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的名字，”阿姝莞爾一笑，“和我小侄子的名字一樣美?！?p> “阿姝姐的侄子，也應該跟阿姝姐一樣英武不凡吧？”
阿姝略顯失落地搖搖頭，“不知道，很多年沒見過了。”
“他叫什么？”平嫣抖了抖外衣，換了個面繼續(xù)烤。
“火炙水無蹤，民哀口腹空，長樂譜三千，穗谷蕩九洲?？陕犨^這首水神救世的長樂詩？”
平嫣的猛地攥緊手心，神態(tài)在一瞬震動后又恢復如常，淡然回道：“聽過，這位公子的名字，真可謂有胸懷天下的大格局。”隨后默默干咽了一口氣，岔開了話題，“一直沒問，阿姝姐看起來不像是雪幺谷的人，怎會在這里呢？”
“雪幺谷里也不全是雪幺谷的人啊。”
“這么說谷里還有除了司徒谷主弟子之外的人？”
阿姝淡淡一笑，“你的好奇心可真重，很像我年輕的時候?！?p> 平嫣也隨著她淺笑，“阿姝姐現(xiàn)在也依舊年輕啊?！?p> “都虛四十了，時間過得真快?！卑㈡锌?，望著平嫣，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芳華，柔聲道，“世安，毋峰后是另一片天地，不是你們可以了解的，以后不要這么毛毛躁躁，莽莽撞撞地亂闖。如果遇到的不是我，可沒你好果子吃?！?p> “哦，我知道了，”平嫣頷首應下，沉默良久，抬頭問道，“阿姝姐，可是姓華？”
阿姝大驚，凝眉問：“你怎知？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姝姐別慌，我只是一個聽過你的故事，仰慕你的人，”見阿姝仍舊對她警惕，平嫣趕忙接著說，“昌都華氏，或許大將軍華誠的名聲更響，而華姝之名雖說慢慢無人再提，卻也曾經(jīng)家喻戶曉，我對姐姐有所耳聞不足為奇。至于傳言中的華姝被毒蛇咬傷，曝尸荒野，只能騙騙當故事聽的人罷了，作為武門世家的女中豪杰，豈會死于小小毒蛇？”
阿姝警惕的神色舒緩了些，苦笑著道：“原來在世人眼中，我已經(jīng)死了。這身后名，恐怕都不是什么好名頭吧。”
“見仁見智，在我看來，姐姐沒做錯什么。傅禹他們二人茍且之時就該想到日后的蜚短流長，姐姐只是當眾毀了婚書，未追究他騙你成婚，已是寬宥?！?p> 阿姝望著火苗沉默許久，長嘆一聲，“你個小姑娘又怎會清楚當年的來龍去脈？除了對我隱瞞他是斷袖這件事，其實他沒騙過我什么。我們當年同樣看不慣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惺惺作態(tài)，因此結(jié)識，也算志同道合，原以為他遲遲不上門提親是礙于華家的門楣，向他挑明自己的心意后，我才明白他從未想過娶我。我不是一個會死纏爛打的人，本想就此斷念，誰知沒過多久，他老母重病，無錢醫(yī)治，上門求助。我便將他母親安置在了表哥的草堂，日日看著他對母親無微不至，斷了的念想又再度生根，加之他母親也很中意我，待他母親病情好轉(zhuǎn)后我們便成親了。后來我才知道，他只是用他的親事，償還我助他的恩情?？晌胰f萬沒想到，他心里的那個人，是個男人，有資格成為他心之所屬的居然是個男人…”阿姝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緩了緩，繼續(xù)道，“我當時被氣昏了頭，拔劍相向，滿心只想要他們?yōu)榇烁冻錾頂∶训拇鷥r?！?p> 平嫣贊同道：“這是他們應得的，他既心有所屬，就不該同意與你成親?！?p> “即便如此，成婚也是我比他更期盼的，不算他騙我，只是我不夠了解他，不明白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讓他屬意于我。在那種魚死網(wǎng)破的形勢下，我已無力面對接下來的局面，只好落荒而逃?！?p> “所以之后的事阿姝姐都不知曉？”平嫣睜大眼睛問，見阿姝搖頭，繼續(xù)道，“他們死了，傅禹被罷官，兩人在所有人的非議中，死在了家里?！?p> “死了？”阿姝難以置信地問。
“你離開后的不久，便死了?！?p> “怎么死的？”
“眾口鑠金，抑郁成疾?！?p> 阿姝懊惱地扶著腦門，“我…沒想要他死的…”沉吟良久，她驀然抬頭，“那我父母呢？他們還好嗎？”
“華恒老爺早些年就去了，老夫人還健在，就是記性差些?！?p> 阿姝原本正坐的身體又松了幾分勁，“爹也不在了，想來也是，快二十年了，當我死了也好，不用時時惦念著我…”
平嫣望著她，并沒有告訴她華家祠堂將她除了名，反而說：“他們將誤認為是你的尸身入葬了華家祖墳，相信你和華氏列祖列宗一樣，會在天上庇佑華家，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阿姝酸澀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會知道如此清楚？”
平嫣答：“長樂譜三千，穗谷蕩九洲，阿姝姐侄兒的名字，取的是‘樂谷’兩個字吧？你應該還不知，如今你的侄兒可是千蘭王，對于王室的事百姓多少還是了解幾分的?！?p> “樂谷？怎么會？我兄長絕不會是犯上作亂之輩！”阿姝略顯激動地說。
“大將軍在圍攻昌都之時中毒殞命，至于為何起兵奪王權(quán)，想來跟阿姝姐如何來到雪幺谷一樣，都是一段一言難盡的故事?！?p> “原來，兄長也…”
平嫣抬頭看看悄悄降臨的黯淡夜幕，穿上已經(jīng)半干的外衣，“天色已晚，我得回谷里去了。不論姐姐信不信，能見到你，是自我母親去世后，最開心的事，如今有幸交談一番，更篤定了心中所想，在這世上，阿姝姐就是我最欽慕和欣賞的人。”
阿姝同平嫣一同站起身，“也要謝謝你，告訴我外面的事?！?p> 平嫣真摯一笑，臨別時再一次道：“阿姝姐，你真的沒做錯什么，不必心懷歉疚?！?p> “那傅禹又做錯了什么，需要落得個抑郁而亡的下場？他只是不愛我而已，說到底還是我做得更過分些，可后悔為時已晚。你認為我沒錯，或許本來就沒有什么絕對意義上的對錯之分吧，唯心而已?！卑㈡钢约盒呐K的位置，“世安，如果在谷里遇到難事，提‘影師’二字，那是我在這里的名號，或許能幫到你，我希望你日后也能行止隨心?！?p> 平嫣甜甜一笑，重重地點點頭，回身離去時，淚水從眸中洶涌而出，順著她的臉頰滾落，沾濕了胸前本就發(fā)潮的外衣。不知是欣喜遇到了華姝，還是遺憾日后再難相見。
十六歲精靈鬼
第一次提到樂谷名字的由來，不知大家一直讀做什么，但原本在水神救世這首詩是讀yue gu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