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安回頭看了一眼一臉糾結(jié)的言盡歡,淺笑道,“既是貴不可言,便不可言。”
言盡歡還沒從釋安的言語中反應(yīng)過來,釋安已經(jīng)帶著小沙彌離開了。
“父王,貴不可言是什么意思?”言幽鴻扯了扯言盡歡的衣角,仰著頭問道,“妹妹要做十三年的癡傻兒嗎?”
言盡歡其實(shí)并不在意釋安所說的貴不可言,身為他戰(zhàn)場殺神“閻王爺”的千金,本就是貴不可言的不是么?他多嘴這么問一句,是在擔(dān)心從釋安大師的口中聽到什么鳳命之類的。
在他的眼里,嫁入后宮,大概是身為女子的最悲慘的命運(yùn)。
窮其一生的在后院里與旁人爭寵算計,那不是他希望的她的未來,他希望她擁有最好的一切,擁有她想要的一切,不被俗世束縛,想飛便飛,想鬧便鬧,隨心所欲就好。
“妹妹只是生病了,這個病要很久很久才能好?!毖员M歡寬慰的揉了揉小男孩的頭,語氣雖仍溫柔,卻又帶著一絲嚴(yán)厲的說道,“幽兒,你有了妹妹你便有了更深遠(yuǎn)的責(zé)任,你要快快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將來妹妹就算捅破了天,你也一定要竭盡所能的給她補(bǔ)上,知道嗎?這樣就算以后父王不在的時候,妹妹也不會沒了倚靠。”
言盡歡是個刀口上舔血的將軍,今日不知明日事,最放心不下的無非是妻子和女兒。所以他期盼著言幽鴻能早日成為這言王府里除他以外的頂梁柱。
男孩似懂非懂的看了眼父王手中的襁褓,內(nèi)心默默的對著襁褓承諾著,放心吧妹妹,天塌下來,也會有哥哥幫你頂著的。
言盡歡將手中的襁褓遞回給身旁一臉誠惶誠恐的阮嬤嬤道,“找個可靠的乳娘,以后你就帶著小姐住在籬菊院,沒有本王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進(jìn)院子,沒有什么事的話,你也盡量不要帶她出來逛。王妃那邊,本王會親自去說明的?!?p> “是,王爺。”阮嬤嬤知道這都是為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姐好,也知道交給自己是對自己極大的信任,所以她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襁褓。
剛想轉(zhuǎn)身去讓人安排這一切,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彎下腰行禮道,“王爺要不要先給小姐賜名?”
言盡歡依依不舍的看著襁褓中那可愛的小臉,襁褓外包裹著的黃色禪衣分外顯眼。他緩緩的說道,“就叫禪衣吧,言禪衣?!?p> 漂浮在半空中的言禪衣此時身上已經(jīng)穿著釋安剛剛脫下來蓋在襁褓上的黃色禪衣,剛剛那釋安大師好像若有似無的看了半透明的她一眼,難道那個大師能看見她?
她又看著言盡歡眼角的淚光,有些惶恐。
這個看上去英明神武器宇軒昂的爹,應(yīng)該是愛她的吧?她聽著他剛剛說的一切,心下有了對親情的萬般期待,所以她會擁有上輩子不曾擁有過的完整而美滿的父愛了嗎?
言禪衣看著阮嬤嬤抱著襁褓離開了這個院落,自己卻沒有被牽扯走,想著自己應(yīng)該并沒有被那肉身牽絆只能在其左右,于是有些玩心大起的想要到處去轉(zhuǎn)悠看看。
她也很想為這新的人生的未來,多些了解和籌謀。
既然新人生投生在了古代,父親又是個王爺,那肯定免不了后院宅斗,所以現(xiàn)在,言禪衣便隨性的在王府里到處飄蕩著,好為將來的宅斗打探打探做好準(zhǔn)備。
言王府很大,前院甚至有一個能容納千人的練兵場,內(nèi)里正有一群光著膀子的男人在大汗淋漓的操練著。
言禪衣在那只看了一小會,就聽到角落里有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士兵說,“聽說王妃今日又為將軍添了個千金,將軍現(xiàn)在兒女雙全,真是讓人好生羨慕!”
“等你手握大周半數(shù)兵權(quán),戰(zhàn)功不斷被皇上賜了爵位,封為異姓王爺了。不止會兒女雙全,還會子孫滿堂呢!”身旁年紀(jì)稍長一些的士兵語氣里一樣滿是崇拜和羨慕的說道,“說不定還能嬌妻滿院呢!”
一番話說的小小少年士兵面紅耳赤,索性轉(zhuǎn)過臉,不再理會身旁的人。
言禪衣聞言輕勾了嘴角,又飄上半空,準(zhǔn)備去言王府的后院瞧瞧。
言王府的后院也很大,可惜大多數(shù)院子都空置著。原本以為能看到自己爹爹的三妻四妾的言禪衣,可進(jìn)的院子幾乎都是空著的。
聽著幾個丫鬟竊竊私語滿是羨慕的聊天才知道了,言王府的后院,沒有通房侍妾,也沒有什么側(cè)妃,只有一位王妃,就是自己的娘親蘇曼姝。
王爺半生戎馬,以前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邊境打戰(zhàn)。這幾年邊境逐漸安定,他這才能在這京都言王府里,陪著自己的王妃花前月下,生兒育女。
言禪衣本來還想出王府去飄蕩看看,卻突然想起來,她來了這么久,都還沒有認(rèn)真去看看那個辛辛苦苦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娘親。
上一世的言禪衣雖然父母雙全,可卻沒感受過什么親情,她對于她的家庭而言,大概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人。
在大城市里雖然事業(yè)成功,可所賺到的金錢,全都用來倒貼了自己的薄情雙親,和一個被雙親寵愛至極的吸血鬼弟弟了。
只是她想起言盡歡初見那襁褓中的小臉時,那眼神中滿滿的溺愛和眼角若隱若現(xiàn)的淚花,讓她無端端對著素未謀面的娘親,也產(chǎn)生了些許期待。
或許這一世,會不一樣。
這般想著,言禪衣又順著記憶飄蕩回了她被生下來的那個院落。
院子很寬敞,院門口的匾額上,用金漆寫著韶華苑三個大字,筆鋒強(qiáng)勁,一看就出自某個霸氣男人之手。
內(nèi)里的裝飾也很大氣,兩進(jìn)的院落,穿過堂屋便有一條幽長的朱漆走廊,廊外幾棵不知名的參天大樹遮擋著日照,廊中滿是影影綽綽的樹影,讓長廊看起來很是涼爽。
大樹下還有用來乘涼的石桌石凳,其中一棵大樹上,還懸掛著一只古樸的秋千,正隨著春風(fēng),輕輕搖擺著。
韶華苑廂房內(nèi)的蘇曼姝,正倚在言盡歡的懷中,梨花帶雨的哭著。
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自己剛剛辛苦生下來的孩子,可身旁哪還有嬰孩的影子。
只有自家的王爺,一臉凝重坐在自己的床榻前。蘇曼姝什么也沒問出口,光看著自家王爺?shù)纳裆鸵呀?jīng)把自己嚇哭了。
而當(dāng)王爺將釋安大師的話都告訴了她,她的眼淚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七零八落的滑下臉龐。
什么貴不可言,什么一鳴驚人,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從懷孕吐到生產(chǎn)而來的千金小棉襖,她都還沒看上一眼,居然就要做十三年的癡傻兒。
她已經(jīng)泣不成聲,只差哭暈在言盡歡的懷里。
言禪衣飄進(jìn)蘇曼姝的廂房時,就看到這樣一幕。眉眼間滿是哀愁的蘇曼姝小鳥依人的窩在言盡歡的懷中哭泣,眼窩處是因?yàn)樯a(chǎn)而烏黑的眼圈,和因?yàn)榭奁t腫的眼皮。
而一直挺直著脊背盡量讓懷中女人靠的舒適的言盡歡,此刻的眼角亦有著永不墜落的淚光。
言禪衣也有些想哭,看著為她哭泣著的男女,她突然萌生出了些被愛的感覺。
她的前生,好像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醉心于工作賺錢的她,沒有時間交朋友,也沒有時間談戀愛。身邊唯一熟悉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亦師亦友的老板而已。
可她當(dāng)初隱瞞癌癥而突然辭職,讓他生了很大的氣,甚至從她離職后,便不再接她的電話。或許只有自己把他當(dāng)成朋友,而在他的眼里,她也只是一個業(yè)績很好的普通下屬吧?
突然,漂浮著的言禪衣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一股被電擊的刺痛從言禪衣的胸口傳來,迅速便蔓延到了全身。她痛到不可抑制的蜷縮成了一團(tuán),卻被這一股電流牢牢吸住,無法掙脫。
她還在漂浮著,可底下的場景卻一閃而過。
紅木家具連帶著床榻上的人都在眨眼間消失了,整個房間變成了干凈而肅穆的純白,房間里有著幾臺巨大的儀器,都有長長的電線連接到房間中央的床上。
然后她便看到她自己正躺在那床的正中央,口鼻間的呼吸罩里,有著清淺到若有似無的呼吸,床邊一群白大褂的人正手忙腳亂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果然是在醫(yī)院里。
剛剛的新生好像只是一個她瀕死前憧憬的夢,消失的不留一絲痕跡。
她身上那件黃色的禪衣,此刻也變成了病床上自己的軀體上穿著的同款的藍(lán)白條病號服。病床上的她面無血色,骨瘦如柴,臉上還有著斑駁的淚痕。
她第一次站在這樣的角度看著自己,莫名的有些心疼,她從不知道她竟已經(jīng)枯竭到了這副模樣。
她不明白為什么醫(yī)生還要搶救她。
她上次來醫(yī)院時,醫(yī)生說她的癌細(xì)胞已經(jīng)從胃部蔓延到了整個腸道,她經(jīng)常痛到直不起腰來,簡直生不如死。
她只給自己留下了不到兩萬塊錢,其余的全都轉(zhuǎn)給了自己那親生卻不親近的敗家弟弟。
這樣一間單人的ICU病房,她可能只住的起一夜。