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唐僧面色猙獰,情緒激動,只像一個歇斯底里的亡命之徒,先前溫文爾雅的高僧風(fēng)度蕩然無存。
猴子大吼一聲,一躍而起,一棒向唐僧砸去。
唐僧目光一狠,卻不閃不避。
猴子頭痛欲裂,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這一棍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唐僧身邊,將一塊半人高的巨石砸得粉碎。
碎屑飛濺,一顆鋒利的石子劃過唐僧的臉,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唐僧伸手一抹,見到了手指間淡淡的血跡,他又驚又怒,大喝道:“孽障!”
猴子趁著這個空隙,縱身跳上前去,照著那光頭便是一棒!
唐僧大驚,跌坐在地上,又急忙念起了緊箍咒。
猴子的一棒落在唐僧雙腿之間,一聲悶響,泥土飛濺,驚得唐僧直冒冷汗。
猴子緊咬著牙關(guān),站得搖搖晃晃,卻始終是站著的。
唐僧慌亂地蹬著雙腿,拉開了與這只瘋猴子的距離。
猴子此刻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可他依然死盯著唐僧,艱難道:“老孫就是死,也絕不會任你們這幫混蛋擺布……”
他大叫一聲,又奮力向唐僧殺去。
可不過短短的幾步路,他卻走得跌跌撞撞,他所見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好像有人在他眼前蒙了一層紅色的輕紗。
唐僧慌忙爬起身來,四處尋找掩蔽。
眼見著形勢愈發(fā)失控,靈陽卻無力制止他們,只能干著急道:“怎么搞成這個樣子了!猴子,你快停下,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死的!”
“死有何懼!”猴子獰笑著。
它一手抓著自己的頭,指甲深深嵌入血肉,很快便有一道道鮮血流了下來,染紅了他臉上的毛發(fā)。
好像這樣做可以減輕他的痛苦似的。
可那汩汩的鮮血,覆蓋在金箍之上,讓金箍上耀眼的金光變成了妖艷的血紅。
痛苦好像真的減輕了。猴子長長地松了口氣,緩緩?fù)χ绷松碜印?p> 他肩扛著鐵棒,抬步向唐僧走去,腳步穩(wěn)健了許多。
這突然的變故不禁讓唐僧大驚失色。
“生命誠可貴,家園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p> 猴子聲音沙啞,臉上帶著殘忍的笑。
此時此景,從猴子口中說出這首詩來,竟讓靈陽感受到一陣莫名的悲壯。
這首詩還是靈陽被壓山下時,閑來無事教給猴子的。
被壓山下無法動彈的他們,最需要的是什么?當(dāng)然是自由。
所以靈陽感嘆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猴子卻笑道:“愛情是個什么玩意兒!那種花里胡哨的庸俗東西,怎能與性命和自由相提并論呢?在這個世上,除了性命和自由,老孫最在意的便是俺的花果山了!”
所以他自作主張把“愛情”改作了“花果山”。
靈陽提醒他,詩詞都是有固定的格式的,人家本來是兩個字,你這三個字放不進去。
于是在靈陽的指導(dǎo)下,猴子才把“花果山”改成了“家園”。
此時猴子再念起這首詩,是不是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盡管逃離了五指山,卻依然沒能逃脫神佛的掌控,只是被壓在一座更大的山下。
五指山壓住了猴子的軀體,這座無形的大山,卻想壓住猴子的心。
唐僧兩股戰(zhàn)戰(zhàn),想逃走,卻邁不動步子。
他還念著緊箍咒,可他的聲音已經(jīng)顫抖不止,細小如蚊,再聽不分明。
猴子沖他咧嘴一笑,森白的獠牙上滴掛著淋漓的鮮血。
望著這只周身黑氣旋繞的猴子,唐僧只恨不得昏死過去。
猴子在唐僧面前止步,唐僧雙腿一軟,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猴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他冷冷一笑:“禿驢,老孫先殺了你,然后就殺去靈山,燒了大雷音寺,毀了你的狗屁真經(jīng)……”
他的語氣平淡。
事到如今,靈陽也看不清未來的局勢了。
他只能嘆道:“猴子,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猴子眼神堅定,高高地舉起了鐵棒。
“阿彌陀佛……”唐僧輕輕閉上了眼睛。
死到臨頭,他反而鎮(zhèn)定下來了。
他嘆道:“看來,貧僧是命中注定與真經(jīng)無緣了。也罷也罷,既然得不到真經(jīng),那貧僧便要效仿那地藏王菩薩,留在塵世,生生世世都要皈依佛門,以己之力教化世人?!?p> 他高鳴一聲:“阿彌陀佛?!北汶p手合十,端正地盤腿坐著了。
可等了許久,猴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唐僧悄悄睜開一眼,卻見到猴子盤腿坐在自己面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笑容有些怪異。
唐僧心中一驚。便咽了一口唾沫,壯著膽子道:“齊施主是不是改變心意,不打算殺我了?”
猴子搖了搖頭,又嘆息一聲,開口道:“你說,如果老孫此時鐵了心要殺你,你還能不能活?”
唐僧道:“齊施主本事齊天,你若要殺貧僧,貧僧自然是在劫難逃?!?p> 猴子便笑道:“既然這樣,那你能不能取到真經(jīng),是不是全要看老孫的選擇?!?p> 唐僧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你的命運,其實是掌握在老孫的手里?!?p> 唐僧凝眉不語。
“你們總說命中注定,可老孫卻想問,所謂的命運,到底存不存在?”猴子搖頭道,“如果老孫不存在,你能否取到真經(jīng),便要看這滿天神佛的意愿,也就是說,你的命運,這時是掌握在滿天神佛手中?!?p> 唐僧有些不解:“齊施主究竟想說什么?”
猴子輕蔑一笑:“蠢驢!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么,真正決定你的未來的,不是命運,而是比你強的人。”
“當(dāng)我強大到可以決定別人生死的時候,我便是掌握了他們的命運?!?p> “他們所以為的命中注定,其實全在我的選擇。你們所以為的命中注定,其實也全在那些強者的選擇?!?p> “也就是說,世上沒有命中注定,只有強大與弱小,服從和反抗,成功與失敗……”
“你說,如果我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存在,再無人可以左右我的生死,那時的我,還會有命中注定么?”
唐僧有些震驚。
猴子拍了拍唐僧的肩膀:“老孫差點就著了你們的道,去相信那什么狗屁命運。老孫剛才才突然明白,其實老孫根本沒必要去反抗命運,我真正該做的,一直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他忽然湊到唐僧耳邊,神秘地道:“變強。強到足以殺死如來?!?p> 唐僧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猴子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