯉魚撲棱尾巴還能打出一個(gè)浪花來,我不信咱們會(huì)老死在這種地方,一輩子出不去!”
饒芷柔抬頭看著她,眼神里仍是充滿悲觀,李奴奴又勸她說:“妹妹,苦瓜連根苦,甜瓜徹蒂甜。咱們不能總想難過的事,凡事要往好了想,你心里甜了,什么事也都變甜了。你叫饒芷柔,他叫連百剛,這是生下來就有的緣分,月老牽的紅線,誰都剪不斷,你還顧忌什么?”
饒芷柔搖了搖頭說:“人生有八苦,最后一苦就是求不得。求不得的東西就不該去求。‘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剛’之所以化能為‘柔’,不就是因?yàn)榈猛讌f(xié),因?yàn)橛兴櫦蓡??”她嘆了一口氣,木木地看著地上說:“一切都如夢(mèng)幻泡影,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得不到的,遠(yuǎn)在天邊,得到的,也只不過是暫時(shí)的存在和擁有。姐姐,我好累,我看不到未來,真的覺得心灰意冷了!”
李奴奴聽不懂她的話,疑惑地看向清徽求救。清徽想了想說道:“一切皆為法,如夢(mèng)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烧?yàn)槿松喽?,如露亦如電,才更要惜時(shí),不能蹉跎度日。世事無常,剎那剎那變。也許好日子就在前頭等著咱們,芷柔妹妹你又何必將自己泡在這苦湯池子里?奴姐姐說的對(duì),咱們要往前看。只要咱們使勁兒往前看,就一定能看到前面的出路!”
饒芷柔的眼淚漸漸止住了,她握著李奴奴和清徽的手,三個(gè)苦命人緊緊抱在一起,良久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