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筆以來的近半年時間里,我每天頂著被領(lǐng)導(dǎo)同事催稿的壓力,終于將這歷經(jīng)十年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呈現(xiàn)在筆下。把所有手稿提交給工作室的兩天后,觀察局的領(lǐng)導(dǎo)連同工作室的領(lǐng)導(dǎo)一起找我,做了一次鄭重其事的談話。
“汪喵啊,我們知道你出稿很辛苦,耗了半年,但是這個稿···”局長故弄玄虛地停下來。
我問:“有什么問題嗎?”
局長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瞅了一眼室長,室長接收到局長的指示,開口:“小汪,你看你寫的這個稿,將近四十萬字,簡直是個長篇小說了?!?p> “是太長了嗎?需要我出個精簡版嗎?”
室長尷尬地笑了:“而且,這里面有太多你對這些歷史人物內(nèi)心活動的揣測,我們要的是史實,不是一個看起來像是虛構(gòu)的故事,你應(yīng)該知道缺乏真實感是撰寫史料的大忌?!?p> 我低下頭,明白了領(lǐng)導(dǎo)們的意思。是啊,我的故事里有太多的心里猜測,可是如果只干巴巴地寫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去補充意圖,歷史角色便更像是我手中的提線木偶,人物和故事又怎么能飽滿?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的歷史寫手,只能將我主觀記憶中理解的他們通過手中的筆,用文字一點一滴地勾勒出來。
局長試探地問:“你手稿里,除了一些重要人物,連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吧?那么符合你們國家的文字特色?!?p> 我點點頭,“沒有語境支持,我記不太清他們的名字,只好給他們按中文習慣起了個代號,領(lǐng)導(dǎo),我回頭再精簡一版,去除一些不必要的心理描寫,您看行嗎?”
室長又和局長對視了一眼,慢吞吞地對我說:“還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湯平嫣在發(fā)掘出的錦書中,是一個和千蘭王共存亡的王后,驟然間告訴大眾她是容赤的細作,那段凄美的愛情故事也將徹底被傾覆,你想過后果嗎?”
我滿臉不解,“領(lǐng)導(dǎo)的意思,是要我篡改歷史?”
局長有些急了,一拍桌子,“這怎么能是篡改歷史呢?考古學家努力了那么多年發(fā)現(xiàn)的史實,只不過要通過你的眼睛證實而已。”
我也急了,“可事實是千蘭國亡,跟湯平嫣有莫大的關(guān)系?。」娺@點接受能力都沒有嗎?”
室長伸出手示意我不要激動,“小汪,你看,我們觀察局之所以能繁榮,就是因為有太多的資本家對歷史這塊市場感興趣,愿意投資我們?nèi)ソ颐厥非拔拿鳎^眾,而這個世界又太需要像錦書中記載的那種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去安撫每一顆浮躁的心,所以公眾也很買我們的帳。但公眾和資本家是不可能接受這樣一個血淋淋的故事的,他們可是我們的甲方大人,你能作為5號文明的觀察員觀察歷史,離不開支持這個項目的資金,這你總能理解吧?”
我冷笑,“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我們?nèi)ビ^察呢?你們直接告訴公眾,錦書記載的就是史實,省錢省力省時,萬事大吉?。 ?p> 局長皺著眉頭,“因為你見過,所以他們更相信你口中的史實。”
我不再堅持,答應(yīng)再寫一版合他們心意的文稿,因為我知道在觀察局的利益面前,我的堅持微不足道??晌倚睦锶f分難過,十年流逝的光陰換來的歷史記錄,最終只能為那記錄在錦書上冰冷的文字而讓步,那段繁復(fù)而悠長的故事卻只有我一人知曉,哪有什么生同衾,死同穴的傾世之情,只不過是讓公眾帶著對美好的希冀,繼續(xù)生活。
人們總想知道在過去的時間里,我們這個地球上出現(xiàn)過什么人,這些人又做過哪些事說過哪些話,能為我們的現(xiàn)代生活帶來哪些啟示,但當真的了解后,卻又只愿意相信他們心理上容易接受的部分。
我們真的在乎歷史嗎?或許在乎的只是那些存在于臆想中的飄渺傳說,其實重要的不是死去的人發(fā)生過什么,而是活著的人相信什么。
十六歲精靈鬼
汪喵歸來的故事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